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东巴文献各类词性记录情况调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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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动词记录比较研究

《崇搬图》与《古事记》的动词记录存在较大的差异。本节将从记录数量和记录方式的两个方面对这两本文献中动词的记录情况进行比较,以期展现东巴文献中动词记录的发展。

一 量比较及原因分析

(一)相关统计

表1 动词记录次数比较

表2 动词记录数量比较

表3 几类动词记录情况比较

续表

表1和表2显示,《古事记》动词的记录次数比和记录数量比都很低,尤其是记录次数比。表3列举的几个代表动词在两本文献中的记录差异总体上一致的,即这些动词在《古事记》中的记录水平全部低于《崇搬图》。

(二)《古事记》记录比例低的原因

1.一些词尚无记录的文字

表2显示,《崇搬图》有82.5%的动词存在文字记录,《古事记》只有50.2%的动词存在记录。也就说,《古事记》有几乎一半动词尚未采用记录的文字。《古事记》书写时代是否有记录这些动词的文字不得而知,但至少该书没有相应的文字记录。例如“2tʂhΛɺ”(洗)。

左图(《古事记》58页107节)标注部分解读为:

其中“2tʂhΛɺ”(洗)没有文字记录。右图则不同。

右图(《崇搬图》48页168节)解读如下:

这里的“tʂhər33”用“”记录。“”本义为“代”,此为借音记录。

在《古事记》中,未发现文字记录的词主要是一些较为抽象的动作动词、情态动词和趋向动词。例如趋向动词“lu33”(来)的记录。

左图(《古事记》58页115节)部分解读为:

趋向动词“1lo”(来)无文字记录。《古事记》中,该词全文共出现19次,都未被文字记录,《崇搬图》则不同,如右上图。

该节(52页183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趋向动词“lu33”(来)用“”记录。“”本义为“掰”,此为借音。《崇搬图》中,该东巴文记录“lu33”(来)一词共20次。

2.原始的记录方式

例如下图中动词的记录。

左图(《古事记》58页115节)部分解读为:

该节中,动词“3ʣɥ”(生)、“”(走)和“”(摇动)全部采用图画式的记录方式。其中,“3ʣɥ”(生)以树和足的组合会意,“”(走)以足会意动词,“”(摇动)以几条曲线会意。记录“1tɑ”(说)的字形“”具有明显的附着性,并且该字尚未在文献中独立自由地使用,只能看作一个过渡中的文字。不同于《古事记》,《崇搬图》则使用了一些成熟文字,见上右图。

上右图(《崇搬图》1页2、3节)部分解读为:

本句中,“ʣv31”(生)用“”记录;“”(颤抖)用“”记录;动词“nʥi33”(走)用“”记录;动词“tɑ55”(说)用“”记录。以上这些东巴文在文献中都能独立自由地使用,皆为成熟文字。

又比如动词“1ʂΛ”(说)的记录。

1ʂΛ”(说)是东巴文献中使用较多的一个词。在《古事记》中,该词共出现26次,只有3次采用借音的方式进行记录,其余的全部采用原始的记录方式——口部附着线条。也就是说,成熟文字的记录仅占11.5%。比较下面两图:

左上图(《古事记》39页69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1ʂΛ”(说)用“”记录,为借音。同时,“”一形仍保留了原始表意的痕迹。

右上图(《古事记》58页110节)则仍使用原始的记录方式。

这里的“1ʂΛ”(说)采用了原始的记录方式,即在“主拉主爱普”口部附加了一条波浪线。

在《崇搬图》中,该词共出现59次,其中有28次采用借音的方式进行记录,占47.5%,其余为原始的记录方式。

可见,《古事记》中的很多原始记录方式在《崇搬图》中都替换成了成熟的文字。由此,《崇搬图》中动词的记录水平高于《古事记》就在情理之中。

3.省略多

左上图(《古事记》13页4节)部分解读为:

本节动词“2thu”(出)共出现2次,仅用“”记录一次。

右上图(《崇搬图》1页4节)部分解读为:

两段的读音基本相同,该段同样有两个动词“thv33”(出),不过这里都得到了记录。

省略得多,是相对而言。其实,《崇搬图》中同样存在大量的省略,有些个别的语段甚至比《古事记》还省略得多。但总体而言,《古事记》省略频率和省略数量都要大,这是导致《古事记》记录比例远低于《崇搬图》的主要原因。

《古事记》较低的文字记录与所反映的是该阶段的东巴文相比,尚不成熟。一方面,记录一些动词的东巴文尚未创制或假借;一方面,书写者尚未确立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系统符号的观念,仍坚持着文字表意的这一特性。

二 记录方式的一些差异

(一)记录方式的相关统计

比较起来,两本文献存在一些共性。其一,两者都以借音记录为主。动词语义构成复杂,文字记录相对较难,而借音记录则是较好的选择。其二,两本文献所用的表意字占有一定的比例。动词毕竟具有词汇意义,其中的一些较为具体,故亦能用较为形象的表现方式进行记录。其三,形声字比例较小,说明动词记录尚未向形声过渡。其四,两者所用记录方式基本相同。

(二)文字记录同义比较

《崇搬图》与《古事记》用于记录同一词的东巴文存在一些差异,兹录如下:

1.多音节动词记录的差异

记录音节数不同。多音节动词(含双音节)常借用几个东巴文进行记录。《崇搬图》与《古事记》的差别主要表现在记录音节数的多少不同。例如“化育”一词的记录。

左图(《古事记》16页16节)解读如下:

其中的“22pɑ”(化育)只借用了“”(本义龟,此借音)记录音节“2pɑ”,另一个音节没有记录。

右图(《崇搬图》5页17节)解读如下:

这里的“pɯ3333”(化育)借用“”(本义为“艾草”,此为借音记录)和“”分别记录“pɯ33”和“pɑ33”,记录完整。

用字不同。在记录多音节词中,两本文献的用字有所不同,例如“nʣv31ɡuə33”(商量)一词的记录。

该节(《古事记》32页43节)解读如下:

两个“3nʣɥ2ŋguΛ”(商量)记录手法不同,前者采用了附加波浪线的原始方式,后者则采用了借音的手法,即用“”(本义为“住”)记录第二个音节“3nʣɥ”,第一音节尚未记录。在《古事记》中,该词记录仅使用了一次借音的手法。下图为《崇搬图》的记录。

该节(《崇搬图》18页66节)解读如下:

这些动词“nʣv31ɡuə33”(商量)同样存在两种记录方式:原始的记录方式和借音的方式。后者借用“”和“”分别记录“nʣv31”和“ɡuə33”两个音节。与《古事记》的记录相比较,有两点不同:①完整地记录了两个音节;②用字不同,即同是音节“nʣv31”,却分别使用“”和“”。

2.相同之字,《古事记》相对原始

总体来看,两本文献所用之字的形体没有太大的区别。在全面比对之后,有些字还是存在细微的差别。例如“得”的记录。

上图(《古事记》48页84节)部分解读如下:

其中的能愿动词“1thɑ”借用“”(本义为“塔”,此为借音)记录。

该节(《崇搬图》37页119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thɑ55”用“”记录。方国瑜将该字形列于《字谱·纳西表音文字简谱》中“thɑ55”下,归为音字。笔者认为,该东巴文是“”的简写,是该字形发展的结果。

在《崇搬图》中,该字形用于记录能愿动词“thɑ55”共21次,几乎成为该词的专用文字。

3.成熟形声字与过渡中的原始会意字的不同

例如,两文献中动词“ʦhər55”(砍伐)的记录。

该节(《古事记》58页112节)部分解读如下:

上图(《崇搬图》50页175、176节)部分(右图)解读如下:

该段中出现两个“ʦhər55”(砍伐),分别用“”和“”两个字形记录。前者的构形方式与《古事记》同,构形中仍保留着“崇忍利恩”形象,具有浓郁的图画意味。后者为成熟的形声字,《字谱》:“,ʦhər55。切也,从线断(tshe33、盐)声。”可见,《崇搬图》已开始摆脱原始的表意方式,向成熟的文字过渡。

4.借音记录与过渡表意字的不同

例如下图中动词“3zɑ”(下)的记录:

该节(60页101节)后半部分解读如下:

动词“3zɑ”(下来)用不成熟的表意字“”进行记录,《崇搬图》则不同:

该节(44页150、151节)后半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动词“zɑ31”借用“”(本义为“星宿”,此为借音)进行记录。

5.借字的不同

上图(39页70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词“2sו”(知或识)借用“”记录,而《崇搬图》则不同。

上图(33页109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sו33”(识)用“”(本义为“羊毛”,此为借音)记录。

一词借用多字的现象在汉语中同样存在,可能是地域方言的原因,也可能是书写者的个人原因。

三 小结

通过比较,可以得出以下几点认识:

1.《崇搬图》动词的文字记录要远成熟于《古事记》。在《古事记》中,诸多的动词仍采用类似于图画的表达形式,而不是自由使用的文字。同时,两者动词记录的比较也说明动词的文字记录更能清楚地显示出一种原始文字的发展阶段。

2.在东巴文献中,动词记录发展的主流是借音而非形声。动词的原始记录方式发展到成熟的借音方式,经历了一个在原始文字基础上直接加注音符的过程,这一过程中的表达形式与形声字相似,但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形声字。

3.《古事记》尚处于东巴文的原始文字发展的初期,而《崇搬图》则处于由原始文字向成熟文字转变的过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