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经典文献中动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本节将对《崇搬图》中的动词记录情况进行全面调查和分析,以获取动词记录的相关数据,并全面展现文献中动词的记录情况,进而揭示东巴文的性质及文字发展的一般规律。
一 不同语义类别的动词的记录调查研究
根据语义特征,动词可以分为动作、心理、存现、能愿等不同的类型。在这些动词中,有些直观,如动作动词;有些抽象,如心理动词;有些动作性不强,却倾向于表语法,如存现动词、能愿动词和趋向动词。这些动词在文字的记录比和记录方式上都存在着一些差异,这些差异与各类动词的语义特征和语法功能密切相关。
根据当前较为通行的语义分类法和本研究的需要,这里将纳西语中的动词分为动作动词、心理动词、使令动词、存现动词、能愿动词和趋向动词几大类,以下将分别对这几类动词的文字记录情况进行较为系统的调查和分析。
(一)动作动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在东巴文献中,动词以动作动词为主。初步统计,在《崇搬图》中,动词共使用2218次,动作动词使用1495次,占总使用次数的67.4%。动词约420个,动作动词约355个,占动词总数的90.48%。从某种程度上讲,动作动词的记录规律直接反映了动词的记录规律。
1.动作动词记录的相关统计
表1 动作动词的记录个数与次数的统计
表2 动作动词记录方式的统计
表1显示:动作动词的记录次数比已达到73.3%,略低于名词的记录水平。与名词相比较,动词相对抽象,文字记录有一定的难度。在文字形成的早期,动词的记录往往要通过多个字符的组合,或者一个字符的各种变形来进行表达,这势必增加其书写难度。因此,在原始文献中,动词的文字记录一般能省则省。可以看到,《崇搬图》中动作动词的记录次数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不仅记录次数高,动作动词的记录数量也很高。《崇搬图》中出现的355个动词,有283个有过记录,占总数的79.7%。表1中的统计说明,《崇搬图》中动作动词的记录已相当成熟,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此时的东巴文已相当成熟。
表2显示:动作动词的记录方式以借音为主。与表意方式相比,借音方式更适合动作动词的记录。其一,借音所用的文字一般字形简单,便于书写。其二,动作动词内涵较为复杂,用表意方式往往捉襟见肘。一般来说,在原始文字早期,动作动词往往采用图画的表达方式,小部分使用类似于文字的会意方式。但随着借音方式的出现,图画方式甚至会意方式开始被这种表达方式所替代,最终成为动作动词记录方式的主体。因此,大量的借音方式在动作动词记录中的使用是一种文字成熟的体现。值得注意的是,动作动词的形声记录已经初现端倪。
当然,除了借音的方式,《崇搬图》中动作动词的记录方式仍存在一些诸如合体会意、指事和独体会意等表意的方式,这说明该文献中动作动词的记录尚存原始文字的特质。
2.无文字记录的原因
《崇搬图》中,动作动词有399次未得到文字记录,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1)原始的图画方式
所谓原始的图画方式,即采用临时式的、类似图画的形式会意相关的意义,该图画形式中的要素与上下文密切相关,整个形式不可重复使用,尚未符号化为独立文字。
例如动词“dzi31”(住),《字谱》作“”,从人居室,为会意字。但在具体文献中,该词往往采用原始的图画方式,如下图中的记录。
该节(15页57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词“nʣv31”(住)通过“”和“”来会意,但这并不是一个成熟的会意字。在这里,“”和“”分别用来记录名词“ʥi33”(屋)和“sו33”(智者),并非专用于记录动词“nʣv31”(住)。另外,“”有具体所指——“智者”,而非一个类化字符。可见,“”和“”的组合是临时性的,与前后语境密切相关,为图画表达。
原始的图画方式可以是多个字符要素的组合,也可以是一个字符要素的生动展现。虽然只有一个字符,在具体文献中却往往记录多个词语,表达多个意义。如右下图中“ʣi31”(飞)的记录。
该节(105页507节)解读如下:
动词“ʣi31”(飞)通过“ko33”(鹤)张开翅膀来会意。从文字与词的对应关系来看,该形体并非动词“ʣi31”(飞)的专用文字,而只是“ko33”(鹤)一词的专用字,其原因有二:①“”一形首先记录的是语言中的名词“ko33”(鹤);②“”是具体的,不可重复记录各种情形下的“ʣi31”(飞)。《字谱》:“,ʣi31又bi31。飞也,从鸟展翅而飞。又读dɑ31,翔也。又作。”据《字谱》,其中所绘之鸟不是一种具体的鸟,而是鸟的通名。
我们认为,一个字形在使用中,除了记录字形义,还蕴含其他的意义,那么这个字形只是字形义的专用字,而非其他意义的专用字。
(2)半图画半文字式
所谓半图画半文字式,即表达中既有图画的形式,也有文字的成分。整个看去,既不是图画,又不是文字。例如动词“dər31”(渡)的记录。
该节(583节 115页)解读如下:
动词“dər3”(渡)由“”(水或河)和“”来会意,但这并不是一个成熟的文字,而是介于图画和文字之间的一种表达方式。其原因在于“”一形记录的是“y31”(羊)一词,而非记录动词的字符,或者说专用字符。另外,“”与“”没有形成固定的搭配,是临时性的。右图(115页584节)中的“dər3”(渡)画的则是“”(牦牛)和“”(水或河)。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一形在这里并没有记录“河”或“水”一词,而是为动词“dər3”(渡)设立的一个字符。可见,动词“dər3”(渡)一词已出现了文字记录的萌芽。
在《崇搬图》中,这类记录方式一共使用了30次。
(3)附加文字要素的方式
所谓附加文字要素的方式,即在一个文字上附加一些文字要素以表达相关意义。与此同时,该文字仍同时记录原本所记录的词,出现一个形体表达多种意义的现象。附加文字要素的方式是原始文字常用的一种记录方式。例如《崇搬图》中“ʂə55”(说)一词的记录。
右图(63页244节)部分解读如下:
写经者通过在“”一形的意符(人)所示的口部附加“”来表达“ʂə55”(说)之义。在东巴文献中,“”是一个使用频率较高的文字,也是一个成熟的文字,这里记录名词“tʂho33ze33lɯ55γɯ33”(崇忍利恩)。“”可表示气流,也可以表示光线,是一个尚未定型的字符,并不是一个成熟的文字。也就是说,动词“ʂə55”(说)并未得到文字记录,类似的又有下面两节中“ʂə55”(说)的记录。
(左图节选自《崇搬图》116页589节,右图节选自《崇搬图》50页175节)
在《崇搬图》中,未被文字记录的“ʂə55”(说)共33例,其中有23例采用上述的记录方法,占总记录的69.7%,占该词总量的38.3%。可见,《崇搬图》中动词的文字记录仍残留着一些原始特质。
为全面地了解这种记录方式及其发展,下面补充列举《崇搬图》中动词“ʂə55”(说)一词的其他记录方式。
①无任何文字记录
该节(159节46页)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ʂə55”(说)没有得到任何的记录。
②成熟文字记录
《字谱》:“,ʂə55又kɯ33tʂו31。言也,从人出言,有作,从人言,上(ʂə55,哥巴字)声。”可见,在东巴文献中,“ʂə55”(说)一词已有对应的成熟文字。
下面是《崇搬图》中“ʂə55”(说)一词的文字记录情况。
该节(37页119节)标注部分解读如下:
东巴文“”(利恩)的口部仍附着着“线”。不过,该字形下方已经出现哥巴文“”,此记录动词“ʂə55”(说),为借音记录。整体看来,记录动词“ʂə55”(说)的过渡痕迹非常明显。右图中动词“ʂə55”(说)的记录则没有了“线”,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借音方式。
右上图(57页207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动词“ʂe55”(说)单独用“”记录。在《崇搬图》中,动词“ʂe55”(说)主要借用这一字形,偶尔也借用其他的东巴文,例如:借用“”(肉)。
该节(35页112节)部分解读如下:
“ʂə55”(说)借用了东巴文“”(本义为“肉”)。
又如借用“”(高)。
该节(63页248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ʂə55”(说)借用东巴文“”(本义为“高”)记录。
如借用数字“”(三)。
该节(31页103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ʂə55”(说)借用东巴文“”记录。《字谱》:“,si31……”
《字谱》中所提到的“”一形在《崇搬图》中多次出现,但不记录动词“ʂə55”(说),而是记录语气词“ʂə55”,例如下图中的记录。
上图(118页604节)部分解读如下:
“se55”(语气助词)用“”记录,为借音记录。在《崇搬图》中,“”记录语气助词共5次,体现出该字字形结构的成熟性和使用的广泛性。
以下为动词“ʂə55”(说)的记录统计。
表1 记录次数统计
表2 成熟文字的记录统计
表3 无文字记录的统计
动词“ʂə55”(说)的各种记录方式展现出动词从原始记录方式向成熟文字记录方式转变的发展轨迹。
③前后文省略
前后文省略,即一个词在一段中重复出现,通常不会被文字全部记录,或忽略其中的一个或几个。忽略后面的,称之为承后省;忽略前面的,则称之为承前省。
该节(22页78节)解读如下:
动词“tv55”(拄)出现两次,前一个得到文字记录,后一个则没有,显然是承前省。下图中动词“bu31”(值班)的记录则为承后省。
该节(22页79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词“bu31”(值班)共出现两次,后一个用东巴文“”记录,前一个省略。“”,本义为“猪”,这里借音记录“bu31”(值班)一词。
④共用
共用是一种特殊的记录省略,其特殊体现在共用字的书写行款上,如下图中动词“iə55”(给)的记录。
该节(66页272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词“iə55”(给)共出现两次,只用一个东巴文“”记录。“”,本义为“烟”,此为借音。从图版可以看到,“”处在两句(从上到下)的正下方,指示“”记录两个句子中的“iə55”(给)。
⑤书写者的忽略
该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ʂə55”(说)没有得到任何的记录。另外,前后文中也未出现“ʂə55”(说)一词。又如:
该节(36页117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词“do31”(见)没有被记录。《字谱》:“,do31。见也,从目有所见……”在《崇搬图》中,“do31”(见)共被记录20次,全部使用“”这一字形。
动作动词未被记录,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东巴文的不成熟是动作动词未被记录的主要原因。不同名词的记录,动作动词涉及意义范畴较多,记录起来往往要使用较多的字符,采用更巧妙的构形手法。对于东巴文而言,确有难度。当然,书写者的有意省略或无意遗漏也导致了一些动作动词没有文字记录。
3.记录方式举例及其分析
(1)合体会意
合体会意,就是通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字符共同表达一个不同于其中任何一个字符义的构形手法。这种表达不同于图画,已经能独立地记录语言中的词,同时构形中的各个字符不与其他词发生记录关系。初步统计,《崇搬图》中该手法共使用181次(具体统计看下文)。根据这一表现手法的成熟度,合体会意又可分为两类:成熟的合体会意和图画残存的合体会意。
①成熟的合体会意
所谓成熟的合体会意,就是构形中的每个字符已经类化,没有其字形所代表的具体意义,与上下文没有直接的联系,同时整个形体已能在不同的行文中重复使用,其字形基本稳定。在《崇搬图》中,成熟的合体会意字有31个,占动词总量的8.73%,共使用125次。
《崇搬图》成熟合体会意字使用统计表
由上表可知,成熟合体会意使用最多的是“”(做),共54次。
《字谱》:“,be33。做也,从人锄地,又作,省人。”以下是经典文献《崇搬图》中的使用:
该节(24页83节)部分解读如下:
该节中,“be33”(做)共出现两处,都是“”形。显然,该段大意与锄头、地没有关系,因此,这里的“”“”是符号化了的字符,两者共同会意“做”。
使用少的只有1次,例如《崇搬图》中“næ33”(躲)的记录(见右图)。
该节(83页360节)解读如下:
动词“næ33”(躲)用东巴文“”记录。“”,由人和一条曲线构成,是一个符号化的文字。
②图画残存的合体会意
图画残存的合体会意,一种能独立记录语言单位的文字,其构形中的字符不记录其他语言单位,不会出现一形记录多个词语的现象。不过,这类构形尚不成熟,因为构成此类文字的字符形体及其整字结构仍受语境的影响。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字符的具体性和图画式的合文。在《崇搬图》中,图画残存的合体会意字共有23个,用于记录动作动词共55次。
《崇搬图》图画残存的合体会意字使用统计
由表可知,《崇搬图》中,“bər33”(迁)的使用次数最多。《字谱》:“,bər33。迁徙也,从男女二人相随而下。”
该节(77页333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mbər33”(迁徙)用“”来记录。该字形由“”“”和“”组成。“”名为“ʦho31ʣe33lɯ55γɯ33”(崇忍利恩),是纳西族传说中的人类始祖,也是《崇搬图》中的主要人物。《字谱》:“字从人,长嘴示象表ʦho31音,角示牛表γɯ33音。“”名为“ʦh55hɯ31bu33bə31mi55”(衬红褒白命),是“崇忍利恩”之妻。“”则表迁徙路线。“”“”是具体的人物,是本书中迁徙的人物,并未符号化。虽未符号化,但“”“”并未记录其他的词,而只是作为记录“迁徙”一词的文字的一部分。因此,我们认为“”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文字了。因为它的不成熟性,“迁徙”动作的发出者也往往随文而变,如下图中的“”只是出现“”(“ʦho31ʣe33lɯ55γɯ33”,崇忍利恩)。
在《崇搬图》中,“bər33”(迁)已存在成熟文字的记录,如上右图。
该节(84页367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mbər33”(迁)(按:《崇搬图》的标音与《字谱》有出入)用“”记录。“”《字谱》未收,该字形由“足”和“路线”组成,显然已符号化,是一个成熟文字。反观前文所提的“”,其图画残留显而易见。
“mbər33”(迁)随文而变的是动作的发出者,下例则是动作的受动者。
左上图(94页439节)解读如下:
动词“nʣi55”(烧)用“”记录。“”由“”(钙)和“”(火)组成。构形中的“”(钙)是随文而定的字符,很具体。
右上图(52页182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词“nʣi55”(烧)用“”记录。“”由“木”和“火”组成,这里烧的则是“木”,同样很具体。
图画残存的另一个体现则是合文的存在。如:动词“”(走)用“”记录。
该节(1页2节)解读如下:
“”,从足从路线,会意,是一个较为抽象的文字。不过,在书写中,“”与“”合为一体,是为合文。之所以合写,在于“走”的动作发出者是“树”,图画表意残存显而易见。在该节中,“”(说)与“”(石)合写,同样是这种残存的体现。
(2)借音表达
在东巴文献中,动作动词的记录已大量使用借音的手法。
①《崇搬图》动作动词借音记录手法的使用统计
表1 《崇搬图》动作动词借音记录手法的使用统计
续表
续表
续表
初步统计,《崇搬图》中共有223个动作动词使用了借音的表达手法,其中“thv33”(到)的使用次数最多,为47次。下面以“thv33”(到)为例谈谈动作动词的借音表达。
②借音表达的举例及分析
《崇搬图》中的“thv33”(到)采用借音表达47次,分别借用东巴文“”(桶)和“”(奶渣),其中“”46次,“”1次。
借用“”。《字谱》:“,thv31。桶也,附耳。又作,有提梁。”如右下图。该节(117页598节)部分解读如下:
借用“”。《字谱》:“,thv31。奶渣也,象其团。”如右下图。
该节(71页301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thv33”(到)借用了东巴文“”。
③借字的随意性
动作动词记录所用的借字尚不稳定,有一定的随意性,上文所举动词“thv33”(到)一词的记录就是一例证。又如下图中“be33”(做)的记录。
该节(7页26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be33”(做)借用东巴文“”记录。《字谱》:“。足底也。又作,象脚底有物……”下图则借用“”记录。
该节(108页528节)解读如下:
这里的动词“be33”(做)借用了东巴文“”(雪)。《字谱》:“,be33。雪也,像雪花飞。亦作。”“be33”(做)又可借用东巴文“”记录,如下图。
该节(59页214节)解读如下:
这里的“be33”(做)用东巴文“”记录。
借字的随意性是文字不成熟的表现,这也给东巴文献阅读带来困难。
(3)独体会意
独体会意,即构形像中只有一个字符,其所表达的意义并不等同于该字符义(即形体所象之物),这等同于裘锡圭先生在《文字学概要》中所提到的“象物式的象事字”。在东巴文献中,独体会意字有一定的数量,有些较为成熟,有些仍残留着原始图画的痕迹。
①《崇搬图》独体会意字的使用相关统计
初步统计,在《崇搬图》中,独体会意字共使用64次,涉及17个词。
②独体会意的举例及分析
独体会意的两种方式:变形表达和转义表达。
A.变形表达
所谓变形表达,就是改变字符形体来记录一个非字符义的词,这种改变有倾倒、扭曲等。
东巴文“人”写作“”。通过改变“”的形体,可以表达各种不同的意义,记录不同的词语,如右图中“ʦho33”(跳)的记录。
该节(6页23节)解读如下:
动词“ʦho33”(跳)用“”记录。“”一形由“”曲折下肢而成。又如右图中“tɯ33”(起)的记录。
该节(29页97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动词“tɯ33”(起)用“”记录,为“”(人)的变形。又如右下图“ɕy55”(立)的记录。
该节(130页695节)解读如下:
这里的动词“ɕy55”(立)用“”记录,为“”的变形。
通过“”(人)的变形表达不同的意义是文字早期常用的手段。这种表达方式形象、具体,可以弥补文字不足的缺陷,但容易导致记录语言单位上的混乱。
B.转义表达
所谓转义表达,即字符形体不发生变化,直接记录一个非字符义的词。
如右图中动词“khu33”(开)一词的记录。
该节(10页42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词“khu33”(开)用东巴文“”记录。“”本义为“门”,《字谱》音为“khu33”。《字谱》又有“,phu33。开也,从门推之。又作。又作,从人开门。”与《崇搬图》中动词“开”的注音不同。笔者认为《崇搬图》中的读音有误,当为“phu33”。也就是说,“”记录了两个读音不同的词,为转义记录。又如,在文献中,“”(法轮)常转义记录“摇动”一词(如左上图16页59节);“”(“lər55ndy31”,量杆)转义记录动词“lər55”(测量)一词(右图74页318节)。
在东巴文献中,一个字的字形义与它的转义往往存在这样的关系:器具与器具相关的动作。
③成熟独体会意字和含图画性质的独体会意字
根据独体会意字发展程度,可以分为成熟独体会意字和含图画性质的独体会意字。在《崇搬图》中,成熟独体会意字记录动作动词55次,涉及14词;含图画性质的独体会意字记录动作动词10次,涉及4个词。
A.成熟的独体会意字
所谓成熟,是指文字能在不同的语言环境下使用而形体不发生变化,在文献中得到广泛的使用,已成为约定俗成的字符。
前文所提文例“大象地上立的一村有”一句中动词“ɕy55”(立)没有用站立的大象来会意,而是用东巴文“”记录。“”像人站立,已广泛使用于各类事物的站立,显然摆脱了随文而变的特点,已是一个符号化了的文字。又如动词“tər55”(结)的记录。
左图(78页334节)部分解读如下:
右图(45页153节)部分解读如下:
以上两段中有动词“tər55”(结)。从文义来看,前者所指较为具体,后者较为抽象。尽管所指不同,但是两者同样使用“”一形。可见,动词“tər55”(结)的记录已不随文而变,“”成为其固定的记录文字。从字符形态上看,已符号化了。
B.含图画性质的独体会意
该节(6页22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词“nʣi31”(飞)用“”记录。在该节中,这一字形只记录了动词“nʣi31”(飞),并未记录其他的词语,已是一个独立记录语言单位的文字。不过,从形体上,“”并不是一般的鸟,而是一种特定的神鸟——“恩余恩麻”。可见,“”一形与前后文意密切相关,仍残存着原始文字的特性。又如下图中动词“nʣv31”(住)的记录。
左图(39页125节)解读如下:
动词“nʣv31”(住)用东巴文“”记录,为成熟文字;右图中动词“nʣv31”(住)的记录则不同。
该节(90页411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词“nʣv31”(住)用东巴文“”记录。与“”比较,“”所绘的人是具体的——“藏人”形象,这里所谈的正是藏人,可见该形体的构形受前后文意影响。“”则不同,所绘之人是人的一般形象,没有具体所指,该形体已广泛地使用在东巴文献中,是一个符号化了的文字。
可见,“”一形仍残留着浓郁的图画色彩。
(4)指事
指事,即使用抽象的符号,或在一个字符上附加一些抽象化了的线条、点等要素来表达一定的意义。
《崇搬图》中,共有12个动作动词采用这种记录方式,共使用53次。
①《崇搬图》中,动作动词所用指事字的相关统计
续表
上表显示:这些指事字主要记录与言语、视听和光电等相关的动作动词。根据其成熟的程度,可以分为两类:成熟指事字和图画残存的指事字。
②成熟指事字
《崇搬图》中,有8个词使用了成熟指事字,共使用38次,如下表:
续表
成熟指事字具有较为稳定的形体,能独立记录语言中的词语。如右图“do31”(见)的记录。
该节(44页149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词“do31”(见)用东巴文“”记录。《字谱》:“,do31。见也,从目有所见。又作从人……”在《崇搬图》中,这一字形记录动词“do31”(见)共20次,已成为记录该词的专用字,而且形体相当稳定,是成熟的指事字。
③图画残存的指事字
图画残存的指事字虽可独立记录语言中的词语,但形体尚不稳定,往往随文而变。在《崇搬图》中共发现5个词采用这种记录方式,共使用15次。例如文献中“lər31”(叫)的记录。《字谱》:“,lər31。喊也,从人出喊声。又作,从人省,口出喊声,又作。”
在《崇搬图》中,记录该词的字形并不稳定,如右图。
该节(4页13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lər31”(鸣叫)用东巴文“”记录。与《字谱》中的字相比,显然要具体。又如下文中的“lər31”(鸣叫)。
该节(5页17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lər31”(鸣叫)使用了东巴文“”,这里的“人物”不是一般的“”(人),而是“”(鬼)。同时“喊叫”,发出声音的“人物”随上下文义发生变化,这正是文字原始性的体现。
④ 图画残存的指事字向成熟指事字的转变
在《崇搬图》中,记录动作动词的这两类指事字表现出明显的转化痕迹。如动词“du33mby33”(分明)。
左图(66页273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作动词“du33mby33”用“”和“”及之间的“”会意。在这里,“”和“”并不是构字部件,而是一个独立的文字。可见,这里采用原始图画式的记录方式。右图则不同,该节(66页274节)解读如下:
该节中的动作动词“du33mby33”(分明)采用了多重的记录手法。首先是在日月之间加“”,以示分明,其表达手法与左图如出一辙,是较为原始的记录方式。其次是使用了东巴文“”(分别)。“”由“”和两侧的小圆圈构成,是一个符号化的成熟指事字。原始的记录方式“”与成熟的指事字“”并存于同一语境,这生动地展现了指事字的产生过程。
(5)形声表达
①《崇搬图》中的动作动词形声表达的相关统计
续表
续表
《崇搬图》中,形声表达并不多,只出现43例,共28个动作动词采用过这种记录方式。这些形声表达中有些已成熟,是真正意义上的形声字,有些则保留着原始意味,我们称之为过渡形声表达。
②成熟的形声字
在《崇搬图》中,有8个词使用了成熟的形声字,分别是ŋɡɯ33(裂)、li55lo33(摇动)、ʥi33(行走)、ʦhe55(削)、ʦhər55(砍伐)、tʂhɑ55(咬)、ʐər31(响吼)、ʦו55(藏塞)。成熟形声字共使用13次。
左一(123页642节)解读如下:
这里的动词“ʐər31”(响)用东巴文“”记录。“”从,(柱)声。同时,该字形也在《崇搬图》中的123页643节(中图)、106页516节(右图)等处出现,都用于记录“ʐər31”(响)一词。
③过渡形声表达
在《崇搬图》中,用于记录动词的过渡形声表达使用33次,共记录24个动词。如下图中“kho55”(斩)的记录。
《崇搬图》33页109节
《古事记》39页73节
上图(《崇搬图》33页109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kho55”(斩)由“”(牦牛)和“”(刀)会意,用“”(角)注音,有形有声,是为形声表达。但受动者“”(牦牛)是具体的,与文意直接相关。在《古事记》39页73节中(该节与《崇搬图》33页109节大意基本相同),动词“kho55”(斩)的记录并未出现“”(角)一形,为图画表意,相对原始。《古事记》与《崇搬图》记录动词“kho55”(斩)的差异展现出东巴文的过渡性。
东巴文形声表达的过渡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意符的不确定性和音符的不稳定性。其选用具有一定的随意性。
A.意符的不确定性
所谓意符的不确定性是指意符与上下文的关系密切,往往随文而变。
左图一(90页408节)解读如下:
动词“xo31”(赶)用“”记录。这一东巴文由“”(犏牛)、“”(执鞭的藏人)和“”(肋骨)组成,“”(犏牛)与“”会意“赶”,“”(肋骨)记音,为形声表达。但是,这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形声字,因为“”(犏牛)与“”都是具体的,是上下文中的内容,随文得形。另外,这一形体并未得到推广。
中图(63页249节)解读如下:
这里的“xo31”(赶)使用“”(牛)、“”(羊)、“”(“崇忍利恩”执鞭)和“”(肋)几个东巴文进行记录。与左图一比较,动作的发出者和受动者都不相同,其原因在于具体语境的不同。又如右图一(94页445节),动作的发出者为“”,无具体所指,是一般人。
B.音符的不稳定性
音符的不稳定性是指音符尚未约定俗成。
例如《崇搬图》中动词“nʣv31ŋɡuə33”(商量)的记录。
左图(51页177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动词“nʣv31ŋɡuə33”(商量)用“”记录。“”由“”(崇忍利恩,传说中的人类祖先)、“”(衬红褒白命,传说中的人类祖先)和“”(坐,《字谱》音为ʣi31)组成,前两个字符会意,后一个则记录音节“nʣv31”。右图(60页225节)中动词“nʣv31ŋɡuə33”(商量)的记录则不同。该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词“nʣv31ŋɡuə33”(商量)记录所用意符与上一例相同,但音符不同,这里借用“”(围墙)记录音节“nʣv31”。“”,《字谱》音为“ʣi33”。
④小结
《崇搬图》中,动作动词较少使用形声表达;即使使用,也不够成熟(或者说真正意义上的形声字),大多是过渡性的。这些不成熟的形声表达亦图亦字,介于图画表意、形声表达和借音表达之间,这也给此类表达的文字定性带来较大的困难。
这类表达方式最终能否变为成熟的形声字,还不能下定论。比较文献中的相关记录,其中的一部分似乎正朝借音的方向发展,例如动词“phu31”(逃)的记录。
该节(48页163节)截取部分(中图和右图)解读如下:
两个动词“phu31”(逃)采用了不同的记录方式。前者直接借用了东巴文“”,后者在会意的基础上附加东巴文“”以注音。从文字发展规律来看,“”这一表达应当在“”前。也就是说,加注了音符的图画式的会意文字可以直接向表音文字过渡,变成一个表音字。
4.动作动词的记录特点
《崇搬图》中动作动词的记录方式较为丰富,也较为复杂。总的来看,主要有以下一些特点。
(1)原始与成熟并存
在各类词性的记录中,动作动词的记录最能体现东巴文的原始性。这类动词所表达的意义一般涉及多个事物,如受事、施事、涉事、方式和原因等。因此,用可视符号来表达动作动词时往往需要描绘多种相关事物,记录符号自然变得复杂。当一种可视符号系统尚不成熟,文字尚未完全符号化时,这种记录方式往往表现出强烈的图画性和原始性。可以说,动作动词的语义特点是其记录表现出原始性的内在原因。
《崇搬图》中有一定数量的动作动词没有被文字记录,并不是这些动词所表达的意义没有被记录,而是采用了类似图画的原始方式。同时,这种原始性也残留在指事字、形声字、合体会意字、独体会意字中。这些尚未成熟的文字在构形中表现出构字部件不稳定、组合不稳定等明显的特点,尤其是构字部件随文而变。
当然,《崇搬图》中部分动作动词已开始使用成熟的东巴文进行记录。比如动作动词“be33”(做),采用了成熟的合体会意字54次,字形前后基本稳定。动作动词不仅使用成熟的合体会意字,而且使用成熟的指事字、成熟的独体会意字、成熟的形声字和较为稳定的借音字。这些成熟的东巴文已摆脱了受前后文意的影响,能独立、重复地在各种语境中使用。
《崇搬图》中,动作动词的记录呈现出鲜明的原始与成熟交错出现的特征。
(2)表达方式的随意性
就《崇搬图》中所有动作动词的记录来看,存在合体会意、独体会意、指事、借音和形声多种记录方式。就某一个词的记录而言,同样存在多种记录方式并存的现象,表现出明显的随意性。比如动词“mbər33”(迁)的记录。
左图(73页311节)部分解读如下:
该段第一句中的“mbər33”(迁)用“”记录。“”由“”和“”两部分组成,前者像两人从上而下行走,表意,后者本义为“牦牛”,《字谱》音“bər31”,与“mbər33”(迁)音近,此表音。“”为形声表达。
该段第三句中的“mbər33”(迁)用“”记录,为借音表达。
右图(84页369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mbər33”(迁)使用了东巴文“”,从足从路,为成熟的会意字。
综上,动词“mbər33”(迁)在同一文献中使用三种不同的记录手法,动作动词记录的随意性可想而知。
③字形的不稳定性
《崇搬图》中,一词的表达方式前后虽然相同,但字形往往存在较大的差异。如动词“æ31lo33”(求婚)的文字记录。
该节(50页175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动词“æ31lo33”(求婚)用东巴文“”记录。“”本义为“斗”,此借音记录“æ31lo33”(求婚)一词的第一个音节“æ31”。
该节(32页104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动词“æ31lo33”(求婚)用了东巴文“”。同样采用了借音的手法,但两者字形却并不完全相同。同是“斗”,前者是一般的人,后者则是具体的人——崇忍利恩。
《崇搬图》中动作动词的文字记录仍处于摇摆不定中,这正是东巴文由原始意音文字向成熟意音文字过渡的外在表现。
(二)心理动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心理动词是描述心理活动的一类词,没有动作动词所具有的直观性,其文字记录有着自身的特点。在《崇搬图》中,心理动词出现的数量不多。
1.《崇搬图》中心理动词的记录情况统计
《崇搬图》中心理动词的记录方式统计
《崇搬图》中的心理动词不多,使用次数有限,记录方式较为单纯,不过记录比例却相当高。
2.无记录的原因分析
《崇搬图》中,心理动词共有12次没有得到记录,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1)前后文省略
右图(44页144节)部分解读为:
该段中有两个动词“sו33”(懂),只用“”(本义为“羊毛”,此借音)记录前一个,后一个的记录当为承前文省。
(2)无对应的文字
右图(52页186节)后半部分解读为:
心理动词“v31”(想)未被文字记录。《崇搬图》中,“v31”(想)一词共出现4次,全部未被记录,当无对应的文字。
(3)错误
已整理出版的东巴文献中有一些错误。这些错误存在于原文、诵读和翻译之中。原文或诵读的错误都会导致文字与语言不对应,出现某些词没有对应文字的现象。如右图中心理动词的记录。
该节(61页233节)部分解读为:
“ə55mu33mə33ʨi55sv33”与系列文字“”并不对应。“”的大意为“惊得那战栗”,意义刚好相反。前文提到,将狐狸奶放在鸡圈和鸭圈上,鸡鸭惊恐万分,这里放的是虎乳,应该是没有任何反应。由此推断,诵读正确,书写出现了问题。正因为书写的错误,导致了心理动词“ʨi55sv33”(在意)找不到文字记录。
该节(45页156节)前半部分解读为:
动词“ʨhy3”(乐从)没有得到记录,但图版中“”却没有读出来。“”本义为“犏牛”,在前后文中多次假借为“nʣv31”(伴侣)。笔者认为,这里的“ʨhy31”是诵读者的误读。
(4)原始的附加记录方式
如下图中心理动词“ndʐər31”(惊)的记录。
该节(76页328节)部分解读为:
心理动词“ndʐər31”(惊)通过在野鸭的形体上添加一些颤动的线条来表达,但这并不是成熟的文字,因为这一个构形具有明显的附着性,并不独立成字。另外,该字形不能在文献中重复使用。在东巴文献中,用于记录心理动词“ndʐər31”(惊)的东巴文作“”,详见后文分析。
3.记录方式举例及其分析
与动作动词相比,心理动词相对抽象。因此,这类动词的记录方式不如动作动词丰富。在《崇搬图》中,这类动词只存在借音和指事两种记录方式。
(1)借音
如右上图中心理动词“ʨi55sv33”(在意)的记录。
该节(59页219节)部分解读为:
心理动词“ʨi55sv33”(在意)用“”记录。“”本义为“剪刀”,此记录音节“ʨi55”,“”本义为“羊毛”,此记录第二个音节“sv33”。
(2)指事
如右图中“ndʐər31”(惊)的记录方式。
该节(61页230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心理动词“ndʐər31”(惊)用东巴文“”记录。“”由虫和六条颤动的线构成,像虫颤动之形,此记录牛马之惊,是一个成熟的东巴文。《字谱》:“ndʐər31。惊也,从虫颤动。”在东巴文献中,该字已被广泛地使用。
4.心理动词的记录特点
(1)一些字形尚不稳定
《崇搬图》中,记录心理动词的一些东巴文字形尚不稳定,这表现在一词使用多种记录方式。例如,动词“ndʐər31”(惊)既可以用原始附加的记录方式,又可以用成熟的记录方式——指事(详见前文分析),又如下文中“ndʐər31”(惊)的记录。
该节(47页160节)前一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动词“ndʐər31”(惊)用东巴文“”记录,从羊从四条颤动的曲线。从文字与语言的对应关系来看,“”已是一个独立的文字。但从构字部件来看,该字仍保留着原始文字的特质,即构字部件“羊”与前后文意密切相关,尚未符号化。
从到,再到“”呈现出动词“ndʐər31”(惊)由原始附加的记录方式到成熟文字记录的发展,体现着东巴文的鲜明过渡性。
(2)借音记录所用借字较为稳定
从下表中心理动词记录统计可以看到:《崇搬图》中记录心理动词所用借字较为稳定。
心理动词记录统计表
上表显示,心理动词与文字已形成了稳定的对应关系,没有出现一词借用多字的现象。
心理动词在记录中所表现出来的稳定性说明,抽象词一旦得到文字记录后,往往比具象词的文字记录更显稳定。
(三)使令动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崇搬图》中使令动词出现较少,但仍表现出一些记录特点。
1.《崇搬图》部分使令动词使用统计表
从意义和读音来看,上表中所列的“叫给”“使”和“准”当是同一词语,这是文献整理中汉译所出现的前后不一致的现象,此不讨论。
从统计来看,《崇搬图》中出现的两个使令动词都得到了成熟文字的记录。这两个使令动词全文共出现21次,2次未被记录。
2.无记录的原因分析
《崇搬图》中使令动词2次未被记录的原因都是承前后文省。例如右图中使令动词“tʂər31”的记录。
该节(49页167节)解读如下:
本节中,使令动词“tʂər31”(叫给)共出现两次,只用东巴文“”(本义为“骨节”,《字谱》音为“tʂər55”,此被借记音)记录其中的一次。显然,另一次承前后文省略。
《崇搬图》中另外一例没有记录的原因也是如此。
3.记录方式举例及其分析
(1)借音记录
如右图中使令动词“tʂhər31”(使)的记录。
该节(117页602节)解读为:
这里的“tʂhər31”(使)用东巴文“”记录。“”本义为“骨节”,此为借音记录。
(2)会意记录
如下图中“kɯ33”(求)的记录。
该节(82页359节)前一部分解读为:
使令动词“kɯ33”(求)用东巴文“”记录。“”像人拱手下跪状,为独体表意。
4.使令动词的记录特点
(1)《崇搬图》中,使令动词的用字已相当稳定。例如使令动词“tʂhər31”,在全文始终借用“”记录,没有例外。这再次说明:抽象的词语一旦被文字记录后,往往表现得更加稳定。
(2)从记录方式来看,会意的方式只使用了1次,借音的方式使用了18次。也就是说,使令动词的文字记录以借音为主,这与使令动词的语义特征密切相关。
(四)趋向动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纳西东巴文中,有两个趋向动词:“来”和“去”。因时间或口气不同而有不同的形式。“来”表示过去和现在时,用“ʦhɯ31”;表示将来时,用“lɯ33”“lə31”;表示命令口气时,用“lu33”。“去”表示过去完成动作时,用“khɯ55”;表示过去未完成的动作,用“xɯ33”“xə31”;表示现在或将来要去的动作,用“bɯ33”“bə31”;表示命令时用“fa33”。(《纳西语简志》)根据《崇搬图》中的实际情况及研究的需要,我们将文中出现的“回”“归”“下”等词也纳入趋向动词的研究范围。
在《崇搬图》中,这些形式不同的趋向动词的记录已有相对固定的东巴文,并得到大量地记录。
1.趋向动词相关记录统计
表1 趋向动词所用东巴文统计
表2 趋向动词所用东巴文在《崇搬图》中的使用情况统计
续表
由上表可知:
一 《崇搬图》中,趋向动词记录次数比例已达到72.2 %,接近动作动词的记录水平。表意相对抽象的趋向动词能有如此高的记录水平,表明该文献中东巴文的发展已经达到了较高的成熟水平。
二 除了“”一形,趋向动词的记录全部采用借音的手法,这符合趋向动词的语义特征。
三 趋向动词记录所用的东巴字已经相当稳定。除趋向动词“ʦhɯ31”(来)和“khɯ55”(去)使用了两个不同的东巴文,其余都采用固定的东巴文进行记录。这是东巴文成熟的又一标志。在记录趋向动词的东巴文中,有些记录趋向动词的比例已超过了一半,有成为记录某些趋向动词的专用文字的趋势。
2.无记录的原因分析
(1)承前后文省
像其他各类词性一样,趋向动词在记录中也常出现承前后文省略的现象,例如趋向动词“bɯ33”(去)的记录。
左图(44页145节)解读为:
这里的趋向动词“bɯ33”(去)没有被文字记录。但下一节(上右图,44页146节)中的趋向动词“bɯ33”则用东巴文“”(本义为“腰带”,这里借用来记音)记录。显然,该节没有文字记录是因为承前后文省略。
(2)书写者的记录与诵读者的诵读不一致
如右图中趋向动词“ʦhi31”(来)的记录。
右图(74页316节)解读为:
这里的趋向动词“ʦhi31”(来)与东巴文“”不对应。“”,音“bɯ33”,一般用于记录趋向动词“bɯ33”(去),而非“ʦhi31”(来)(详见上文分析)。在文献中,“ʦhi31”(来)一般用“”(肋骨)记录。趋向动词“ʦhi31”(来)与东巴文“”的不对应,可能是书写错误,也可能是诵读错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必然导致趋向动词“ʦhi31”(来)没有对应的记录文字。
3.记录方式举例及其分析
《崇搬图》中,趋向动词只有两种表达方式:转义表达和借音表达。
(1)转义记录
如下图中趋向动词“khɯ55”的记录。
该节(74页318节)可解读为:
这里的趋向动词“khɯ55”用“”记录。“”字形义为“足”,此转义记录趋向动词“khɯ55”。
(2)借音记录
如下图中趋向动词“xɯ33”(去)的记录。
左图(36页117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趋向动词“xɯ33”(去)用“”记录。“”本义为“齿”,这里借音记录“去”。
4.趋向动词的记录特点
(1)以借音记录为主
与动作动词相比,趋向动词较为抽象,一般不采用表意的记录方式,而是大量地使用借音的手法,这也就使得《崇搬图》中的趋向动词以借音记录为主。
(2)相对稳定的用字
动作动词记录方式多样,表现出明显的不稳定性。相反,趋向动词的文字记录却相对稳定,这主要表现在借字这一方面,上文的用字统计可以看出这一点。
(3)个别的一词借用多字的现象
从整体用字上看,趋向动词的记录确实很稳定,但也存在个别的一词借用多字的现象,例如右图中趋向动词“ʦhו31”(来)的记录。
该节(63页247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ʦhו31”(来)用“”(本义为“肋骨”,此借音记录)记录。
左图(66页271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趋向动词“ʦhו31”(来)用“”(本义为“吊死鬼”,此借音记录)记录。同一趋向动词“ʦhɯ31”(来)前后分别用了“”和“”两个不同的东巴文,
5.个别趋向动词的使用举例及其分析
(1)“lɯ33”(来)的记录
《崇搬图》中一般用“”来记录。
该节(28页95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lɯ33”(来)用“”(本义为“牛虱”,此为借音)来记录。
(2)“lu33”(来)的记录
《崇搬图》一般用“”(本义为“掰”,此为借音)来记录。
右图(51页179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lu33”(来)用“”来记录。
(3)khɯ55(去)的记录
除了用“”(足)进行记录,《崇搬图》也用“”(本义为“犬”,此处借音)记录。
该节(30页100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去”用“”来记录。
(4)“bɯ33”“bə31”(去)的记录
《崇搬图》中一般用“”(本义为“腰带”,此借音表“去”)记录。
右图(44页146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bɯ33”(去)用“”记录。
(5)“fa33”(去)的记录
《崇搬图》中一般用“”记录。
该节(124页654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去”则用“”记录。“”,本义为“毛”,此为借音记录。
(五)存现动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存现动词表示人或事物的存在或消失。纳西语中有四个存现动词,分别是:1.ndʑy33表示人或动物的存在;2.dʑy33表示事物的存在。3.dzɯ31表示植物或人体各个部位的存在;4.ʑi33表示液体和内含物质的存在(《纳西语简志》)。这四类存现动词的读音十分相近,所以记录所用的东巴字没有严格的分工。根据研究需要,笔者将纳西语中“thv33”(出)一词的记录情况放于此节一并研究。
1.《崇搬图》中的存现动词使用相关统计表
表1 《崇搬图》中存在动词的记录情况统计
表2 记录存现动词的东巴文使用情况统计
由上可知:
一 存现动词相对抽象,但文字记录比例却达到74.36%。这一比例再次说明《崇搬图》中的东巴文已发展到了相当成熟的水平。
二 《崇搬图》中记录存现动词的东巴文已相当稳定。从记录统计来看,记录存现动词的比例在70%以上的东巴文有三个。可见,这些东巴文有固定记录存现动词的趋势。这是该文献中存现动词文字记录成熟的又一标志。
2.无记录的原因分析
《崇搬图》中,部分存现动词没有得到文字记录。从全文来看,几个存现动词都有对应的文字。这些存现动词之所以未得到记录主要有以下两点原因。
(1)共用或承前后文省
例如右图中存现动词“nʥy31”(有)的记录。
该节(22页78节)部分解读为:
该段中,存现动词“nʥy31”(有)共出现四次,只用东巴文“”记录了其中的一次。“”,本义为“芜菁”,此为借音记录。很显然,书写者忽略了其他三个词的记录,为承前后文省。
(2)错误
例如下图中存现动词“ʥə31”(有)的记录。
该节(55页200节)部分(中图)解读为:
存现动词“ʥə31”(有)显然与东巴文“”不对应。本段最后一句(见上右图)“py31ly33ʂu33mu31kæ33nɯ33ʥə31”中的最后一词“ʥə31”则用“”(本义为“秤砣”,此借用记录音节“ʥə31”,这一东巴文在文献中常记录该词)记录,两者相对应。可见,“ʥə31”与东巴文“”必有一误。不管哪个错误,最终都导致字词不对应,出现无文字记录的现象。
3.记录方式举例及其分析
《崇搬图》中,存现动词全部采用借音的手法进行记录。由于存现动词记录所用东巴文不多,现将这些东巴文的使用分别举例如下。
(1)“”的记录
如右图中“ʥə31”(有)的记录。
该节(50页173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ʥə31”(有)用“”记录。“”,本义为“秤砣”,这里借音。
(2)“”的记录
本义为“围墙”,这里借音。在《崇搬图》中常表示植物或人体个别部位的存在。如右图中“dzv31”的记录。
该节(1页2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dzv31”[按,这里表“存在”,而非“生”的动作。东巴文中“生”一般用“”(山柳)记录]用“”记录。本义为“围墙”,此为借音记录。
(3)“”的记录
如右图中“ʥy33”(有)的记录。
该节(67页279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存现动词“ʥy33”用“”记录。本义为“镯”,此为借音记录。
(4)“”的记录
如右图中“thv33”(出)的记录。
该节(25页88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两个存现动词“thv33”(出)都用“”记录。“”本义为“桶”,此为借音记录。
(六)能愿动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能愿动词即表示可能、意愿一类的动词。纳西语中,能愿动词包括kv55(会)、thɑ31(可以)、lo31(能)、nɑ31(应该)、ndər33(需要)、bɯ33(肯)、by33(敢)、a33(该)、phiə31(愿意、喜欢)[1]。能愿动词的语义比较抽象,使用量大,全面考查能愿动词的记录情况有助于了解东巴文的性质。
1.能愿动词所用东巴文记录情况统计
由上可知:
这些记录能愿动词的东巴文用于记录能愿动词的次数与该东巴文在文献中的使用总次数的比例各不相同。有些很低,如东巴文“”(抖)。这类东巴文只是偶尔用于记录能愿动词,这不是其主要功能。有些则很高,如东巴文“”(藏),记录能愿动词的比例高达81.8%,几乎成为记录能愿动词“næ31”(该)的专用字。又如“”的记录。可见,在能愿动词的记录中,东巴文开始出现分工。
在《崇搬图》中,能愿动词共出现163次,被记录132次,记录比例已达81.0%,高出了动词的平均记录水平。能愿动词抽象并具有鲜明的语法特性,其文字记录却达到如此高的水平,这显示出《崇搬图》中东巴文的成熟性。
2.无记录的原因分析
分析《崇搬图》中能愿动词未记录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1)书写者省略或诵读者多读
如下图中能愿动词“kv55”(会)的记录。
该节(32页104节)部分解读为:
该段中的两个能愿动词“kv55”(会)都未得到文字记录。由此处“上表”指代不明,或改为“统计”。可知,《崇搬图》中的这一能愿动词已经有了对应的文字“”。很显然,这一现象的出现是书写者的有意省略或诵读者的随意添加所导致。
(2)共用或承前后文省
从书写者的角度看,这类省略与前一省略有相通之处。不过,在此类省略中,被省略的文字会出现在前后文中,这也是此类省略的一个重要原因,如下图中能愿动词“”(要)的记录。
该节(81页354节)部分(右图)解读为:
从文字的分布来看,第一句中的两个“”只用了一个“”(本义为“鱼”,此处为借音)记录,第二句中的两个“”则用了“”和“”记录。第一句中,“”处在“”和“”下方中央,为两者所共用。
(3)书写者的错误
如右图中能愿动词“dɑ31”(得)的记录。
该节(52页187节)部分解读为:
能愿动词“dɑ31”(得)与“”不对应。“”本义为“做”,音为“be33”。从前后文意来看,当是书写者的错误。
3.记录方式及其特点
《崇搬图》中,能愿动词全部采用借音的记录手法,这与能愿动词的语义特征相一致。
(1)借音记录
例如,能愿动词“kv55”(会)的记录。
该节(41页135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能愿动词“kv55”(会)用“”(本义为“蒜”)记录。在本节中,另外三个“kv55”(会)也都用这一东巴文进行记录。
(2)借字的不稳定性
例如上文“共用或承前后文省”一节所举的“”(富要裕要)中有两个“”,分别使用了“”和“”记录。
《崇搬图》中“næ31”(该)的记录则分别用“”和“”两个东巴文记录。
用东巴文“”记录,如下图:
左图(105页510节)部分解读为:
能愿动词“næ31”(该)用东巴文“”记录。“”本义为“抖”,《字谱》音为“”,此为借音记录。
用东巴文“”记录,如下图:
该节(20页71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næ31”用“”记录。“”本义为“藏”,《字谱》音为“næ33”,此亦为借音记录。
《崇搬图》中能愿动词“thɑ33”(得)的记录则分别用“”和“”两个东巴文。
用东巴文“”记录,如右图:
该节(75页322节)部分解读为:
能愿动词“thɑ55”(得)用东巴文“”记录。“”本义为“塔”,《字谱》音为“thɑ55”。此为借音记录。
用东巴文“”记录,如下图:
该节(52页186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thɑ55”(得)用记录,为哥巴文(按:疑“”简化而来)。
用东巴文“”记录,如右图:
该节(51页176节)解读为:
这里的“dɑ31”(得)则用“”记录。“”本义为“镰刀”,此为借音记录。
一词借用多字的现象是能愿动词记录不成熟的表现,也是东巴文原始性的表现。
4.个别能愿动词的记录举例
(1)“lo31”的记录
“lo31”文献中常作“”(本义为“犁轭”,此为借音),如右图。
该节(93页432节)解读为:
这里的“lo31”(能)用“”记录。
(2)“bɯ33”(要)的记录
文献中常作“”(本义为“腰带”,此为借音)。例如《崇搬图》42页138节(右图)。
该节部分解读为:
这里的“bɯ33”(要)用“”记录。
二 不同音节数动词的记录调查研究[2]
根据动词音节数的多少,可以分为单音节动词、双音节动词和多音节动词,以单音节动词为主。动词的音节数不同,记录方式也有所不同。
(一)单音节动词记录分析
《崇搬图》中,单音节动词的记录有两种情况:有记录和无记录。实际上,前文已有所涉及,此再举几例。
无记录。例如《崇搬图》2页5节:
该节标注部分解读为:
单音节动词“thv33”(出现)未得到文字记录。
有记录。《崇搬图》中的单音节动词大部分得到记录,其记录方式主要是假借,部分采用象形、指事、会意和形声等方式。
假借表达。例如《崇搬图》中“ʦhv55”(修)记录。
该节(19页69节)解读如下:
单音节动词“ʦhv55”(修)用东巴文“”记录。该东巴文本义为“犁铧”,此为借音记录。
象形表达。例如《崇搬图》中“ɕy55”(立)的记录。
该节(130页695节)解读如下:
单音节动词“ɕy55”(立)用东巴文“”记录,像站立之形。
指事表达。例如《崇搬图》46页157节:
图中标注部分解读为:
单音节动词“lv31”(吠)用“”记录。犬的口部绘有细线,为指事记录。
会意表达。在《崇搬图》中,这一记录方式占有一定的比例。例如《崇搬图》中“pu55”(带)的记录。
该节(19页68节)后一部分解读如下:
单音节动词“pu55”用“”记录,字从人从所带之物,是一个成熟文字。
形声表达。例如《崇搬图》48页165节中“sv31”(领)的记录。
该节部分解读为:
单音节动词“sv31”(领)用东巴文“”和“”记录。前者表意,后者记音,为形声记录。
(二)双音节动词记录分析
双音节动词记录像双音节名词一样,也存在三种情况:完全记录、不完全记录和无记录,下面分别举例说明。
完全记录。例如《崇搬图》69页289节(右图)。
该节解读为:
双音节动词“xuɑ33xua31”(欢乐)两个音节分别借“”(本义为“白鹇”)记音,为完全记录。
不完全记录。例如《崇搬图》30页100节。
该节部分(右图)解读为:
无记录。例如《崇搬图》31页103节。
该节标注部分解读如下:
双音节动词“mi55do33”(问安)没有得到记录。
《崇搬图》中多音节动词数量很少,有不完全记录和完全记录两种情况,没有无记录的现象。不完全记录和完全记录与双音节动词相似,此不赘述。
(三)《崇搬图》中不同音节数动词的记录统计分析
表1 《崇搬图》不同音节数的动词记录情况统计
表2 《崇搬图》中各类动词所采用记录方法的统计分析
表1表明:单音节动词、双音节动词和多音节动词,都达到了一定的记录水平。其中,单音节达到76.1%,双音节和多音节的记录都超过70%。动词的平均记录水平达到了74.91%。这表明《崇搬图》中的东巴文已经具备较强的记录语言的能力。
表2表明:东巴文中的动词记录方式以假借为主,其次为会意。以假借为主的原因在于动词表意相对抽象,象形、会意、指事等其他记录方式记录动词时,往往捉襟见肘。虽然会意字书写和表达相对较难,但仍占有一定的比例。可见,此时的东巴文仍具有较强的表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