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缅怀（上）
唐乐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面前，是一大两小，三口黑漆漆的木箱子。
“小婵，再帮我一次，我知道，你一向最爱我了……”
男人语意温柔，抚摸着眼前最大的那口棺材顶盖，脸上却挂着阴恻恻的笑容，只见他摸出手机，淡然地拨出一个号码。
“喂……是我，嗯……按原计划行事，半个小时后见！”
收线后，男人沉默了半晌，长叹一口气，继续摸着眼前光滑的黑色棺木，喃喃自语着。
“小婵啊……你说过，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无法摆脱你，可是啊，现在你已经死了，我却还活着，你说……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真是可笑……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硕大的客厅中回响着这突如其来的狂笑，肆意且张扬，只见这刚刚丧妻丧子的男人狂拍着棺材顶板，一双眼睛血红，盛满了志得意满的狰狞，仿佛一只餍足的兽一般。
但他却并未发现，他背后的房门上，一缕黑色的影子缓缓地，从那焦黑的房门中蠕动而出，沿着焦黄的墙壁，缓缓地，爬上了天花板，停在了男人头顶正上方，也同样焦黄的吊灯上……
绿玉公馆的大门口，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座灵堂。
白色的顶棚就着绿玉公馆高大的绿化树搭起，一条条白色的麻布搭在小区门口最大的那棵柿子树上，麻布正中央，挂着三张黑白照片。最中间的照片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女人，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轻轻浅浅地笑着，嘴角边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只是眼神中凝结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愁绪，定格成了一副忧郁的画，反而更让人能联想到她生前的音容笑貌。她的照片两侧，是两个七八岁大小的女孩照片，两个女孩长相一模一样，仿似双生，但是却与站在照片前号啕痛哭的男人更为相似。
照片前面，白布临时搭起的灵棚底下，并排竖放着三口棺材——一大两小，浑身披麻戴孝的男人在嚎啕痛哭着。
灵堂内外，人山人海，男人的拥趸们成批成批地从五湖四海赶来，一场又一场地赴着这场以安慰为主题的善心之旅。人们自发地随着份子，同时挤在那简陋的灵堂内外，听着这个男人控诉着这天道不公，闻至伤心处，人人悲切，事事扼腕，看到动容时，处处抽泣，时时叹息，高档的小区门口，一片凄风苦雨。
茹今与时永踏着缠绵的细雨赶到时，正赶上唐乐今日这场演讲的高潮期。
“我与小婵相识之时，她只有19岁，我也不过20岁，她对我一见钟情，可是我觉得，她太过美好了，而当时的我，一穷二白，什么都拿不出来，我自问配不上她，可是她丝毫不介意，甚至不惜为了我，跟家里断绝关系，我们就这样，一起在D城打拼。”
“那段日子，我们俩挤在出租屋里，什么都没有，可是我们过得很开心，没过多久，小婵就怀孕了，几个月后，她就生下了溪溪和漫漫，我们就有了自己的家。小婵她，真的是我见过的，最贤惠的、最温柔的女人了，那时候，我们仅有的一点积蓄都投入到了工厂中，她从怀孕到坐月子，都没吃几顿好的，可是她从来不跟我哭闹，只说，事业重要，我支持你，我何德何能，能娶到这么贤惠的好女人？”
一片抽泣声响起，灵堂之外围观的茹今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后来，我们家事业成功了，银行的钱我们也还完了，我们从小小的出租屋，搬到了更大的房子里，小婵和女儿们是我的福星，我们家事业越做越大，最后终于有了钱，买了这么贵的楼。”
“我们搬到这里后，小婵又怀孕了，可是，这次她的孕期反应却跟以前很不一样，小婵变得非常暴躁。这家公司虽然是我们夫妻俩一起做起来的事业，但是我知道，这些年她在家里带小孩，公司的事渐渐插不上手了，小婵这么要强的人，肯定很有落差，而这时候，女儿们刚刚可以稍微放手，她却又怀了孕，所以那段时间她的情绪也越来越差，尤其是生完涵涵后，她得了抑郁症，有几次偷着吃安眠药寻短见，所幸最后都被我发现，送到医院洗胃，所以才一再制止了她做傻事。”
“为了让她不那么孤单，缓解她的产后抑郁，从月子中心回来后，我就打算给她找一个保姆，一方面是帮她带小孩，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有个人能陪着她说说话，让她不那么孤单，可是我没想到，我这次却是引狼入室……”
“我是在家政中心遇到张翠翠的，当时我并不认识她，家政公司根据我的要求，提供了她的照片，之后我看到她的籍贯，才发现她竟然跟我是来自同样的小镇，算起来这真的是很难得的缘分。而后，我就通过家政公司联系，见到了她本人，说句实话，我经商这么多年，竟然也被她骗了。”
“第一次见到张翠翠，只觉得那是个瘦弱的女人，虽然跟小婵一样大，可是看着却比小婵大了十岁一样，人有些沧桑，沉默寡言的，很是可怜，家政公司的经理介绍说，这个女人不容易，丈夫几年前得了重病离世，抛下了她和一个年仅七岁的儿子，她一个人吃苦受累什么活儿都做，只为拉拔大孩子，我听说后，恻隐之心一起，就把她带回了家，给她的薪水也是整个D城家政业里最高的，小婵听说了她的遭遇，待她也如亲妹妹一般好，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赌徒。”
又是一片唏嘘声，响彻灵堂内外。
“之后的事儿，你们大家也都知道了，张翠翠恩将仇报，杀死了小婵和我的三个儿女，她死有余辜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攀诬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啊……”
说着，唐乐再次号啕痛哭了起来，哭声中夹杂着愤懑和委屈，当真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我们都相信唐先生！”
“唐先生和唐太太感情这么好，怎么可能看上那么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杀人犯？”
“对对对，就是就是！”
“唐先生您就别伤心了！我们永远支持您！”
“谁会质疑这么可怜的男人？”
“对的对的，老婆孩子一下子全上了天堂，这种情况下还质疑唐先生的人根本没有人性。”
“那是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那都是些什么缺德玩意儿？”
“谁要骂唐先生的，祝他们自己也老婆孩子全死绝，让他们自己亲身感受下！”
谩骂声四起，支持的声浪越来越高。
茹今低下头，打开手中的某博，也是一片飘红地支持唐先生，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家的好意我都心领了，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但是为了我去生这么多气，不值当的，外人不了解实情的，不能怪他们”，唐乐抹了抹通红的眼睛，“说起来，我就不应该买这处房子。”
茹今抬头，心下一个咯噔，终于要来了！
“当初我们夫妻两个看了好多高档楼盘，可是到了绿玉，给我们的承诺是最好的，说什么绿化率高达80%，如同生活在花园中，防渗漏、防火都做得特别好，安全，隐蔽性高，小婵就是被他们这个宣传迷了眼，最后非要定下这家，结果呢？你承诺的你做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