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及李杨题材唐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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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讽谕说”回望

《长恨歌》诞生后,“讽谕说”便如影随形地产生了。从那时起,“讽谕说”就成了贯穿至今、长盛不衰的一股历史的、文化的力量,始终处于无法摆脱的、霸道的正统地位,古代如此,现代如此,当代研究依然如此。在目前所形成的三派代表性观点中,从总体上看,“讽谕说”可以说是历史最悠长、影响最持久、势力最强大的一派。《长恨歌》主题研究中的不确定现状,在很大程度上与“讽谕说”的实力有极大关系。任何试图解读《长恨歌》的人,都不能不受到此说的影响。可以毫不夸大地说,“讽谕说”是造成《长恨歌》主题研判混乱无序的关键性因素。

我们知道,“讽谕说”由来已久,且坚持此说者多是深得古典文学精髓的大家。他们各自以其在文学界、史学界特殊的身份和地位,对《长恨歌》主题作了举足轻重的评点阐释。“讽谕说”能延续下来,恐怕与这些名流大家发凡起例的特殊“贡献”不无关系。从“讽谕说”沿革的历史看,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

一 古代(“五四”以前)

与白居易同时代的陈鸿首开其端。他最早对《长恨歌》的主题作了被后代误认为是代白氏直陈其意图的权威性解释:“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惩尤物,窒乱阶,垂于将来也。”[1]其后,各代都有纷纷出来附合、助阵者,如明代的唐汝询曾明确表述道:“此《长恨歌》讥明皇迷于色而不悟也。”[2]清代的沈德潜亦不无感叹地认为:“《长恨歌》讥明皇迷于色而不悟也。以女宠几乎丧国,应知从前之谬戾矣。”[3]下诏编撰《四库全书》的爱新觉罗·弘历在《唐宋诗醇》中亦对“讽谕说”推波助澜,他认为《长恨歌》“哀艳之中,具有讽刺。……发乎情而不能止乎礼义者戒也”[4]。以上几人中,陈鸿是小说家,唐汝询和沈德潜是正统的封建文人,爱新觉罗·弘历是皇帝。尽管时代不同,但他们的认识却是如此的一致。

二 现代(“五四”至新中国成立)

影响最大的是文史兼治、学贯古今的大学者陈寅恪。他在《元白诗笺证稿》一书中,以翔实的考证、严密的论证,对“讽谕说”的观点作了进一步的发挥。陈先生是隋唐五代史的专家,他不仅从历史的角度出发,采用“以史证诗”的研究方法,而且,他还把白居易及其诗作看成是统一的自在系统:一方面,强调《歌》《传》不可分割的整体性,认为陈鸿的意图就是白居易的意图;另一方面,又联系白居易的新乐府诗《李夫人》《胡旋女》等来印证、类推《长恨歌》的讽谕主题。同时,陈先生还结合白居易的诗论和创作主张来框定《长恨歌》的讽谕主题。由于陈寅恪是唐代文史研究大家,无论是史料的发掘,还是字句的笺释,都有过人的独到之处,他的一些论点一直被后来持讽谕主题者奉为圭臬。

三 当代(新中国成立至今)

新中国成立以后对《长恨歌》主题的研究,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浩大局面。这主要表现在不仅出现了数目可观的一大批论文,如周煦良的《〈长恨歌〉的恨在哪里》(《晋阳学刊》1981年第6期),华仲彦的《重论〈长恨歌〉的主题思想与艺术特点》(《河南师范大学学报》1982年第5期),刘西健的《〈长恨歌〉主题思想新探》(《人文杂志》1982年第4期),李绪恩的《〈长恨歌〉主题新辨》(《武汉大学学报》1991年第4期)等,而且还出版了以《长恨歌》主题研究为重心的专著,如周天的《〈长恨歌〉笺说稿》。这些文章或专著,都不同程度地为“讽谕说”呐喊助威。尤其是《〈长恨歌〉笺说稿》,几乎巨细无遗地概括了“讽谕说”的见解,可谈得上是对陈寅恪“笺证稿”论述的进一步深化和补正。它在史料的搜求方面做得更为周备详切,同时,还以现代文艺理论为利器,对《长恨歌》作了深入的探讨。因此,此部专著在巩固《长恨歌》讽谕主题方面可说是再建了新功。王拾遗的《白居易传》,虽不以《长恨歌》为研究重心,但在该书第二章《一落风尘下,方知为吏难》中即有如下一段论述:“《长恨歌》的积极作用,还在于它是以写男女生离死别的爱情,从而表达出诗人的严肃见解:‘惩尤物,窒乱阶,垂于将来也。’白居易对这位先朝皇帝唐玄宗的荒淫生活进行批判,是与当时他的政治思想分不开的。……白居易认识如此,对唐玄宗由于奢欲而酿成的安史之乱,几乎弄得国将不国,怎么还会去歌颂所谓的李杨爱情呢?《长恨歌》深受人民喜爱,争相传颂,主要是因为人民对唐玄宗的荒淫误国也是有所非议的。”[5]很显然,王先生是承认、主张“讽谕说”的。除此而外,自60年代以来,相继出版的一批文学史如游国恩的《中国文学史》,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写的《中国文学史》,刘大杰的《中国文学发展史》,马积高的《中国古代文学史》,郭预衡主编的《中国古代文学简史》,阮忠的《唐宋诗风流别史》,章培恒、骆玉明主编的《中国文学史》等,虽然在关于《长恨歌》的主题确定方面未必持绝对的“讽谕说”,但它们共同的基本倾向是认为《长恨歌》中包含着一定讽谕成分。进入21世纪,学界研究《长恨歌》的兴致益发浓厚,出现了两部以《长恨歌》为专题研究的学术论著。一部是周相录先生的《〈长恨歌〉研究》(巴蜀书社2003年版),另一部是张中宇先生的《白居易〈长恨歌〉研究》(中华书局2005年版)。两部论著均以严谨求实的态度,对相关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材料翔实,视角独特,在学界产生了较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