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大孝终身慕父母
万章问曰:“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何为其号泣也?”万章一开始就向孟子提出这个问题。从文字上看,是说舜到田野中去,对着苍天哭泣。“旻天”就是苍天的意思。他为什么要哭泣呢?这是万章提出的问题。大家可能会问,万章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要理解这一点,就要去看《万章上》9.2章,这样就容易理解万章的这个问题了。
我告诉大家一个经验,我们读《孟子》时,固然可以按照《孟子》篇章的顺序一章一章往下读。但是读到一定程度,需要把若干章放到一起来阅读,比如,在读这一章的时候,要想到另外一章,这样才能把《孟子》读通,才能对《孟子》有真正深入的理解。只是死记硬背,机械地一章章地看,是不够的。
我们读《孟子》可以有两个线索:一是时间线索,比如这一章和另一章记载的事件在时间上有关联,放在一起读的话,更有助于我们理解孟子的生平活动,了解他言论的背景;二是思想线索,如果这一章和另一章的内容在思想上有关联,放到一起读的话,就更容易理解了;而分开读的话,就不容易对其思想有一个整体的把握。
中国古代的经典往往有实质的体系,没有形式的体系,所以,读《孟子》要会读。只是一章章地往下读是不行的,还需把握其实质的体系。当然,这要求我们对文本非常熟悉,在熟悉文本的基础上去把握其整体思想。
我们知道,舜是儒家所推崇的一个圣人,但他生活在一个很不幸的家庭里。他有一个很坏的父亲叫瞽(gǔ)叟,从字面上看,“瞽”是眼睛瞎,“叟”是老人,那么“瞽叟”就是瞎眼的老头。其实瞽叟不是真瞎,而是睁眼瞎,意思是说瞽叟是非不分。舜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作象。舜品质很好,道德崇高,所以被大家称为圣人,后来舜做了天子,成为圣王。可他的弟弟象实在是太坏了。
古代最早的时候实行的是禅让制,天子年老的时候,不是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传给一个大家公认为有才能、有德行的人,这叫禅让。当时尧是天子,尧要考察舜,想把王位禅让给他,于是便把自己两个女儿都嫁给了舜。可是舜的弟弟象心生妒忌,一心想把两个貌美如花的嫂子占为己有,多次设计陷害舜。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父亲的瞽叟本应该主持公道。舜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众人拥护,天子欣赏,可是瞽叟却不断偏袒象,不仅拉偏架,而且帮助象设计陷害舜。有一次象对舜说:“哥哥,咱家的粮仓坏了,咱俩去修一修吧。”舜说好,架着梯子就爬到粮仓上面去了。象和瞽叟一看,赶紧把梯子撤走,把舜困在粮仓上头,然后点一把火想把舜烧死。古代的粮仓是用稻草覆盖的,很容易被点着。
对于这件事,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有详细的记载,舜刚好戴着斗笠,他把斗笠当作降落伞,从粮仓上跳下来,成功逃脱了。象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象说:“哥哥,咱们给家里挖口井吧,吃水方便。”舜以大局为重,于是就去挖井了。有一天舜刚下井,象就把井填埋了,想把舜活活埋在井里。可是这一次舜又成功地逃脱了,怎么逃脱的呢?《孟子》中没有说明,据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记载,原来舜早已发现了象的阴谋,而且知道父亲瞽叟帮着象一起来陷害自己。可是他们毕竟是自己的亲人,碍于情面没办法,只好提前做准备,他在挖井的时候,提前在井里挖了一条暗道,留了条后路,所以当象把井掩埋以后,舜就顺着暗道跑回家了。
这一次,象认为舜是必死无疑了,心想太好了,可以去搂搂两个貌美如花的嫂子了,于是撒腿就向舜的房子跑去。可是一开门,很震惊,因为舜就坐在床边,低头弹琴。象一看,“扭捏”了,不好意思了,连忙说:“哥哥,我想你了。”舜说:“弟弟,我也想你了,来,请坐吧。”
所以,看了《万章》9.2章的话,你就可以理解万章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舜为什么对着苍天来哭泣?”舜生活在这样一个不幸的家庭中,面对着这样一个父亲和弟弟,他内心能不痛苦吗?可是儒家重视血缘亲情,重视孝悌,孝是针对父亲,悌是针对兄弟。从道德义务上讲,舜要对父亲尽孝,对兄弟尽悌,这是他的义务。可是父亲和弟弟又时时要加害他,要置其于死地,舜内心能不痛苦吗?他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这是本章的背景。万章为什么一开始就提出这样的问题?原因就在此。
我们来看孟子是怎么回答的?孟子只用了两个字:“怨慕”;“怨”是抱怨,“慕”是思慕。舜是既抱怨又思慕。“怨慕”两个字非常重要,不要小看这两个字,孟子是有用心的。如果遇到舜的这种家庭遭遇,我们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抱怨。我抱怨我的父亲、我的弟弟,你们怎么这样对待我?或者我对老天抱怨,抱怨命运为何对我如此不公?这是抱怨;但是孟子并没有只说“怨”,还加了一个“慕”。“慕”是思慕、思念。只有抱怨,没有思念,亲人间的感情就疏远了,不存在了;只有思念,没有抱怨,面对这样的委屈也无动于衷,这不符合人情。所以,孟子用“怨慕”两个字,把舜当时复杂的心情很好地表达出来了。“怨慕”两个字,反映了孟子对于家庭伦理的一个基本态度,他更强调的是慕,思慕,对于亲人,对于自己的父母兄弟的思念、思慕。在这里,我要提一下,“怨慕”这两个字在后儒的解释中,往往都是把它解释为抱怨自己而思慕父母兄弟。比如东汉经学家赵岐在他的代表作《孟子章句》里就是这样解释的。
我们读《孟子》,有几本古人的注本是必须要知道的:第一本就是东汉赵岐的《孟子章句》,这是我们可以看到的最早的《孟子》注本;第二本是南宋朱熹的《孟子集注》;还有一本是清代焦循的《孟子正义》,这三本古注是一定要参考的。但是我不主张初学者一开始就去看这些古注,还是从今人代表性著作入手比较好,古注可做进一步学术研究之用。
赵岐注“怨慕”说,“言舜自怨遭父母见恶之厄而思慕也”,朱熹说“怨己之不得其亲而思慕也”。不管赵岐还是朱熹,他们都认为“怨”是抱怨自己,抱怨自己不受父母的喜欢,“慕”是思慕自己的父母兄弟。我以前写《孟子解读》的时候,便采用了他们的注。我现在的看法是,赵注和朱注是有问题的,必须改过来。“怨”并不是抱怨自己,而是针对瞽叟和象而言的,是对亲人的怨。你们一次次地设计来陷害我,我能不能抱怨?当然可以。但是仅仅抱怨行不行?显然不行,孟子认为亲情是必须维护的,所以说“怨慕”,既抱怨又思慕,这是一种复杂的心情。
在家庭生活中,我们都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在父母那受了委屈,甚至父母责罚了我们,我们内心有没有抱怨呢?有。那么,我们对父母是不是仅仅只有抱怨呢?当然不是。父母和一般的人不同,他们毕竟对我们有养育之恩,即便有所抱怨,我们仍应对他们有一种思慕,有一种感恩。不是说抱怨完了就形同陌路了,我们还应尝试着与父母沟通,缓和彼此的关系,修复我们之间的亲情,和好如初,这是儒家反复强调的。
但是,《孟子》提到的是一个极端事件,与一般的情况有所不同。象和瞽叟千方百计陷害舜,在这种极端事件中,我们还有没有道德勇气,还敢不敢承认和维护我们对亲人的爱?《孟子》实际上已经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们再往下看,万章问:“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然则舜怨乎?”父母喜爱我们,我们高兴不敢忘记。父母憎恶我们,我们忧愁不敢抱怨。“劳而不怨”的“劳”,是忧愁的意思。“父母爱之”这四句加了引号,因为它们不是万章的主张,而是另外一个儒者——孔子弟子曾子(曾参)的话,参见于《大戴礼记》中的《曾子大孝》。
现在大家喜欢谈思孟学派,按照传统的说法,思孟学派的传承谱系是:孔子、曾子、子思、孟子。韩愈的《原道》中提到,儒家的道统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依次相传,终经孔子传给曾子,曾子传给子思,子思传给孟子,他们之间有一个传承的谱系。所以说曾子的思想,孟子也是接受和认可的,于是万章就用其作为自己立论的根据。
为什么说万章very smart,很聪明呢?他其实想讨论这样一个问题:就是作为子女,能不能去抱怨、怨恨父母?如果你认为不可以,那他马上可以举出反例:舜当年为什么就是这样做的呢?所以说万章很会提问题,他就等着孟子回答。当孟子回答“怨慕”时,他马上把曾子的话抛出来:曾子不是说了吗?父母不喜欢我们的话,我们也不应去抱怨,“然则舜怨乎?”那么,舜为何要抱怨自己的父母呢?对于万章提的问题,孟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引用了公明高和长息的一段对话。我们在阅读这一章的时候,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孟子回答万章提问的方式: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引用了他人之间的对话。二是我认为孟子实际上有意无意地回避了万章的提问,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一问题。在怨和慕之间,孟子更强调慕,因此没有直接回答怨的问题。
我们来看一看孟子是怎么说的:“长息问于公明高曰:‘舜往于田,则吾既得闻命矣;号泣于天,于父母,则吾不知也。’公明高曰:‘是非尔所知也。’”公明高是曾子的弟子,长息又是公明高的弟子,他们之间是师徒关系。因为万章引了曾子的一段话来提问,所以孟子就引用了曾子的弟子公明高与其弟子长息之间的对话来回答万章的问题。“长息对公明高说,舜为何到田野中去,我已经了解了。但是舜对着苍天哭诉,我就不理解了。为什么不理解呢,舜到底有没有抱怨自己的父母?舜对待父母是什么样的态度?这一点我还不太明白。能不能请老师再给我解释一下?”公明高说:“这不是说了你就能理解的。”
以上是公明高与长息之间的对话,下面是孟子发表自己的看法:“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恝”,通字,上面一个介字,下面一个心字,是忽略和淡漠的意思。公明高认为,孝子对自己父母的用心,不能仅仅认为“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而已矣”。“共”读成恭,恭敬的意思,“我尽力耕种田地,恭敬地尽了我作为儿子的职责或者义务就可以了”,不能这样淡然处之。“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可是父母还讨厌我,不喜欢我,那就不是我的过错了。这是一般人的想法,一般人的心理。我尽了做子女的职责,尽了做子女的义务,尽力工作,恭敬地奉养父母,可是你还处处看我不顺眼,还纵容你的坏儿子、我的坏弟弟来谋害我,这与我何干?对不起,这不能算是我的过错,而是做父母的不是。但孟子认为,一个真正的孝子不能这样去看问题,他的境界应该更高些。
孟子接着讲:“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于畎亩之中。”“帝”指尧。“仓廪”是粮仓,这里指粮食。“备”是动词,完备。尧欣赏舜,想考察舜,想把天下禅让给舜,于是便让他的九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百官、牛羊、粮食都齐备,到田野中来侍奉舜。当时舜还是个平民、布衣,他躬耕于畎亩之中,是个普通人。但是他有才华,有能力,尤其以孝闻名。
“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将胥天下而迁之焉”,“帝”还是指尧。“胥”,指全部。天下的士人很多都来跟从舜、亲近舜,尧想把天下全部都让给舜。当时舜处在什么样的状况?用我们今天的标准来衡量,他的事业顺利不顺利?顺利。他的感情美满不美满?美满。他的地位崇高不崇高?崇高。舜方方面面都很成功:事业顺利,爱情幸福,众人拥护。
“为不顺于父母,如穷人无所归”,但是舜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处理好与父母的关系,没有能够让父母顺心,结果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了,反而让舜像个乞丐,一个贫穷无家可归的人。这说明,在舜的心目中,家庭、亲情最为重要。没有了家庭、亲情,事业的成功、爱情的美满、地位的崇高,都没有了意义,甚至不值一提。
“天下之士悦之,人之所欲也”,天下的士人喜爱自己,是人人想要的。得到社会的认可,他人的认同,这种成就感是人所希求的。但是,“而不足以解忧”,却不足以消除内心的忧愁。什么样的忧愁呢?是没有得到父母的认可、没有让父母顺心的忧愁。
“好色,人之所欲”,我们不要用后世道学家的眼光来看“好色”,古人认为“食色,性也”,娶个漂亮的老婆,这是“人之所欲也”。“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忧”,舜娶了天子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据史书记载,一个叫娥皇,另一个叫女英,但还是不能化解舜内心的忧愁。为什么呢?因为家庭、亲情才是最重要的。
“富,人之所欲”,富有是人人想要得到的。“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忧”,可是舜拥有了天下,还是不能化解内心的忧愁。“贵,人之所欲”,尊贵是人人想要得到的。“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人是社会化的动物,人处于社会之中都想拥有更高的地位,得到更多人的敬仰。舜贵为天子,你说尊贵不尊贵?当然尊贵;地位高不高?当然高!但还是不足以化解舜内心的忧愁。
孟子接着讲:“人悦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士人的喜爱,漂亮的妻子,财富和地位,这些舜都拥有了,但还是不足以化解他内心的忧愁。表面上看,舜好像拥有了很多,但由于没有处理好与父母的关系,这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怎么办呢?“唯顺于父母可以解忧”,只有处理好与父母的关系,才能化解内心的忧愁。解铃仍须系铃人,舜内心的忧愁是由于与父母、兄弟失和造成的,只有重新建立起良善的家庭关系,只有与父母、兄弟重归于好,才可以真正消除内心的忧愁。孟子用一句“唯顺于父母可以解忧”,把问题的实质点出来了。
孟子接着说:“人少,则慕父母。”这句话很重要。我前面说了,万章问孟子,我们到底可不可以抱怨父母?父母对我们不公的时候,我们可不可以抱怨?在孟子看来,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你不要老是想着我可不可以去抱怨父母,我已经说了“怨慕”,但是“怨慕”不在“怨”而在“慕”。所以孟子在这里就重点讲“慕”。
人小的时候,每天都依恋自己的父母。这次我来邹城讲课,把儿子也带来了。他很小的时候,我们住在社科院家属院,每天下班坐班车回到家,他跟小朋友在院子里玩,一见到我,大喊一声:“爸爸!”一路飞跑过来,一头扑到我怀里。有时候我与我爱人外出,没有带他,他找不着我们了,很着急,让姥姥给我们打电话,问:“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我说:“我们在外面办事,很快就回去了。”他说:“不好、不好,没有带我,要带我。”他小的时候是时刻想着、依恋着自己的父母。但等他长大一点了,作为父母的我们再想带他出来,就不太可能了。孩子一旦有了独立性,和父母的关系就疏远一些了,小时候他是思慕父母的。
“知好色,则慕少艾”,等他稍微成熟一点,年龄再大一点,到了谈恋爱的时候,每天想的是自己女朋友。“少艾”,是年轻漂亮的女子。每天想着女朋友,自然不会想父母了。“有妻子,则慕妻子”,以后娶老婆,整天想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民间的说法,娶了媳妇忘了娘,更不会想父母了。
“仕则慕君”,一旦有了工作以后,每天想的是怎么跟领导搞好关系,甚至是逢迎、巴结领导。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是这样,这与职场的竞争有一定关系。“不得于君则热中”,领导如果不欣赏我,不器重我,我内心会很焦虑。父母对他不满意,他无所谓,根本不在乎。可是领导对他有些看法,他就会很重视,“热中”这个词用得好,把内心焦虑表达得很形象。
“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一个真正的孝子,他一生都在思念自己的父母。人小的时候,见到爸爸妈妈就扑上去;稍微长大了,说你别打扰我;等有女朋友了,电话都懒得打了;娶了媳妇,更是要啃老了。这是目前很普遍的现象。可是孟子说了:一个人到50岁的时候还在思念自己的父母,我只是在舜的身上看到了。舜的伟大、与众不同就体现在这里。
以上是本章的内容,那么,孟子到底有没有回答万章的问题呢?我认为没有直接回答。万章想问作为子女能不能抱怨父母?如果你认为不能,那么,舜为什么又抱怨了呢?万章想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孟子之所以不愿正面回答万章的问题,是怕他钻牛角尖,年轻人往往会有这样的通病。孟子把万章的问题转一下,说舜是“怨慕”,抱怨和思慕。也就是说,可以抱怨,没有问题。
我不同意一些后儒把“怨”解释为抱怨自己,自己有什么可抱怨的?在舜的故事中,我实在看不出舜自己有什么可抱怨的。东汉赵岐、南宋朱熹连这一点都不敢承认,实在迂腐。在孟子看来,抱怨可以,但关键还是要思慕。如果只有抱怨没有思慕,父子、兄弟间的亲情就不存在了,被消解了。
所以孟子强调的不是怨,而是慕,重点在慕。孟子的意思是说,万章你听好了,如果你聪明,好好理解我的话,就该明白子女应怎样对待自己的父母,而不是纠缠在抱怨上。一般人随着年龄增长,渐渐都会疏远自己的父母。但是对于儒家来说,作为一个孝子,应该终身去思念自己的父母,舜就是一个典范。尽管他的父亲、弟弟对舜有那么多伤害,可是到五十岁的时候,舜依然思念着自己的父母。
舜是儒家极力推崇的圣人,孟子对他就有很多称赞,但是,舜到底伟大在哪里?其实在《孟子》中,包括其他典籍中,我们并没有看到舜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舜的伟大在于他的孝心,在于他用自己的孝子之心,打动了他冥顽不灵的父亲和弟弟,使一个破碎的家庭重归于好,这是舜的伟大之处,也是孟子树立舜这一典范的用意所在。
儒家讲修、齐、治、平,治国、平天下固然轰轰烈烈,但是真正难以处理,却也更为重要的还是家庭关系,这里更能体现一个人的本色。孟子强调的就是这一点。
读《孟子》9.1章,我有一个感触,孟子说“大孝终身慕父母”,我们这代人做不到了。但这一传统在历史上确实曾经存在过,在传统文化积淀深厚的地方,比如农村,多少依稀可以看到一些影子。讲到这让我想起我的父亲,他是一名党员,部队的干部,但他又是一个孝子。在我小的时候,奶奶住在我家,父亲不管早晚,每天都要向奶奶请安,后来我知道这叫晨昏定省。父亲不管对别人是什么样子,对奶奶永远是和颜悦色。那时候家里住宿不是很宽裕,奶奶来的时候就和我们几个孩子睡在一起。每天早上醒来,就看见父亲坐在奶奶的床边,拉着我奶奶的手说话。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看到父亲向奶奶问候、请安。
可是父亲的孝行没有传下来,我家三个孩子都是“不孝之子”。我一直在思考,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为什么这个传统就中断了?
第一,我父亲那一代人没有意识到要把孝行传下去,他身上的孝行更多的是一种积淀、积习。
第二,社会环境变化了。我与夫人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经常有争论。她的观念是孩子学习好就可以了,其他事不需要做。但是孩子已经长大了,该他做的事情,就应该让他做。在这一点上,我们最近达成了一致。
现在的应试教育存在种种弊端,我们提倡素质教育、国学教育,就是要纠正这些弊端,增加人格教育、成人教育的内容,而孝悌无疑是一个重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