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人格了
我们在前文中所引入的表示法的一个好处是,有很多特性可以与字符联系起来,所以可以列举更多的:字形—色彩,位置,性格,尺寸,性别,形状等等。事实上除了颜色之外,字母和数字等学习而得的顺序常常能触发其他的体验。
联觉的一个相对常见的形式是字母和数字的人格化和性别化。[103]也就是字符具有了人格、性别以及其他的特质。例如,肖恩·戴曾引述过一位联觉者,她把数字2说成“一位害羞,软弱的男孩”,而9是“一位虚荣的,有优越感的女孩”。她还提到不喜欢某些特定的数字组合,例如94“把4(一位平凡却体面的,勤奋的年长妇女)和9放在一起,而它们互相讨厌,完全相处不来”[104]。在诺姆·赛吉夫(Noam Sagiv)和他的同事们最近的研究中,[105]一位联觉者是这样描述一些数字的:
2:是一个像岩石一样乏味无趣的人。并不像6那样活跃地坏,只是一个肥胖丑陋乏味的人。还喜欢讨好老师。
3:有点像运动员,不是很聪明……只是不是很智慧型。
6:坐在教室后排的大个子恶霸型。令人讨厌,傲慢,有点愚蠢。很像政客,而且浅薄。
7:狡猾又聪明,非常有趣——古怪,有创造性但并不烦人。不同寻常,充满活力,令人非常想要去认识。
我们直到最近才意识到哲学家和数学家毕达哥拉斯(公元前500年)其实具有数字性格联觉。据我们所知,这在历史上并没有被人发现过,尽管从他对数字的描述中一眼就能看出来。历史学家R.S.布伦博(R.S.Brumbaugh)提到,对于毕达哥拉斯而言:
每个数字都有自己的性格——有的阳刚有的阴柔,有的完美有的残缺,有的美丽有的丑陋。现代数学有意地消除了这种感觉,不过我们还能在文学和诗歌之中找到些许遗迹。十是最好的数字……[106]
那些描述毕达哥拉斯的特性的历史学家显然还不知道联觉现象,所以他们把数字拟人化的行为,一直以来都被看作是一种有趣的怪癖。更常见的情况,是那些数字命理学家在引述毕达哥拉斯所说的数字的性格,因为他们相信毕达哥拉斯对于数字的真正性质,具备深邃的洞见。一次在互联网上的搜索发现,有数百个网站在毕达哥拉斯的数字性格理论基础上构建了解释宇宙本质的新潮模型。一位常见类型的联觉人士,数千年后的人们竟然对其一些具体的描述仍然深信不疑,多么神奇!
尽管我们现在知道了,字符的拟人化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但是这一不寻常的现象直到1895年才在英语世界首次得到分析,那一年,一位名叫玛丽·惠顿·卡尔金斯(Mary Whiton Calkins)的女性先驱者撰写了一篇论文。[107][108]在19世纪晚期,年轻的卡尔金斯奋力争取参加哈佛大学的讲座和课堂的权利,因为在当时,女性获得博士学位是闻所未闻的事情。由于性别所限,她没有得到博士学位,但这并不能阻碍她继续前行,于1891年在维斯理学院(Wellesley College)建立了美国第一所心理学实验室。她最终成长为本学科的领军人物,在美国心理学会(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和美国哲学学会(American Philosophical Association)都成为了首位女性会长。
1895年,她开始对字符拟人化现象感兴趣,她称之为“戏剧化”。关于这一现象,她写道,字母、数字以及音符“常常自成一班,演绎起自己的小小剧目”[109]。她检测了145位联觉者,发现其中大约有1/3的人给字符赋予了性格,或者对其具有“喜好”(可以是喜欢也可以是厌恶)。
可是这真的是联觉的一种形式吗?尽管字母和数字的拟人化并不包括在联觉的狭义定义内——即一种感觉触发另一种感觉——不过我们姑且将其看作是一种联觉,毕竟这是一种自动无意识地将一种已学到的符号序列与另一个维度,在这里就是性格或性别的概念维度联系了起来。[110]
要想让这个归类看起来不那么勉强,必须证明人格化并不只是一种感知联系。最近,诺姆·赛吉夫和他在英格兰的同事解决了这个问题。[111]首先,他们确定在他们包括248位联觉者的数据库中,有32%表示自己有某种(字符)人格化的感受(这与卡尔金斯一个多世纪以前的35%的数据相吻合)。当他们测试这种性别和性格描述的一致性时,他们发现这方面描述的一致性大大低于相同受试者的字形色彩联觉的一致性。这个结果削弱了字形性格被认定为真正的联觉形式的可能性;不过这也有可能意味着一致性测验可能并不是检验人格化现象的正确标准,尤其是有若干位联觉者声称他们自身的情绪好坏和精神压力大小会改变其性格感受。
为了检验拟人化是否是自发产生的,研究人员给受试者展示了一种新的纳冯图:用字母拼出的男性和女性图标(见图3.12)。
图3.12 当一个男性或女性图标短暂地展示给一位联觉受试者的时候,字母的性别联系是否会减慢受试者对于图标性别的识别速度?
他们做了许多次试验,在显示器上飞快闪现这样的图标,并要求受试者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判断图标的性别。这个实验的思路是看如果字母的性别与图标性别不一致的话,受试者的反应速度会不会变慢。实验的结果是不一致的情况下确实存在轻微的减慢,但是其效果并不显著。赛吉夫指出他的样本量很小,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同的受试者对于自己的字母性别识别任务自信程度也不同。其中有一位受试者显示出了最强的联系和最高的一致性,即论文作者们所寻找的斯特鲁普效应,可是其他受试者却没有。
因而,字形性格究竟是否应该算作一种真正的联觉,仍然有待商榷,部分原因为它很难像字形色彩联觉这样得到严格的检验。赛吉夫和他的同事们提出了几种可以在未来对其进行客观测试的方法。
首先,可以利用皮肤电反射(galvanic skin response,这是测谎仪使用的测量方式)来检验当看到一个不喜欢的数字或字母时,是否会产生强烈的情绪反应。由于皮肤电反射是迅速的和自发的,如果得到阳性结果,就能排除纯粹的认知联系。其次,也可以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来检验具备字形性格联觉的人,是否使大脑中负责情绪和识别他人的区域[叫作压后皮质retrosplenial cortex,我们将在第9章(Chapter 9)继续讨论]活跃性增高。这些测试可以在生理上验证有些人对于字母和数字的反应确实与众不同。
一般情况下,有1/3的字形色彩联觉者表示能够感知性格,性别,或者两者都有这一事实说明了这一联系绝非偶然。它为未来的神经系统研究者留下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有待解答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