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育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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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言

鄙人关于德育之意见,前所作《论公德》、《论私德》两篇《论公德》、《论私德》分别为梁启超于1902、1903年期间所著《新民说》之第五节和第十八节。既已略具,本书即演前文宗旨,从事编述。

《记》有之,有“可得与民变革者”,有“不可得与民变革者”见《礼记·大传》:“立权度量,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异器械,别衣服,此其所得与民变革者也。其不可得变革者则有矣:亲亲也,尊尊也,长长也,男女有别,此其不可得与民变革者也。”。窃以为道德者,不可得变革者也。近世进化论发明,学者推而致诸各种学术,因谓即道德亦不能独违此公例。日本加藤弘之有《道德法律进化之理》一书加藤弘之(1836—1916),日本政治学家。历任东京帝国大学校长、帝国学士院院长。贵族院议员、枢密院顾问官。《道德法律进化之理》发表于1900年。,即此种论据之崖略也。徐考所言,则仅属于伦理之范围,不能属于道德之范围(道德之范围,视伦理较广。道德可以包伦理,伦理不能尽道德),藉曰道德,则亦道德之条件,而非道德之根本也。若夫道德之根本,则无古无今、无中无外而无不同。吾尝闻之子王子之言矣,曰:“良知之于节目事变,犹规矩尺度之于方圆长短也。节目事变之不可预定,犹方圆长短之不可胜穷也。故规矩诚立,则不可欺以方圆,而天下之方圆不可胜用矣。尺度诚陈,则不可欺以长短,而天下之长短不可胜用矣。良知诚致,则不可欺以节目事变,而天下之节目事变不可胜应矣!”夫所谓今之道德当与古异者,谓其节目事变云尔。若语于节目事变,则岂惟今与古异,抑且随时随地、随事随人,在在而皆可异。如人民服从政府,道德也;人民反抗政府,亦道德也:则因其政府之性质如何,而所以为道德者异。缄默谨言,道德也;游说雄辩,亦道德也:则因其发言之目的如何,而所以为道德者异。宽忍包荒,道德也;竞争权利,亦道德也:则因其所对之事件如何,而所以为道德者异。节约俭苦,道德也;博施挥霍,亦道德也:则因其消费之途径如何,而所以为道德者异。诸如此者,其种类恒河沙数,累万纸而不能尽也。所谓道德进化论者,皆谓此尔。虽然,此方圆长短之云,而非规矩尺度之云也。若夫本原之地,则放诸四海而皆准,俟诸百世而不惑,孔子所谓一以贯之矣。故所钞录学说,惟在治心治身之要。若夫节目事变,则胪举难殚。恃原以往,应之自有余裕耳。

公德、私德,为近世言德育者分类之名词。虽然,此分类亦自节目事变方面观察之,曰某种属于公之范围,某种属于私之范围耳。若语其本原,则私德亏缺者,安能袭取公德之美名?而仅修饰私德而弁髦弁(biàn),黑布冠;髦(máo),垂发。古时贵族子弟行加冠礼,先用黑布冠把垂发束好,三次加冠后就丢弃不用了。比喻毫不可惜地扔掉无用的东西。公德者,则其所谓德已非德。何以故?以德之定义与公之定义常有密切不能相离之关系故。今所钞录,但求诸公私德所同出之本。若其节目,则刘蕺山《人谱》刘蕺山,即刘宗周(1578—1645),明末大儒,被誉为宋明理学的殿军。《人谱》为刘宗周的重要著述,分正篇和续篇,主要讨论人的本性和道德修养的方法。及东人所著《公德美谈》《公德美谈》,即日本育成会所编《欧美公德美谈》,《新民丛报》第三十至三十二期(1903年4月至6月出版)载有该书译文。之类,亦数倍此编之卷帙,不能尽耳。

本编所钞录,全属中国先儒学说,不及泰西,非敢贱彼贵我也。浅学如鄙人,于泰西名著,万未窥一。凭借译本,断章零句,深惧灭裂以失其真,不如已已。抑象山有言,东海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治心治身,本原之学,我先民所以诏我者,实既足以供我受用而有余。孔子曰“知及之,仁守之”;又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不失”。窃谓守而不失,然后其物乃在我。否即博极寰海,亦口耳四寸之间耳。语曰:“岂卖菜也,而求添乎?”守为道日损之义,虽见诮固陋,所不敢辞。

本编不可以作教科书,其体裁异也。惟有志之士,欲从事修养以成伟大之人格者,日置座右,可以当一良友。其甄录去取之间,与夫所言进学之途径次第,及致力受用之法门,自谓颇有一日长。不然,安取剿说以祸枣梨灾梨祸枣,古时刻书用梨木或枣木制版,形容滥刻无用之书。也?若夫学校用本,尚思别述。杀青之期,不敢言耳。乙巳十一月。著者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