第2章
很多年前,在一个叫卒基诺夫的地方生活着一个名叫门德尔·辛格的人。他非常虔诚,敬畏上帝,普普通通,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犹太人。他从事着简单的教师职业。他的屋子其实只有一个宽大的灶间,他就在这里教小孩子读《圣经》。他带着诚挚的热情教书,谈不上有什么值得称颂的业绩。在他之前,有千千万万的人像他这样生活过、这样教过书。
他那张苍白的脸和他这个人一样平淡无奇,框着一部寻常的黑色络腮胡须,胡子遮住了嘴。他的眼睛大而黑,有些迟钝,厚重的眼睑半掩下来。头上是他的用棱纹丝线织就的黑色帽子,这种材料有时被用来制作土气又廉价的领带。他穿着半长的、当地犹太人常穿的卡夫坦大袍,当他脚步匆匆地穿过街巷的时候,衣服的下摆就会飘飞起来,翅膀似的重重地、有节奏地敲打在高筒皮靴的靴帮上。
辛格好像总是没有时间,老有忙不完的事情。他的生活也实在是很艰难,有时甚至是灾难。一个女人和三个孩子都靠他穿衣吃饭(她正怀着第四个孩子)。上帝给他的腰身赋予了生殖的能力,给他的心灵带来了平和与镇定,却让他的生活愈发一贫如洗。他们没有金子可以称也没有钞票可以数,但是他的日子依然匆匆流过,就像荒凉的两岸间流过的小溪。每天早晨,门德尔都会感谢上帝让自己拥有睡眠,感谢自己的醒来,感谢即将开始的一天。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会再次祈祷。当最早的星辰亮起,他就做第三遍祷告。睡觉之前,他会用疲倦却又热忱的嘴唇快速地轻声再念一遍经文。他的睡眠是无梦的。他的良心很干净,他的灵魂很纯洁。他不需要后悔什么,也没有什么是他特别渴望得到的东西。他爱他的女人,欣赏享受着她的肉体。他总是带着健康的胃口很快地吃掉他的饭菜。他揍他的两个年幼的儿子,约纳斯和舍玛雅,因为他们不听话。但是他会经常亲亲最小的那个孩子,他的女儿米莉亚姆。她继承了他的黑头发和他黑色的、带着倦意的柔和的眼睛。她有着娇嫩的身体,柔弱的关节,像一只小羚羊。
他教十二个六岁的小孩子阅读和背诵《圣经》。每个孩子都会在星期五的时候交给他二十戈比[1],这是门德尔·辛格的唯一收入。他才三十岁,但是他挣更多钱的希望很小,或许根本没有。等学生们大一点了,他们就会转学到别的更有学问的老师那里去。生活成本一年比一年高,收成却一年比一年少,胡萝卜越来越小,鸡蛋越来越空,土豆冻坏了,汤稀得像水,鲤鱼很瘦,梭子鱼很短,鸭子没肉,鹅肉硬邦邦,鸡就更别提了。
于是门德尔·辛格的妻子狄波拉就开始抱怨了。她有时候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她艳羡着富人的财产,嫉妒着商人的盈利,门德尔·辛格在她眼里太渺小了。她因为孩子责备他,抱怨怀孕、抱怨物价的上涨和收入的微薄,甚至连天气不好,她都经常归罪于他。星期五她会擦洗地板,一直擦到地板像番红花那样橘黄为止。她宽宽的肩膀节奏均匀地上下晃动,有力的双手横横竖竖地擦过每一块地板,她把指甲伸进木板之间的缝隙里,将里面黑色的脏东西抠出来,然后再从盆里泼出水来把这些脏东西消灭得干干净净。她像一座巨大而又会活动的山丘爬行在简陋的、粉刷成蓝色的房间里。外面,在门前,晾着家具:棕色的木床,几张草褥,一张刨得很光的桌子,两条又长又细的长凳,在竖直的木板上钉住的水平木板。当第一道晚霞透进窗户,狄波拉点燃了仿银烛台上的蜡烛,将双手举在脸前祷告。她丈夫回到家,一身光滑的黑色,地板在他的面前泛着光亮,黄黄的像溶化了的太阳。他的脸显得比平时还要白,而他的胡子却好像比平日里还要黑。他坐下,唱了一小首赞美诗,然后,全家人一道开始喝热汤,他们微笑着对着盘子,一句话都不说。房间里升起一股暖意,从锅里、碗里、身体里散发出来,插在仿银烛台上的廉价蜡烛支撑不住,开始弯曲。蜡油滴在砖红色蓝格子的桌布上,立刻就凝结了。他们把窗户打开,蜡烛就又振作起来,静静地燃到尽头。孩子们在炉子近旁的草褥上躺下,父母仍坐着,带着忧伤的喜气看着最后的蓝色火苗儿,锯齿形地从烛台的凹洞里探出来,然后波浪一般轻轻地沉下去,像是一出由火来演出的水的舞蹈。蜡油凝固了,蓝色的、细细的烟丝儿从烧剩下炭化了的烛芯处飘向屋顶。“唉!”妻子叹气道,“别唉声叹气的!”门德尔·辛格告诫她。他们沉默。“我们睡觉!狄波拉!”他命令道。然后他们开始低低地念诵夜祷。
每个周末的撒巴特[2]都是在沉默、烛光和唱诗中开始,二十四小时之后,它就会沉入夜里,随之而来的是又一个灰色的星期,一轮新的艰辛。在盛夏一个炎热的日子里,下午四点,狄波拉分娩了。她的喊叫声打破了正在上课的孩子们的诵经声。他们于是全部放学回家。七天的假期开始了。门德尔又得了一个孩子,第四个孩子,一个小男孩。八天之后,这个孩子行了割礼[3],被命名为梅努西姆。
梅努西姆没有摇篮。他在屋子中间的一个柳条筐里摇晃,那筐子被四条绳子固定在天花板的一个钩子上,像个吊灯。门德尔·辛格时不时地用手指轻轻地、不无爱意地推一下那悬挂着的筐子,那筐子就立刻摇晃起来。这个动作会让那小婴儿安静好一会儿。有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哇哇大哭的兴趣。他的哭声飘荡在那十二个正在念书的孩子的读书声和《圣经》里神圣的句子之上。狄波拉于是站到小板凳上,把婴孩抱下来。雪白的、涨得鼓鼓的巨大乳房从她敞开的衫子里弹出来,将男孩子们的目光几乎全都吸引到了她身上。狄波拉好像在给所有在场的人喂奶。她的三个大孩子满含着嫉妒和欲望站在她周围。寂静蔓延开来。人们只听见婴孩吸奶时咂嘴的声音。
日子延展成了星期,星期叠加成了岁月,十二个月就是一年。梅努西姆仍然喝母亲的奶,那是稀稀的、透明的奶水。她没法给他断奶。在他生命的第十三个月,他开始做各种奇怪的表情,会像一只动物一般呻吟,急急促促地呼吸,或是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方式喘气。他的大脑袋像个南瓜似的重重地挂在细细的颈子上,宽宽的前额皱起来,横着竖着皱得像一张揉坏了的羊皮纸。他的腿弯曲着,仿佛两根没有生命的木弓。他细细的小胳膊在空中乱抓和抽搐。可笑的声音结结巴巴地从他的嘴里吐出。他一发作,家人就把他从摇篮里抱出来,用劲地摇晃到他的脸变青、差不多快没气时为止,然后他就会渐渐恢复过来。家人把煮过了的茶袋(好多个小茶袋)放到他瘦骨嶙峋的胸膛上,用款冬包住他的细脖子。“没关系的,”他父亲说,“这都是因为长个子的缘故!”“外甥随舅。我弟弟也有五年是这样的!”母亲说。“慢慢就好了!”旁人说。直到有一天,天花在城里蔓延,当局下了种疫苗的规定,医生们于是开始强行进入犹太人的住宅。有些人躲了起来。但是像门德尔·辛格这样正直的人,是从不逃避上帝的惩罚的,就算是种疫苗他也能镇静地面对。
在一个炎热的、阳光明媚的上午,医委会的人穿过门德尔住的巷子。门德尔的房子是那排犹太人房子中的最后一栋。在一位胳膊底下夹了本登记簿的警官陪同下,苏图思尤克大夫——他那棕色的脸上飘飞着金色的胡须,泛红的鼻子上夹着一只镶着金边的镜片,跨着大步,打着黄灿灿的皮绑腿,长衫因为酷热而随意地披在蓝色的衬衣之上,使那袖筒看上去像是另外两条同样在准备着给人打预防针的手臂——总之,苏图思尤克大夫走进了犹太人住的巷子。他面对的是无处可逃的女人们的叫声和孩子们的哭声。那警官从深深的地下室和高高的阁楼上、从小小的储藏室和大大的稻草筐中将女人和孩子们揪出来。太阳炙烤着,大夫挥汗如雨。他至少得给一百七十六个犹太人接种疫苗。对每一个跑掉了的或找不着的人,他都在心里暗暗感谢上帝。当他走到这些粉刷成蓝色的小屋的第四栋的时候,他向那位警官挥了下手,叫他不用再那么努力地找了。他越往里走,尖叫声就越剧烈,那喊叫随着他的脚步前行。那些还在害怕的人的哭声和已经被种了疫苗的人的骂娘声混合在一起。在门德尔的房子里,他带着重重的叹息筋疲力竭、晕头转向地坐在了一条条凳上,要了一杯水。他的目光落在了小梅努西姆身上。他抱起这个小残废说:“他有癫痫病!”这句话让做父亲的心里注满了恐惧。“所有的小孩都会有痉挛。”母亲插话说。“这个不是,”大夫肯定地说,“但是我也许可以把他治好。他的眼睛充满了生命力。”
他想把小家伙立刻带到医院里去。狄波拉也已做好了准备。“人家可以无偿地把他治好。”她说。门德尔却说:“住嘴,狄波拉!如果上帝不愿意,没有哪个大夫可以让他痊愈。他得和俄国孩子一块儿成长吗?不再倾听圣词吗?要和所有住院的人一样把牛奶和肉一起吃[4]或是吃用黄油煎的鸡肉吗?我们虽然很穷,但是梅努西姆的灵魂我却不能出卖,尤其只是为了他的康复可以不花我们一分钱。在外人的医院里是不可能恢复健康的。”门德尔像个英雄似的把他细细的、苍白的胳膊伸出去接受疫苗。但是梅努西姆他却不交出去。为了向上帝祈求帮助,他决定每周斋戒两次,星期一和星期四。狄波拉则准备到墓地去上坟,向先辈的遗骨呼救,请他们在上帝面前说说好话。那么梅努西姆就会康复,就不会癫痫了。
然而,从接种疫苗的这个时辰开始,恐惧就像是一个怪物一般悬浮在门德尔·辛格家的上空,而痛苦就像是持续不停的又热又刺人的风吹过他们的心头。狄波拉可以叹气,他丈夫并不阻止她。她祷告的时候,会把她的脸比以往更长久地埋在手掌中,仿佛在制造她自己的夜与黑暗,好将恐惧埋葬在这黑夜里,又同时在这黑暗中获得慈悲。因为她相信,就如圣书里写的那样,上帝的光会在昏暗中亮起,他的仁慈会照亮黑暗。梅努西姆却仍然不停地发病。年长的几个孩子长呀长,他们的健康仿佛是病中的梅努西姆的克星,恶意地吵着母亲的耳朵。好像是这些健康的孩子将病人的力气都给吸了去,狄波拉恨他们的叫喊、他们的红脸蛋、他们挺直的身板。无论下雨还是出太阳,她都会去墓地。她用头去撞击长满了青苔的沙岩,那些苔藓是从她的父辈们的尸骨上长出来的。她祈求亡灵,感觉听到了他们无声的、安慰的回答。在回家的路上她会因为希望而颤抖,她希望能够回家就看到她儿子病好了。她开始耽误灶上的活儿,汤会扑了,瓦罐打碎了,平底锅生了锈,泛着绿色幽光的玻璃杯噼里啪啦地被摔得粉碎,羊油灯的灯管熏得黑黑的,灯芯炭化成了一个小栓儿,地板上是很多只鞋子留下的、积攒了好几个星期的脏东西,罐子里的冻油化了,孩子们衬衫上的扣子掉落得像冬天里的落叶。
在敬畏十日[5]的前一个星期(夏天过了就是雨季,雨季过后似有大雪降临),一天,狄波拉提着装着她儿子的柳条筐子,在他身上披了一条毛毯,把他放在了萨莫施金的马车里的货物上,她要去克鲁斯耶斯克找那儿的拉比。那用来坐的木板只是松松地放在稻草上,随着马车的每一次晃荡都会滑来滑去,好像是活的,像要跳起来似的,狄波拉只能用身体的重量把它压下去。银灰色的污泥掩盖了狭窄弯曲的道路,吞噬了过往行人的高筒靴子和半个马车轮子。雨笼罩了田野,扯散了孤独茅舍上的炊烟,想要用无穷无尽的耐心磨碎所有它碰得到的东西——到处都有的像从黑土地上长出的白牙齿般的石灰岩、路边上被砍伐过的树桩、在锯木坊入口处堆放着的一层又一层散发着香味的木板,甚至狄波拉的头巾和盖着梅努西姆的毛毯。梅努西姆不能被雨滴打湿。狄波拉计算着,她还有四个钟头的车程,如果雨不停,她就得在旅馆前停车,把毛毯弄干,喝一杯茶,吃几块随身带着的同样已经湿湿软软的罂粟饼干。那么这就得花五戈比,五戈比可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花掉的数目。老天有眼,雨停了。匆匆而过的流云上,是正在慢慢消逝的苍白的太阳,用不了一个钟头,它就会彻底沉入新的、更深的苍茫之中。
狄波拉到达克鲁斯耶斯克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很多无助的人为了见拉比来到这里。克鲁斯耶斯克有几千所低矮的、由茅草或是盖板铺顶的房子,还有一个一千米宽的广场,被房屋围住像一个干涸了的湖。广场上散停着的车辆令人想起搁浅了的残船,渺小、不知所终地迷失在广褒的黑暗里。下了驾的马在车子旁边嘶鸣,用疲惫的嗒嗒作响的蹄铁踢着黏黏糊糊的烂泥。偶尔有人拎着摇摇晃晃的、昏黄的油灯穿过这浑圆的夜,去取一条忘记了的毯子或是一根叮叮当当带着嚼子的马笼头。刚来的人被安顿在周围这上千小房子里。他们睡在当地人床旁边的榻上,这些人要么是身体残疾,要么是心脏不好,糖尿病人,癌症病人,不能生育的妇女,带着发育畸形孩童的母亲,被监狱或是兵役逼迫的男人,祈求能够成功溜掉的逃兵,被医生放弃、被周围人所摒弃、被世俗的公平所虐待的人,满含痛苦的人,带着念想的人,饿着的和吃饱的人,骗子和正直的人,什么样的都有。
狄波拉住在她丈夫在克鲁斯耶斯克的亲戚那里。她睡不着。一整夜她都蜷曲在梅努西姆的筐子旁边,在灶旁的一个角落里。房间很黑,她的心里也暗淡无光。她不敢再呼唤上帝,上帝在她看来是那么高大遥远,在无垠的天空之后无限远的地方,她得有一架由上百万的祈祷所搭成的梯子,才可以够着他的衣角。她去寻访那些死去的恩者,呼唤自己的父母,呼唤梅努西姆的祖父——小家伙沿用了他的名字,然后呼唤犹太人的先祖亚伯拉罕、伊萨克和雅可比,呼唤摩西的遗骨,最后呼唤诸位先母。只要是有可能得到一句好话的地方,她都会送去一声叹息。她敲击着上百座坟墓、上百个天堂的门。因为诉求者太多,她出于对明天可能根本见不到拉比的恐惧,就先祈祷能够幸运地及时挤到前面去,好像她儿子的痊愈因此就会像一个游戏一般简单。终于,她透过黑色窗棱的缝隙看见了几道淡青的曙光。她很快起身,点燃了灶上干燥的松木柴火,找着了一个锅,从桌上拿了铜茶壶,将燃烧着的柴火扔进去,又在上面添了些木炭,握住这只器皿的两只把手,弯下腰去往里吹气,火星溅了出来,在她的面颊周围噼啪作响,她就好像在依照一个神秘的程式那样在做着这一切。水很快就开了,茶很快煮好,全家人都起床,坐在陶制的棕色杯盘面前喝茶。狄波拉就把她儿子从筐子里抱出来。他哼唧着。她很快地亲吻了他很多下,带着一种急促的温柔,她湿润的嘴唇压上那灰色的小脸、细细的小脖子、弯曲的双腿和小东西那胀起的肚皮,好像在用她满是爱意的母亲的嘴揍这个孩子。然后她把他包起来,在包裹上系了一条绳子,将她儿子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样她的双手就自由了。她要在拉比门前的拥挤人潮中冲出一条路来。
她带着一声尖利的号叫冲进了等待的人群,用毫不留情的拳头将体弱的人挤向两边,没人可以挡得住她。被她的手碰到或者推开的人,不管是谁,在回头看她,想把她推回去的时候,都会被她脸上燃烧的痛苦、被她张开的红唇里吐出的干燥的气息、被那宝石般闪耀着的滚落下来的大大的泪珠、被她火焰般鲜红的双颊和她在叫喊发出之前就已聚集在伸直的脖子上的粗大青筋所震慑。狄波拉就像是一支火炬冲了过来。只用了一声尖利的喊叫,狄波拉就挤到了拉比的门前,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可怕的死寂,她扑倒在地,伸出去的右手握着门把手。她用左手敲打着那棕色的木门,梅努西姆从她胸前拖挂到了地上。
有人开了门。拉比站在窗前,他背对着她,像一根黑色的、细细的线条。他突然转过身来。她还在门槛处,像是要奉献贡品似的用双臂捧起她的儿子。她从那男人苍白的、与他白胡须仿佛融为了一体的脸上窥见了一丝光亮。她原本很想直视这位圣者的眼睛,以证实那里面确实有着强有力的善良仁慈。但是当她现在站在这里的时候,一个眼泪之湖遮住了她的目光,她只能透过一片由水和盐组成的白色波浪看见这个男人。他举起了手,她相信看见了他的两根细细的手指,那是保佑的姿势。可是,她非常贴近地听见了拉比的声音,尽管他只是轻声说道:
“梅努西姆,门德尔的儿子,将会重获健康。类似他这样的情况在以色列不多见。疼痛将使他明慧,丑陋则令他善良,苦难会让他柔和,而疾病会使他坚强。他的眼睛会开阔而深沉,他的耳朵会敏锐而且充满回声。他的嘴会沉默,但是当他张开嘴唇的时候,它们会宣告美好。不要害怕,回家去吧!”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才会好?”狄波拉轻声问。
“在很多漫长的年月之后,”拉比说,“但是不要再问我了,我没有时间,而且我也只知道这些。不要离开你的儿子,就算他是你的一个沉重的负担,也不要让他离开你,他是你生的,和一个健康的孩子一样。回家去吧!”
外面,人们给她让出了道路。她的面颊煞白,眼睛干燥,嘴唇微微地张着,仿佛在呼吸着满满的希望。她带着满心的安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