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骄阳当头，微风浮起，树叶沙沙作响。

毕业典礼结束后，沈婷跟何雨柔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了起来，她们想在离校之前，再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他们生活了整整四年的地方。

沈婷很感谢这四年中，能有何雨柔的陪伴，人这辈子能遇到一个可以随时跟你一起疯，一起闹，一起哭，一起笑的人实在是不易。毕业之后，大家便要各奔东西了，这多少让两个人感到有些不舍。

何雨柔之后还是会留在沈阳，准确点说是她爸妈想让她留在沈阳，其实她自己是特别希望能去南方发展的，因为毕竟自己学的是小语种，南方会更有市场一点。可是何雨柔的爸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离家那么远，不管何雨柔怎么劝说，她爸妈始终都没同意让她离开沈阳。除此之外，她爸妈还到处托人给何雨柔介绍工作，也不管专业对不对口，都会让她去试一试，因为工作这事儿，何雨柔都快被她爸妈给烦死了。

相比之下，沈婷就幸运多了，之前在学校的招聘会上投了几份简历，前两天南京的一家公司就给她回复了，让她毕业之后可以直接去公司报道。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开始的职场生活，沈婷兴奋地好几天都没睡着觉。

沈婷心里面高兴，除了是因为自己找到工作之外，还有就是因为从此以后，汪雨就不用为了陪她，继续委屈地待在那个小小的培训中心了。这两年，沈婷一直都觉得对不起汪雨，如若不是因为她，人家也不至于陪她待在这里荒废了两年，跟汪雨同期的那些个同学们，很多人都已经是混得相当不错了，而汪雨却一直没什么发展。

但其实，汪雨一点也没有觉得这两年的时间是一种荒废，相反，他觉得等待是一种沉淀。这两年中，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是虚度光阴，他很享受在培训中心教课的每一天，学生们每次的进步都会有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这种成就感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工作之余，汪雨还能和自己的爱人或是好友约出去谈天说地，大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何等的惬意自在。

在别人眼里，或许生活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但汪雨却觉得他每天都是“琴棋书画诗酒花”，以至于他都有点不想离开这里的生活了。但是汪雨知道，沈婷很想回南京，第一是因为她学的专业在南方比较容易找到工作，第二是因为沈婷很想回去陪伴自己的外公外婆，她从小跟外公外婆长大，感情自然就很深了。既然知道沈婷想回南京，汪雨即便是再留念现在的生活，便也只能怀着不舍的心情说再见了。六年，汪雨在这个城市待了六年，时间就好像沙漏一般，看起来还有很多，却无时无刻地不在流逝，想伸手去抓的时候，时间就毫不留恋地从指缝间溜走了。收拾完行囊准备离开的时候，汪雨总觉得好像落下了什么似的，却又找不出到底是遗落了什么，也许，有些东西，比如说回忆，比如说青春，是怎么都带不走的。

沈婷按照计划回到了南京，但这次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打算把汪雨正式地介绍给家里人，虽然外公外婆其实早就知道他们俩在一块儿了，可是毕竟大家之前也只是看破，却从未说破。

“婷婷回来啦？”两个人上楼的时候，遇到了邻居家的李奶奶。

“奶奶好。”沈婷有礼貌地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你外公什么时候出院？”李奶奶问道。

“出院？”沈婷被对方问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外公住院了？”

“家里没有告诉你啊？”见沈婷一脸疑惑的样子，李奶奶就又接着说道：“你外公前两天心脏病住院啦，我这好些日子没见到你外婆了，寻思着问问你什么情况的呢，你都还不知道啊？”

听李奶奶这么一说，沈婷的心一下子就咯噔了一下，她三步并两步地上楼放下了行李，就立马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两个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外公正睡着，怕打扰到他休息，外婆便示意他俩出去说话。

“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沈婷一出来，就开始埋怨了起来。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在学校又回不来，还让你瞎担心，何必呢。”外婆解释道。

“那外公现在是什么情况？”沈婷问道。

外婆透过门玻璃，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老伴儿，叹了口气，说道：“你外公啊，心脏一直不好，之前怕给你妈添麻烦，就一直也没怎么好好治过，拖到现在，已经到了晚期的心衰，医生说只有通过心脏移植手术才能保命了。”

“那什么时候做手术？”沈婷问得有些急切。

“哪有那么容易的，需要心脏供体不说，即便是……”外婆说着说着，心里面突然一阵难受，如鲠在喉，“即便是有了供体，这手术费，加上后续治疗的费用，哪里是我们家能承担的了的。”

“咱还差多少？”沈婷问道。

“你妈什么也不跟我们说，只让我们不要管钱的事，可是我清楚地很，她之前的那点钱啊，早就都给你爸看病花完了。”外婆一说到自己的女儿，就感到有些心疼，“可怜了我的孩子了，一辈子操心的命。”

沈云确实是操了半辈子的心，她的运气总是不怎么好，中专毕业后，她就经媒人介绍，认识了沈婷的生父，那个时候，这个男人还是对她相当不错的，总是花言巧语的各种哄她开心，双方家长见了面后也都觉得还不错，所以两个人在认识了三个月后便就去领了结婚证。

可结婚后，这个男人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了当初认识的时候的积极向上，整天好吃懒做不说，还经常对着沈云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尤其是在沈云怀孕后，他就三天两头的在外面鬼混不回家，好不容易回趟家也是喝的醉醺醺的。

沈婷出生以后，沈云本想为了女儿委屈一下自己的，可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在自己的纵容下更为变本加厉了，有一次竟然还出手打了想要维护她的父亲，沈云一气之下便跟男人提出了离婚。突然被甩，男人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胡搅蛮缠不说，还把女儿藏起来不让沈云见到，无奈之下，沈云只能把他男人给告上了法庭。法院刚开始是把沈婷判给了她生父的，因为法院认为沈婷的生父的经济能力更适合抚养孩子，可是作为母亲的，怎么可能放心地把自己的女儿放到这么一个泼皮无赖身边，便又重新提起了诉讼。

其实当时，沈婷的生父并没有太多想要抚养女儿的意思，他只是纯粹地想给沈云添堵，拖了沈云一段时间后，他跟沈云协议，如果她想要女儿的话，那沈云就必须净身出户，而且以后对方都不可以跟自己索要一分钱的抚养费。沈云当时只想着迫切地跟这个男人划清界限，想都没想地就答应了，离婚之后，沈云就立马带着沈婷去了派出所改了名，自那之后，沈婷便开始跟她妈姓。

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孩子的沈云，开始了到处打工挣钱、养家糊口的日子，偶然的一次机会，她结识了一个做服装生意的小姐妹，两人一合计，就一起去了广州做起了服装批发生意。

再后来，也是经人介绍，沈云在老家认识了孙继平，可这次，她没有跟以前一样冲动，即便孙继平跟她求了好几次婚，她都一直没有答应。一方面是想多了解一下对方，另一方面，沈云想着自己离过婚，又带着个拖油瓶，自己不想连累别人。

可孙继平并不这么想，他才不在乎沈云是不是离过婚，有没有孩子，他只是单纯地喜欢沈云这个人，喜欢她的努力坚韧，喜欢她的温柔善良。真正地喜欢一个人，便不会在乎外在的那些个择偶条件，不管对方是不是二婚，是不是生过孩子，这些对孙继平而言，都不是问题。

在孙继平的坚持不懈下，沈云还是又一次穿上了嫁衣，结婚后，沈云虽然因为工作，跟孙继平一直都过着聚少离多的生活，可是两个人的感情却一直是相当的稳定和睦，她以为她会这么幸福地一直过下去，却没想到，孙继平就这么早早地撒手人寰了。

为了给孙继平看病，沈云几乎花光了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可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现在她爸又病倒了。为了能尽快地凑足手术费，沈云打算把她跟孙继平住的那套房子卖掉，可是卖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手的，而现在自己的父亲却躺在医院生命垂危。

坐在出租屋里面，沈云翻看着手机里那一连串的联系人，找了好些原来觉得跟自己关系都还不错的朋友，可大家一听说她需要借钱的时候，就都一个个借口说帮不上忙了，一个晚上下来，她是一分钱也没有借到，一时间，那种走投无路的感觉，让她的眼泪一下子就迷离了双眼。

一个人正伤心的时候，沈婷打电话过来了，她赶紧擦了擦眼泪，深呼了一口气，并不想把自己的脆弱展现在女儿的面前。

“婷婷，”沈云开口问道：“你到家了吗？”

“到了。”沈婷回答道。

“见到外公了？”沈云问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医生说需要尽快手术，说已经在安排心脏供体了……”沈婷有些担心手术费的问题，但又不想给她妈压力，只弱弱地说了一句，“那个……医院让我们准备一下手术的费用，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

一提到手术费，沈云心里面那股无助的感觉就又涌了上来，她从来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但现在，她想着如果自己是个富婆该有多好。

“我知道了。”沈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情绪，小声地在电话那头抽泣了一声。

听出对方在哭，沈婷心里面也特别不好受，有些不放心，她还是问了句：“妈，咱还差多少？”

“这事儿你不用管，我会想办法的……”沈云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跟着操心，因为她觉得多一个人操心，只会是徒增烦恼，并不能解决什么实际性的问题。

挂了电话，沈婷找到了给她姥爷看病的主治医师，详细地了解了一下关于心脏手术的具体费用，当她知道需要差不多50万的时候，沈婷的心里还是抖了几抖。这个数字，对于她这个刚从大学毕业，身无分文的黄毛丫头来说，根本就是个天文数字，即便她想帮忙，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劲儿。

从医院回家之后，看着眼前的这间如今失去人气的屋子，沈婷心里面一阵难受。想着以前每次打开门回到家的时候，外公外婆总是会围上来嘘寒问暖，而现在，家里面没有了两个老人的身影，整个屋子显得落寞而又空荡。

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沈婷忍了一天了，在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外公的时候，她心里就特别地难受，但为了不让两个老人为她担心，便一直强装着跟没事似的。

“别担心，会有办法的。”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沈婷，汪雨一阵心疼，他把对方搂进怀里安慰了起来。

这两年，汪雨虽然一直在工作，但却没什么积蓄，他这个人本来花钱就大手大脚，家里给他断了粮之后，他每个月的那点死工资也就只能够满足他平日里的开销。从小到大，汪雨从来没为钱烦恼过，因为他从来没有缺钱的时候，他觉得钱够花就行，用不着太多，可这次，他第一次意识到钱这玩意儿原来是这么的重要，没了它，连命都有可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