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等动物的所谓心理活动的自然科学研究[1]
（为纪念托马斯·赫胥黎，在伦敦查林·克罗斯医学院宣读，1906年10月1日）
研究者的态度——无条件唾液反射——新条件反射——条件唾液反射实验研究的结果——警号和信号反应——条件反射的基本性质——其形成之必要条件——条件反射的大小依赖于刺激的强度——复杂条件刺激——条件反射是遵循规律的，它们是能够客观地研究的——医学与生理学
为纪念托马斯·赫胥黎，自然科学的一个有名的代表人物，最伟大的生物学说（进化论）的最活跃的捍卫者，今天我讲一篇论文，题目是：高等动物的所谓心理活动的自然科学研究。
我从几年前在我的实验室中所发生的一个实例说起。在我的实验室同事中，有一个青年医生，他有很活泼的头脑，很能够欣赏研究的乐趣与成功。但是，当这位忠实于科学的朋友听到我们的计划，要在同一实验室中，利用我们正在用来解决生理问题的同一方法，研究狗的心理活动的时候，他表现得十分不安，他这种态度使我大吃一惊。我们所有的辩论都无效；他所预料并且期望的只是失败。尽我们所能了解的去推测，这个原因是在于他的见解：人类与高等动物的心理生活是个人的、崇高的，它不但不能被有效地研究，而且我们粗糙的生理学方法还会污辱了它。诸位先生，这虽然可能是一个个别的、略微夸大的例子，但是我相信它是具有代表性的，而且是典型的。我们绝不可忽视下面这种事实：把自然科学的系统推广到生命的最后界限时，不可能避免反对者们的误解与反抗，因为他们是惯于从另外一个观点来看这些现象，并且还确信这种观点是不可侵犯的。
因此我感到有责任，第一，先把我对于高等动物心理活动的观点，准确而清楚地解释一下；第二，从速地由前言转到本题。我故意地加用“所谓”一词来谈心理活动。当自然科学家把高等动物的活动做一个完整的分析时，他不可能也没有权利谈及这些动物的心理活动，如果不放弃自然科学的原则的话。自然科学——这是人类智慧的工作应用到自然，不借助于自然本身以外的任何解释和概念来研究自然。如果研究者谈到高等动物的心理活动时，他是把他自己内心世界里的观念移到自然，重蹈他前人的覆辙。在人类开始观察自然时，他们曾惯于把自己的思想、愿望和感觉应用到自然界无机物现象上面去的。彻底的自然科学家对于高等动物也必须认为只有一个事实：动物对于外在世界的现象的这个或那个外在反应，纵然这个反应与低级动物的反应比较，可能是极端复杂，与任何无机物体的反应比较，更是无限的复杂，但是事情的本质却是相同的。
严格的自然科学的责任是决定自然现象和机体对于它们的反应活动之间所存在的精确依赖关系；或者，换句话说，确定一个生命机体如何保持自己与环境的平衡。这个论述是不容争辩的，并且为下列的事实所支持，在动物阶梯的低级和中级部分的研究中，它是日益被普遍接受的。问题仅在于这个论述现在是否还适用于研究高等动物的高级机能。我认为，在这方面认真的探讨是这个问题唯一合理的答复。我与我的许多实验室同事，在许多年以前就开始了这项工作，最近又差不多把我们的全副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我请求诸位对下列的报道赐予注意：第一，请注意这个探讨最重要的结果，我认为是很有意义的；第二，从这个探讨中所得出的结论[2]。
我们的实验完全是用狗来做的，所用的特殊反应是一个不重要的生理活动——唾液分泌。实验者总是用一个完全正常的动物来做工作，就是，在实验时不受任何异常影响的一个动物。对于唾液腺工作的准备观察随时都可以用一个简单的方法做到。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当拿一些东西给狗吃或强迫放入它的嘴中时，唾液就流出。唾液的性质与分量，在这种条件之下，完全随着放进狗嘴的物品的性质和分量而定。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最熟知的生理现象——一个反射。作为神经系统的一种特殊单纯机能的反射概念，是生理学的一个古老的确切的成就。它是机体对于外在世界的反应，是经过神经系统而产生出来的，并且一个外在刺激就化成一种神经过程，在一个长远的线路中被传导着（从向心神经的末梢，沿着它的纤维，达到中枢神经系统，再沿着离心通路而出，最后达到某个器官，激动起它的活动）。这个反射是特殊的并且是永久的。它的特殊性表现于自然现象与生理效果之间的精密一些的联系，并且是基于有关神经链锁中周围神经末梢的特殊感受性。这些特殊的反射关系在正常生活过程中，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在没有非常情况的生命条件下，是固定不变的。
唾液腺对于外在影响的反应，并不只限于上述的普通反射。我们大家都知道不但适当物品的刺激接触口腔内表面时，唾液开始分泌，就是在其他感受表面，包括眼与耳，被刺激时，它亦常常开始分泌。但是最后所提到的那些作用，普通生理学上是不讨论的，并且它们被称做心理兴奋。
我们将采取另一途径，并且设法恢复生理学所应当保有的东西。这些特殊表现无疑与普通反射作用有很多相同之处。每次这种唾液流出的开始，是因为在外界有这一种或那一种刺激发生。观察者在很仔细注意之下，可以看到唾液自动流出的次数很快地下降，因此非常可能，那些很少见的唾液流出，最初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原因，但是事实上是观察者所看不到的某些刺激的结果。由此可见，向心通路总是在先被刺激，而离心通路在后被刺激，中枢神经系统自然也就在二者中间被刺激。这些都是一个反射的各部分，所唯一缺乏的部分便是关于刺激在中枢神经系统中活动的精确的资料。可是我们对于普通反射的这个最后机理就熟知了吗？所以一般说来，我们的现象就是反射，但是这些新认识的反射和那些早已知道了的反射之间的差别是非常之大的，它们被划入完全不同的科学部门中去了。所以生理学的问题在于用实验来明确这个区别，并且提出那些新反射的主要特质。
第一，它们是由所有的身体外部感受表面产生的，甚至包括眼与耳的区域，在这些区域却从来没有过一个普通的反射作用影响唾液腺。必须提到，普通的唾液反射不但可以从口腔产生，并且可以从皮肤和鼻腔产生；不过皮肤只是在当它受到了损伤，例如，刀割或受酸性腐蚀的时候，它才会产生这个效果，同时鼻腔只是通过蒸汽或气体的接触，如阿莫尼亚，造成局部刺激，它才产生这个效果，而绝不是通过真正气味的媒介。第二，这些反射的显著特点是它们有最高度的不固定性。所有对狗的口腔的刺激，都会万无一失地得到唾液分泌的积极结果，但是将同样物体呈现到眼、耳等处，便可能有时生效，有时无效。从前就根据这一点，我们才把新反射叫做“条件反射”，并且为了易于区别，我们称旧有的反射为“无条件反射”。
下面的问题很自然地便发生：决定“条件反射”存在的条件是否可以研究？如果知道这些条件，是否可能使这些反射变成固定性的呢？我以为这个问题必须认为已经被肯定地答复了。我将要告诉诸位由我们实验室中所发表的一些定律。每个条件刺激，经过重复，便完全变为无效[3]。条件反射每次重复的间隔越短，这个反射就消灭得越快。一个条件反射的消灭并不影响其他条件反射的活动。消灭了的条件反射，除非隔了一两点钟或更久之后，是不会自动恢复的；但是有一个方法可以使反射立刻恢复起来，所必须做的事只是把无条件反射重复一遍。例如，灌入一种稀淡的酸液到狗的口中，然后再给它看，或给它闻。作用本来已经消失了的刺激，现在会又恢复起它的全部效果来。下列的事实可以经常观察到：如果长时期，如几天或几个星期，继续不断地把某种食物呈现给动物，而不给它吃，那么，这个食物就失去它从一定距离的刺激作用[4]，就是，它失去对于眼、鼻等处的作用。从上述的事实中可以明白，物品在口中刺激唾液分泌的特质的作用和同样物品刺激身体其他感受表面的特质的作用之间有密切联系。这个材料给我们以根据来假设条件反射之所以产生是因为有无条件反射的存在。同时我们可以看出产生条件反射的主要机理。当一个物品被放入狗的口中，它的一些特质激动唾液腺的简单反射器；为了要产生条件反射，这个作用必须与影响身体其他感受部位，把兴奋作用传播到中枢神经系统其他部分的同一物品的其他特质的作用同时出现。正因为一个放在口中的物体之某种特质所起的刺激性效用（无条件反射），可以与别的物体所发生的许多刺激同时发生，所以所有这些多种多样的刺激，因为常常重复，就变成唾液腺的条件刺激。这种刺激可以由喂狗的人，或强迫放东西入狗口中的人而产生。或者刺激的来源可能是发生这件事的一般环境。因此，条件反射定律的上述的实验的执行，是需要一个训练纯熟的实验者的，他能够真正研究仅只指定的条件刺激或是一定数目的这种刺激的作用，而不在每一次重复时无意识地加入新的刺激。假若这个最后条件不能实现，这里所谈的定律自然要不分明了。我们需要切记着，喂一只狗，或强迫放东西入狗的口中时，每一个动作或一个动作的每一变化，它本身就可以代表一种特殊的条件刺激。假如是如此的话，假如我们对于条件反射来源的假设是正确的话，那么，我们所选择的任何自然现象都可以变成一个条件刺激。这在事实上已经被证实了。任何视觉刺激，任何愿意用的声音，任何气味，和皮肤上任何部分的刺激作用，不管是用机械的方法还是应用热或冷，虽然在以前它们全都对于这个目的是没有效力的，但在我们手中使它们刺激唾液腺却从来没有失败过。这是由于在唾液腺作用的同时，施用刺激而完成的，唾液腺的活动是由于喂饲某种食物，或强制放物品于狗的口中所引起的。这些人工的条件反射[5]，是我们训练成的，它与前面所描写的自然条件反射表现完全相同的特质。至于它们的消灭与恢复，也主要遵从自然条件反射同样的规律[6]。因此我们有根据说，我们对于条件反射来源的分析是被事实所证明了的[7]。
现在这个题目已经发挥得很多了，我们可以比开始时更进一步地去理解条件反射了。直到目前，在用严格的自然科学方法对神经的研究中，我们处理了固定的、为数不多的刺激。在它们的影响下，一定的生理活动与一定的外界现象发生了联系（旧的特殊反射）。现在在神经系统另一较复杂的部分，我们遇到了一个新现象，就是条件刺激。一方面，神经系统由之而变成最容易起反应的器官，就是说，它可以感受外在各式各样的刺激，但是另一方面，这些刺激所起的作用是不固定的，并不与某些生理效果发生一成不变的确定联系。在任何时候，我们看到只有少数情况适宜于这些刺激在机体中或长久或暂时地活动，唤起这一种或那一种生理的后果。
我认为，把条件刺激这个观念介绍到生理学中来是有很多理由的。第一，它符合于那些所援引的事实，因为它代表着从那些事实中所直接引申出来的结论。第二，它与自然科学的一般的机械性的假设相符合。在许多种器械与机器之中，即使是构造简单的，也一定要在适当的时候有必要的条件存在，才能发挥它们的力量。第三，它完全可以为疏通作用（Bahnung）和抑制作用这两个观念所包括，这两个观念在最近的生理学文献中曾被充分地发挥过。最后，从普通生物学观点看来，在这些条件刺激中有一个最完善的适应的机理，换句话说，一个与周围自然界保持平衡的很精密的机理。机体对于与它有重要意义的外在世界的现象能极敏感地反应，因为所有外在世界的其他现象，即使是极无意义的或只是暂时与那些有意义的现象同时发生的，也可以成为它们的标志，或者可以说，成为它们的信号刺激。反应的精密性可以由条件刺激而产生，也可以由它不再是一个适当信号的时候，在消逝中表现出来。我们必须假设这里存在着神经系统进一步分化作用的一种主要机理。从以上事实看来，我想可以把条件刺激这个观念当做生物学家已往劳动的成果，并且把我现在所报告的作为对一个最复杂的问题，研究工作结果的说明。在目前对于这个新开展的广大领域，去尝试决定它的限度以及去划分它是轻率的。下面的叙述必须仅仅当做，已收集的材料的暂时组织，和在解释时不可缺少的几点。
我们有理由把条件反射看做是一种单纯的过程，包括无数无足轻重的外在刺激中的任何一个刺激，与中枢神经系统中某部位的一点的兴奋状态的同时发生，而这个刺激与所述点之间现在就建立了一条通路。支援这个假设的第一个论证是事实的普遍性：条件反射可以在所有的狗身上得到，并且可以用各种可能想象到的刺激产生。第二点是它的出现的确定性；在一定条件之下，它必然重复产生。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这个过程并没有被任何其他的条件所复杂化。这里可以提出，早已发挥效力的各种条件刺激，现在是在一定的距离应用，例如，从另一房间内应用；在通常情况下实验者为了要获得条件反射，须给狗东西吃，或把某种物品放入狗的口中，而现在实验者虽不与狗相接近，但是刺激所得的结果仍然是一样的。
前面已经提过，外在世界中每种可能想象到的现象，只要是它能作用于身体的一个特殊感受表面，都可以转变成一个条件刺激。条件反射从眼、耳、鼻和皮肤得到以后，一件知道起来颇有趣的事是口腔内部与整个问题有何关系，一个条件反射是否也起源于口腔。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可能是简单的，因为在这里，不但条件反射与无条件反射的刺激的感受表面被混在一起，而且刺激本身都被混合在一起了。但是我认为细心地观察，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可能把条件刺激与无条件刺激分别出来。当将不可吃食的、带有刺激性的物品连续多次地强制放入狗的口中时，我们可以经常显著地观察到下列事实：
例如，假若将定量的酸液连续多次灌入狗的口中，那么每次重新重复这个步骤时，经常就会有较多量的唾液流出；这样相继地重复数日，直到唾液流出达到最高量为止，以后在一个相当期间之内分泌就保持固定不变。如果实验停止了几天，唾液分泌量便又大大减少。这个事实可以很简单地解释如下：在第一次应用酸液时，唾液的分泌主要是，或者完全是，依靠酸液所引起的无条件反射，而后来所发生的分泌的增加，表明在同一酸液影响之下所渐渐形成的条件反射，并且这个条件反射的感受表面仍是口腔的内部[8]。
我们现在讨论形成条件反射的条件。这个问题若概括来谈自然是一个很广泛的问题。下面的报告，仅可认为对于这个广大问题所包含的一切的一点微小暗示。
虽然建立起一个条件反射所需要的时间差别很大，但是某些关系在目前也是很清楚的。从我们的实验看来，刺激的强度很明显是最重要的。我们有些狗，它们皮肤上某一固定部位的加冷或加温被当做为唾液腺的条件刺激。零或1℃的温度在实验中重复20次或30次产生唾液的流出，而4℃或5℃的温度在另一实验中重复100次，竟毫无效果。用高温度时亦发生同样的情形。用45℃的热作为条件刺激，即使重复100次以后，亦同样不发生作用；而以50℃的温度，应用20次至30次之后[9]，就产生唾液的分泌。另一方面，我们必须指出声音的刺激与此恰巧相反。很强的声音，如强烈的铃声，倒不如较弱的刺激能很快地建立起一个条件反射。我们可以假设强烈的声音刺激引起机体上某些其他显明的反应（例如，动作反应），因而阻碍了唾液反应的形成。
还有另外一类有关现象应该提及。当一个不能自然激动唾液反射的气味——例如，樟脑的气味——用一种特殊器具将其喷散，这个喷散的气味再与无条件刺激的作用同时发生，例如使气味与灌入狗的口中的酸液同时发生作用，这样须经过10次或20次才能成功。但是如将一些带有这种气味的物质加入到酸液，这个新气味经过一两次试用以后便已经可以作为条件刺激了。自然，还应该搞清楚，这个实验的关键是否在于条件反射的准确同时性，还是在于其他别的原因[10]。
为简略起见，我将完全不谈技术细节问题，例如用什么方法形成条件反射最快；用食物或是用非食物；在一天内实验可以重复多少次；间隔多么长，等等。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被狗的神经系统作为外在世界的个别性而区别开的是什么？或者，换句话说，刺激的元素有哪些？关于这一点，已经存在很多证据了。如果在皮肤的某一固定范围上（一个五厘米到六厘米直径的圆圈）加冷，可以作为唾液腺的条件刺激，那么加冷到皮肤的任何其他部分，也可以立刻使唾液分泌。这表示出冷的刺激作用已经普遍化到相当大部分的皮肤上，或许到全部的皮肤上。但是皮肤的加冷是与加热或机械的刺激作用完全区别开的。这些刺激的每一种必须分别地被做成条件刺激。与加冷同样情形，以热作为条件刺激加诸于皮肤上，也会自己普遍化起来。这就是说，加刺激在皮肤的某一部位，做成了条件刺激以后，加刺激在另外的皮肤部位，也可以产生唾液的分泌。皮肤上的机械刺激作用，如以粗糙的刷子（用一种特殊器械）梳刷皮肤，则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当将这种机械过程应用到皮肤的某一部位，而成为一种条件刺激时，再将同样的过程应用到皮肤的其他部位，可以完全无效。其他方式的机械刺激作用，如以尖头或钝头的物体在皮肤上施压力，效果是较小的。很明显，第一种机械刺激不过是形成了后者的一小部分[11]。
以音响为刺激，去决定狗的神经系统的辨别或分析官能，是非常方便的。在这一方面，我们得到的反射的精确度很大。如果一件乐器的某一音被作为条件刺激，常常不但所有邻近的音不起效果，就是与它只有四分之一音之差，都不能产生任何效果[12]。音色（音质）等也可以同样或甚至更精确地被辨认出来[13]。一个外在的动因，不但在它出现时能做成条件刺激，并且在它消逝时，亦能做成条件刺激。当然，要解释这后一种刺激的性质，必须另作特殊分析[14]。
到此为止，我们已经讨论了神经系统的分析能力，正像它所表现给我们的，可以说是一个完成的状态。但是我们现在所聚积的材料证明，如果实验者继续再去区分和变化条件刺激，这个神经系统的分析能力可以继续并且大大地增加。这里又是一个广阔的新园地。
在各种条件刺激的实验材料中，从不少情形中可以看出刺激强度与其效果间的明显联系。当50℃的温度开始引起唾液流出，就会发现30℃也有同样效果，只不过小些罢了。在机械的刺激方面也可以看到类似的结果。刷子梳刷的速率减小时（从每分钟25次至30次减少为5次），会比平常梳刷速率引起较少的唾液来。而加快梳刷（到每分钟60次），唾液就流得多了。
此外，也进行过关于同类刺激的组合和异类刺激组合的试验。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各种乐音的组合，例如，三个乐音相混合而成的谐音。当它被作为条件刺激时，谐音中的双音合奏，和每一单音独奏，都产生一种效果，但是双音合奏时比起三音一起合奏时产生较少的唾液，每一单音独奏时，又比双音合奏时产生更少的唾液[15]。当我们应用不同种类的刺激的组合，就是说，用影响于不同感受表面的不同刺激的组合作为条件刺激时，情形就更复杂了。现时只有几种这样的组合被实验过。在这些情形之下，刺激组合中仅有一个刺激通常被做成条件刺激。摩擦与冷相组合在一起时，主要是摩擦被做成条件刺激，至于冷本身所产生的效果几乎观察不到。但是假若把比较弱的刺激单独地转变为条件刺激，那么它不久就会引起强烈的作用。现在如果一同应用这两种刺激，我们会得出由于两个刺激相加所产生的一种增大的效果。
下列问题需要解释：当一个新刺激加入时，一个形成了的条件刺激起什么变化？在我们已经讨论过的例子当中，我们看到，当一个同类的新刺激加进来的时候，先前所形成的条件刺激的作用便被抑制了。一个新的相似的气味能够抑制已经成为条件刺激的别的气味的作用；同理，一个新的乐音阻止了另一个作为条件刺激的乐音所引起的作用。我认为必须指出，开始这些实验还具有另外的用意。我们想用一个已经形成的条件反射的帮助去形成另一个新的条件反射。我们先用同类刺激的组合，后来又用不同类的刺激的组合来做实验。这一方面的研究进展得很快。我们必须分别几种情形。可以举出几个例子。假设用抓痒或刷子梳刷做成了稳定的条件刺激。当我们把节拍器的音加入其中，抓痒便立刻失去它的刺激功效（第一期）；这个现象可以延续几天。其后即使加入了节拍器的音它也会再恢复回来（第二期），现在这个双重刺激与单独抓痒有差不多相同的效力；最后，当抓痒与节拍器同时应用时，抓痒又停止了作用，这时这个双重刺激的作用便长期终止了（第三期）。当将一个普通电灯光加入到作为条件刺激的抓痒时[16]，在起初产生如同未加灯光时完全同样的效果，但是后来抓痒与光亮刺激的组合便停止发生作用了[17]。很明显，用别的机械刺激去做实验，来代替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刺激的抓痒，也可以观察到一种同样的现象。最初，尖头或钝头的物体的压触产生唾液分泌，但是比抓痒所得到的分泌较少；而经过重复以后，压触刺激的效果逐渐减小，直到几乎完全消逝。
我们可以假设，尖头或钝头物体的一部分刺激作用是与抓痒相同的，并且这一部分负责这些物体在第一次应用时所发生的作用。但是还有另外特殊的一部分；它会渐渐引向相同部分之作用的消失。在这些抑制作用的现象中，我们遇到下面的现象，它们是常常在这类实验中重复出现的。当一个条件刺激与另外一个抑制它的作用的条件刺激同时应用之后，第一个刺激单独应用时的效力就大大减弱，并且有时完全停止。这可能是附加的抑制刺激的效果的延续，也可能是条件反射的消退，因为在附加刺激的实验中，条件反射自然没有被无条件反射加强。
条件反射的消退现象也可以在相反的例子中看到。如果你用一组复合条件刺激，如以上所说的，其中之一的本身又几乎不产生效果，那么，常常单独重复那个起强烈作用的刺激，而没有另外的一个，就会显著地引起其作用的抑制，差不多达到它灭绝的地步。所有这些兴奋和抑制现象的大小是准确地依靠着产生它们的那些条件。
下面是这些特别有趣现象中的一个例子。我们假设用抓痒的刺激以下列程序形成条件反射开头，单独施用抓痒刺激15秒钟，然后把酸液灌入狗的口中，继续抓痒到一分钟的末尾为止。最后，条件反射形成了。如果你现在单施用一整分钟的抓痒，你可得到大量的唾液分泌。你加强这个反射，就是说，再继续抓痒一分钟，同时把酸液灌入狗的口中。但是如果连续这样做几次之后，第一分钟内抓痒的效果会很快地减少，并且到最后完全停止。为了使抓痒在第一分钟内恢复它的效能，必须长期重复这个实验才能成功；而现在，它的效果比在先前的实验中还要大些。
我们在抑制作用的精确测量中，也观察到相类似的情形。
最后所要提到的是，我们尝试过从条件与无条件刺激的最后残余或后作用的遗迹[18]去形成条件反射。这是如下法做到的，或者刚刚在无条件反射之前，乃至于在它三分钟以前，让一个条件刺激单独发挥效力一分钟。或者只在无条件刺激停止之后才让条件刺激发生影响[19]。在所有这些情况之下都发生了条件反射。但是在有些情况之下，即条件刺激是在无条件刺激三分钟之前使用，而与后者相隔有两分钟的休止，我们就得到一种虽然是料想不到的，又是极奇怪的，却是经常出现的结果。此时，不仅在实验中所运用的动因有刺激作用，就是其他的也同样有作用。例如当皮肤某一点上的抓痒被作为条件刺激时，在它起作用以后，我们发现抓任何其他部分也可以产生效果。使用在皮肤上的冷或热，新的乐音，视觉刺激与气味——所有这些都产生与条件刺激相同的效果。动物特别大量的唾液分泌和它极端富于表情的动作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在条件刺激起作用的时候，狗表现出了完全与它在无条件刺激的酸液被灌入口中时同样的行为[20]。
看来很可能这个现象是和以前我们所遇到的不同，是另属一类的。事实是在早期的实验中，条件刺激与无条件刺激至少亦必须有一次是同时发生的；但是在这些实验中，作为条件刺激的却是从来没有与无条件反射同时发生过的一些现象。在这里很自然地暴露出一个无疑问的差别来，但是同时也可以看到，在这些现象中有一个主要特质，是与从前的相同的，就是说，中枢神经系统中有一个特别兴奋的地点存在，由于它这种情况，使外在世界落到大脑最高部分感受细胞的所有主要刺激都立刻朝向这一点集中。
我现在要结束关于我在这个新研究的园地内所得到的材料所做的粗略而很不完整的摘要。这个问题有三个特点给予研究者很深的印象。第一点，这些现象是很容易被精确研究的，在这方面看来，它一点不亚于普通的生理现象。我是指它们的易于重复——它们在相似实验条件下的一致性，和它们对于实验分析的适合性而言。第二点，这个题目是有客观讨论的可能性。为了易于比较，我们时常引用了一些主观的设想，现在经过进一步回想，这些主观设想的作用好像是对严肃思考的一种侮辱。第三点，这个题目牵涉到大量的对于研究者有刺激意义的问题。
这个材料应该放到什么部分中去呢？它相当于生理学的哪一部分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没有困难的。它一部分相当于昔日的所谓感官生理学，一部分相当于中枢神经系统生理学。
直到现在，眼、耳及其他感受器官的生理学几乎完全由主观方面的材料组成；这样做是有一些长处的，但是同时当然也就限制了探讨的范围。用条件刺激的方法在高级动物方面做研究可以避免这种限制；而且在这个研究领域中有许多重要的问题，能够立刻以生理学家手中的动物实验的大量知识去帮助加以检验。为时间所限，不可能对于这些问题举例。条件反射的研究对于中枢神经系统最高部分的生理学，有更大的重要性。到现在，这一部分的生理学在它的大部分内容中都充满了外来的借自心理学的观念，但是现在它有了从这些有害的依赖中解放出来的可能性。条件反射把动物在自然界中确定方位，决定反应的广阔领域展开在我们的面前；这是一个必须客观处理的领域。生理学家能够并且必须分析这些判定方位和决定反应的机能。逐步地与系统地进行割除中枢神经系统的各部分，以便最后可以得到这个机能的规律。在这里便立刻发生一些急迫而实际的问题。
还有一点，心理学的资料与刚才所描写过的心理事实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它们之间有些什么相应点呢？谁来负起研究这些关系的责任呢？并且在什么时候？这个关系即使在现在也可能是很有兴趣的，但是必须承认生理学在现在尚没有重要的理由去讨论它。生理学当前的问题是收集与分析那些呈现出的无限量的客观材料。但是很明显，生理学将来主要的任务是彻底解决前此纠缠烦扰人类的一些问题。当科学研究者能够把人，就像他分析任何自然的东西，同样地加以外在分析，当人类的智慧能够从外而不是从内去思考自己的时候，那么，人类才会得到不可估计的益处，和对自己的非常控制力。
我感觉极端愉快，能够在荣幸地纪念一位称生理学为“活着的机理的机动学”的大自然科学家时，献出一些观念与事实；来从这个唯一成功的观点说明这个机理的最高和最复杂的部分。我是完全被说服了，而且我大胆表示我的信心：这个新研究方法一定会得到最后的胜利，而且由于托马斯·赫胥黎我更无惧怕地如此宣言，赫胥黎是我们所有人们的榜样，他非常勇敢地为科学观点的自由与正义而斗争。
我是不是需要谈几句关于医学与我所讲演的题目之间所存在的关系呢？生理学与医学基本上是不可分的。如果医生在他实际行医中，或更重要的在他的理想中，是人类机体的机械师的话，那么，无可讳言的，生理学中的每件新鲜发现，迟早总会增加他对于这个异于寻常的机器的掌握能力，和增加他保持并修理这个机器的能力。
[1] 从“所谓心理活动”这个短语的表示，读者可以看出著者已经采取了一个新的立场。现在我把他所有的结果都当做是纯粹生理的。并且他明确地拒绝研究主观状态的进一步的可能性。他开始提出大量证据来维护他的资料的纯粹生理学性质。本章所讨论的人工条件反射加强了他这种观点，并且为彻底的实验工作开辟了新的可能性。——英译者
[2] 第一章末段的前一段所提到的希望，照本章末尾第二段所指出的，还远在将来。
现在著者怀疑心理学是否有权力处理那些容易地而且成功地被生理研究的事实。至于他自己的工作与心理学的关系，他的观点在第二十三章之首表示得很简楚。——英译者
[3] 作为这个现象的一个实例，参看第二章第一个实验的记录。——英译者
[4] 陀罗青诺夫与白布金所做的实验。
[5] 建立这些人工条件反射的可能性，是有重大意义的。第一，它证明：引起条件反射的情况，如（巴甫洛夫教授的术语是conditional（俄文ycлoBHЫЙ），而不是conditioned，但是conditionedreflex在英文中已代替了conditionalreflex而通行，所以我们经常用conditioned这个术语。法文与德文译名仍保持巴甫洛夫教授的原来的术语conditional。———英译者）所提到的，是可以用所提出的理论来做适当解释的。此外，条件反射的有意形成，使得有可能进行更彻底更有意识的实验。——英译者
[6] 巴甫洛夫教授在《大脑两半球机能讲义》（俄文版，第49页）中说：“从前我们区别‘自然的’与‘人工的’条件反射；‘自然的’反射是由于，例如，食物的视觉、气味，和进食本身；或者，酸液或某种被拒绝的物品之放入口中的步骤，与酸液或被拒绝物品的本身之自然联系的结果而自动形成的；‘人工的’反射是可以由于通常与食物或所拒绝的物品毫无关系的刺激，与食物或所拒绝的物品之人工联系的结果而形成的。但是现在我们知道，所有这些反射之间在特质上毫无区别。我在这里提到这个事实，因为我们早期工作中有许多实验是用‘自然的’条件反射做的，在这个演讲里，我将要从这些实验中举出很多例子。在我们的实验中，现在每天所用的所有那些人工刺激，对于我们在进行那些实验的时候是重要的，因为它们是很容易控制的，是精确的，并且可以按期重复应用，又因为它们可以用来校正我们关于自然条件反射形成的机理的概念是否正确。现在人工刺激的重要性占优势，因为它们已经为我们展开了很大的研究园地，又因为它们最后会供给我们最重要的材料来做研究。”——英译者
[7] 鲍地瑞夫、卡西林尼诺瓦和富斯可波尼可瓦-葛兰士揣姆所做的实验。
[8] 崔尔海姆和鲍地瑞夫所做的实验。
[9] 鲍地瑞夫、卡西林尼诺瓦和富斯可波尼可瓦-葛兰士揣姆所做的实验。
[10] 瓦坦诺夫所做的实验。
[11] 鲍地瑞夫、卡西林尼诺瓦和富斯可波尼可瓦-葛兰士揣姆所做的实验。
[12] 崔力翁尼所做的实验。
[13] 在以下数章中，读者会在“分化作用”的名词下读到这些现象。第十六章专讨论此题，并且包括对各种刺激分化作用机理的分析。——英译者
[14] 同前。
[15] 崔力翁尼所做的实验。
[16] 瓦西里叶夫所做的实验。
[17] 因为在这两种情形之下，这个新动因的制止条件动因的活动之作用，是必须由条件刺激与这个新动因（在上例中，节拍器与光），以及与缺乏活动同时发生而建立的，就是说，向条件刺激相反的方向建立的，这个新动因被称为条件抑制者，而相应的过程则被称为条件抑制。这种条件抑制的建立，将在第八章更明确地讨论。——英译者
[18] 遗迹反射是中枢神经系统中兴奋的残余。兴奋的遗迹是被假定为发生动作的信号。照上文所提，这些条件遗迹反射，有颇奇特的物质。读者可以在这些演讲中的许多地方遇见提到它们之处。这个现象的机理的可能解释，见第七章最末的第二段。——英译者
[19] 这是按俄文译出的，英译有改动，因为后来证明条件刺激发生于无条件反射之后是很难形成条件反射的。——中译者
[20] 皮米诺夫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