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

元日投宿博山寺1，见者惊叹其老

头白齿牙缺，君勿笑衰翁。无穷天地今古，人在四之中2。臭腐神奇俱尽3，贵贱贤愚等耳4，造物也儿童5。老佛更堪笑，谈妙说虚空。　　坐堆豗6，行答飒7，立龙钟8。有时三盏两盏，淡酒醉蒙鸿9。四十九年前事10，一百八盘狭路11，拄杖倚墙东。老境何所似，只与少年同。

1　元日：大年初一。此为淳熙十六年（1189）初一。博山寺：在广丰县。《江西通志》卷一一二：“博山寺，在广丰县崇善乡。本名能仁寺，五代时天台韶国师开山，宋绍兴中悟本禅师奉诏开堂。辛弃疾为记。”

2　四之中：即上句所说的天、地、今、古四者之中。

3　臭腐神奇：《庄子·知北游》：“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

4　“贵贱”句：白居易《浩歌行》：“贤愚贵贱同归尽。”

5　“造物”句：造物主也是捣蛋的儿童。《旧唐书·杜审言传》：“审言病甚，宋之问、武平一等省候何如，答曰：甚为造化小儿所苦，尚何言。”

6　堆豗（huī）：困顿的样子。

7　答飒：懒散不振。《南史·郑鲜之传》：“时傅亮、谢晦位遇日隆，范泰尝众中让诮鲜之曰：‘卿与傅、谢俱从圣主有功关洛，卿乃居僚首，今日答飒，去人辽远，何不肖之甚！’鲜之熟视不对。”

8　龙钟：衰老的样子。

9　三盏两盏：李清照《声声慢》：“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蒙鸿：即鸿蒙，蒙眬混沌。

10　四十九年前事：时年五十，故说四十九年事。活用“蘧伯玉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典。

11　一百八盘峡路：黄庭坚《竹枝词》：“浮云一百八盘萦。”陆游《入蜀记》说巫山县“山极高大，有路如线，盘屈至绝顶，谓之一百八盘”。此指人生的曲折坎坷。

以词作自画像，词史上挺少见，稼轩应该是第一人。淳熙十六年（1189）正月初一，稼轩时年五十。大年初一他不在家与亲人团聚，而投宿博山寺，去找老僧谈禅，想是心中有解不开的结，要让老僧开解开解。不承想见到他的人都感叹他怎么突然会老成这个样子。他究竟老成啥样子了，稼轩以自嘲的口吻告诉你：头发白了，牙齿缺了，身体衰了，坐着显得困顿，走起路来慢吞吞地没气力，站着尽显龙钟老态，喝起酒来远不如当年神勇，三杯两盏过后就醉眼蒙眬。为何如此？皆因“四十九年前”经历的都是“一百八盘狭路”。世路坎坷，身心俱受折磨，能不衰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