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真与本心
不折不扣的本真是无法言传、无法想见的,老子和玄禅已表达了这样的立场。本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人言传的对本真的理解和诠释,在“我”的接受中又成了“我”的体会和理解,本真始终在“我”的体会中澄明或呈现,也即“真体证会”。信仰上可以承认绝对的、普遍的本体,实存上只有“缘在”的本真体验。而且绝对的客观态度或客观真理是不存在的,尼采即认为认识论与存有论是不可分的,认识即是存有,存有即是认识,他的“透视主义”(perspectivism)即反对纯客观的立场。伽达默尔在《真理和方法》中也强调理解是本体论的,这就是说理解揭示并表现真实。成中英则把理解看做是对一个用以阐明或揭示真实的陈述、观念或思想的体系的需求,用来确立本体。本体论和理解之间一定始终相互作用着,结果本体论引发了更透彻的理解,而理解又使本体论更具揭示性。存在的本真意义即在此在的理解和揭示中澄明,此在的本源性理解即存在本体的呈现,也即“真体证会”。
用心学的术语来说,“此在”即境域中源发性的“真我本心”,王阳明所谓:“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稽山书院尊经阁记》,《全集》卷七)“凡看经书,要在致吾之良知,取其有益于学而已。则千经万典,颠倒纵横,皆为我知所用。”(《答季德明》,《全集》卷六)黄宗羲所谓:“先儒之语录,人人不同,只是印我之心体。”(《明儒学案》原序)都可生发出这样的意思。因此,任何本真的理解都是基于本心的理解;“我”的诠释,只能代表“我”的体验与理解。
在笔者看来,哲学、美学这一类人文学科不同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之处在于,它们研究的是与人自身相关的具有主体性、个体性和独特性的价值,因此,它特别需要个体化、自性化的感受、理解与表达;甚至,它并不追求他人的认同。席勒如是说:“人本主义就是对于以下这个见解的系统、一贯和有方法条理的发挥:每种思想都是一种个人的行为,做这个行为的是某个思想者,而对这个行为是可以让他负责的。”同样的立场也为中国当代学者所强调:“今天我们谈论终极关怀,我就更愿意强调它的个人性,具体地说就是:一、你只能从个人的现实体验出发去追寻终极价值;二、你能追寻到的,只是你对于这个价值的阐释,它绝不等同于终极价值本身;三、你只是以个人的身份去追寻,没有谁可以垄断这个追寻权和解释权,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相信人文学者在学术研究上最后表达出来的,实际上也首先应该是他个人对于生存意义的体验和思考。”这也就是笔者所理解的本真与本心证会的原则。
因此,以“史”的精神,对所研究的古人做尽可能的“了解之同情”,设身处地地进入其所表达或陈述的境域;以“通”的视域,对所涉及的问题做东西理路会通的观照;以“识”的见地,对所涉及的问题做基于“本心”体认的“一以贯之”之诠释;这将是笔者在探讨阳明心学的美学智慧时的基本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