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司各特时代的小说

司各特时代是苏格兰小说史上最重要、最复杂的时代。从文学史的角度看，司各特时代堪称苏格兰小说创作的第一次高潮。虽然司各特之前还有斯摩莱特、麦肯锡两位名噪一时的小说家，著名的传记作家鲍斯威尔也创作了一本名为《多让朵》的小册子，他的小册子也被后世的学者称之为小说，但总体而言，司各特之前的苏格兰小说创作并不兴盛，与小说密切相关的苏格兰出版行业更是默默无闻。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司各特是缔造苏格兰小说辉煌的第一人。拜伦的声名鹊起，让已经在诗歌领域站稳脚跟的司各特转向小说创作。对于苏格兰小说史而言，司各特的转向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司各特认同联合，同时又对苏格兰有着深厚的情谊，他的小说风靡一时，他在政界、出版界以及文学界的影响更是无人能敌。司各特的小说创作植根于苏格兰，他的小说出版也是在苏格兰。在司各特时代，英国首屈一指的两大期刊《爱丁堡评论》和《布莱克伍德杂志》也都扎根于苏格兰的首府。爱丁堡成为可以和伦敦抗衡的英国出版中心，司各特成为整个苏格兰小说的核心人物，高尔特、霍格、威尔逊、洛克哈特、范瑞尔等同时代小说家都和司各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是由于以上原因，本书采用了道格拉斯·吉福德等人所编写的《苏格兰文学》一书中的说法，把苏格兰浪漫主义时期称为司各特时代。

小说代表着司各特时代苏格兰文学的最高成就。虽然苏格兰浪漫主义时期的诗歌创作也不可小觑，尤其是当我们把司各特、霍格乃至和苏格兰的阿伯丁有着深厚渊源的拜伦的诗歌创作也囊括其中的时候。但总体而言，这一时期苏格兰诗歌的成就还是不及小说的成就。司各特成为历史小说的缔造者，他的历史小说涉及苏格兰历史、英格兰历史以及欧洲大陆的历史，虽然他的小说对于今天的读者而言显得过于冗长、过于拖沓，但当时的读者却甘心情愿地忍受这种冗长的叙述，为司各特小说中引人入胜的故事和诗情画意的苏格兰风情书写所倾倒，他们像今天的苹果迷等待新一代苹果电子产品发布一样等待着司各特新作的问世。司各特的小说融历史想象和现实主义于一身，他的历史小说具有很强的苏格兰性。司各特赞同联合，是因为他认为联合更有利于苏格兰的未来发展。用今天的视角看，司各特的历史小说十分深邃，它涉及所描述的历史时代的方方面面，《红酋罗伯》中的商业书写，《中洛辛郡的心脏》中的法律书写，《盖伊·曼纳林》中的星相学书写，各个都是入木三分。除司各特之外，该时期最有名的苏格兰小说家当属高尔特、霍格以及在本书中被归类为布莱克伍德派小说家的苏珊·范瑞尔。高尔特以书写商业和苏格兰西部而见长，他将自己的小说称为社会理论史。高尔特人生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同时又命运多舛，所以他的小说绝不仅限于苏格兰西部，他的小说可以分为苏格兰小说、历史小说、北美题材小说和政治小说四大类，而这四大类小说中成就最高的是苏格兰小说。和司各特相比，高尔特的小说苏格兰风味更浓，苏格兰方言的运用也更加大胆，高尔特关于苏格兰商人的书写也更加深邃。此外，高尔特的小说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苏格兰小说的特性，那就是高尔特更加注重苏格兰共同体的书写。高尔特对苏格兰怀有深厚的感情，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刻意美化苏格兰。霍格是一位自学成才的苏格兰作家，他首先是一位诗人，而后才是小说家。他以一种哲学家的姿态，以一种和司各特时代小说主流格格不入的手法创作了他的传世之作《一个清白罪人的私人备忘录和忏悔》。如果没有这部特立独行的小说，霍格或许就真的失去了被重新发现的机会。正是由于《一个清白罪人的私人备忘录和忏悔》得到了法国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安德烈·纪德的极力推崇，霍格才得以被重新发现并成为近年来英美学界研究的热点。在男作家叱咤风云的时代，苏格兰女作家也开始异军突起，司各特时代女作家的杰出代表当属有着苏格兰的奥斯汀美誉的苏珊·范瑞尔。和奥斯汀一样，范瑞尔创作的《婚姻》《遗产》《命运》三部曲以女性的择偶和婚姻生活为主线，她在第二部小说《遗产》的卷首写下了和奥斯汀《傲慢与偏见》的开篇如出一辙的句子：“没有什么感情比得过傲慢更深入人的本性，这是普世公认的真理”（Ferrier,1824:1）。英美学界将苏格兰浪漫主义视为苏格兰启蒙运动的延续，这种观点不无道理。虽然苏格兰浪漫主义有时也有情感大于理性的因素，但就小说创作而言，情感大于理性的倾向并不明显。纵观司各特时代的苏格兰小说创作，无论是司各特的历史小说，还是高尔特的社会理论史小说，还是霍格的心理小说抑或范瑞尔的家庭小说，都和苏格兰启蒙运动的影响密不可分。司各特在《红酋罗伯》中对商业的礼赞和亚当·斯密《国富论》的思想甚至句法都十分相像，高尔特的“社会理论史”一词直接脱胎于苏格兰启蒙思想。如果我们非要给司各特时代的小说创作找一个关键词，那么这个词似乎应该是商业。就小说的体裁而言，司各特时代的主流是罗曼司。就小说的题材而言，司各特时代的主流似乎是商业书写。读者似乎不应忘记，司各特笔下最鲜活的人物、曾经让英国维多利亚女王都感到痴迷的《红酋罗伯》中的贾尔维，名为法官实为苏格兰格拉斯哥的布商。作为苏格兰浪漫主义的核心人物，司各特不仅书写商业，还深深卷入了商业的旋涡之中。日渐兴盛的苏格兰出版业一度是他小说创作的催化剂，但也正是著名的苏格兰出版商康斯坦布尔的破产让司各特背上了沉重的债务，最终拖垮了他的身体，而司各特的辞世又成为苏格兰浪漫主义乃至整个英国浪漫主义时期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