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黄天霸镖伤二友
黄天霸这才施展陆地飞腾的功夫,到了恶虎村,不叫庄门,飞身上房,蹿房跃脊,滚脊爬坡,来到了大厅。他在房上暗中偷看,只见院中四个犄角儿支着四个气死风灯,大厅里亦有灯光,照如白昼,有许多的喽兵在四外站住,各持刀枪,在东边有根枣木桩橛,上边绑着一人。不看便罢,天霸一看,大吃一惊,那里绑着的正是施清官。原来这件事都是郝文僧一人蛊惑的,他把施老爷背到恶虎村,要依着他,背来那天就把清官杀了。濮天雕、武天虬还是不肯,毕竟他们与黄天霸是两辈的交情,老四霸天黄三太、濮大勇、武万年、贺兆熊,异姓别名,胜似同胞。他们小四霸天亦是多年了,义气所关,亦不愿杀了清官。黄天霸头次探庄时,濮、武二人正与郝文僧在一处饮酒,天霸进来,郝文僧就躲在夹壁墙内。天霸走后,他们把庄门关上,要杀施清官,给莲花院的九黄、七朱等报仇。不料天霸去而复返,二次探庄,把事冲散。他们要在今夜把施清官一杀了事,濮、武、郝三人往大厅一坐,喽兵散开,庄门紧闭,把施清官带出来,往桩橛上一捆,他们要杀了。有一个喽兵的头目,在施清官面前放了个水盆,盆内有个瓢,牛耳尖刀口中一咬,用瓢盛了点儿水,右手持刀,左手持瓢,口中含水,往施清官脸上一喷,用手使刀要开膛啦。只听“噗哧”、“哎哟”、“当啷”之声,大厅里就乱了。
阅者若问这是什么动静?书中暗表,“噗哧”一声,是天霸的镖打在喽兵手上;“哎哟”一声,是疼得喽兵直嚷;“当啷”一声,是牛耳尖刀落在地上了。喽兵疼得就地乱滚。黄天霸一飘身,由房上下来,濮、武与郝文僧由大厅出来。黄天霸到了这时候虽然真急了,还不肯伤他们的义气,用手一指郝文僧,道:“胆大的‘皂头陀’,你有多大的胆量,竟敢把国家的四品知府背到恶虎村要谋害了。”郝文僧一摆手中的月牙铲,跳过来道:“天霸,你亦是绿林中的人,你应当晓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兔儿不吃窝边草,好狗护三村。你敢和我们绿林人作对,你破了金斗寨,剿了扬江三套,把绿林人赶得够瞧的了,我还是要给绿林人报仇雪恨!”说着,用铲就拍。天霸往旁一闪,摆刀相迎,就和郝文僧杀在了一处。他们俩动了手,又由房上跳下来张祥、杨秀、孙玉堂、赵璧,他们把施清官围住,用刀挑断绑绳,保护清官。黄天霸与郝文僧动着手,“神弹子”李公然在房上偷着观瞧。
阅者若问他为什么不下来?书中暗表,李公然不比黄天霸、赵璧等,他们是当了官差,专与绿林人作对。李公然开的是镖局子,他这买卖走遍天下,哪路人亦得认识,哪路人亦不能得罪,朋友愈多,关照愈多,路亦走得通。他要得罪了绿林人,那绿林人要和他作上对,他就不用干了;要净和绿林人置气,那镖还走不走?李公然是心中有成见,因为黄天霸对他太好啦,要暗中瞧着天霸弄得怎么样。如若天霸占了上风,得了手啦,他就不露面,免去了与濮、武、郝结冤仇,倘若黄天霸打不过濮、武、郝,那就讲不了得罪人不得罪人,帮助天霸了。
他在房上往下看着,见黄天霸与郝文僧杀了七八个照面,亦不见输赢,他唯恐天霸有失,就掏出了弹子,要打“皂头陀”,净等着郝文僧露空了。约有三四个照面,房上头“吧嗒”一声,弓弦响处,那弹子不偏不歪,正打在郝文僧的头上,疼得他蹿出多远去,哇呀怪叫,压住了月牙铲,往房上观瞧。李公然又冲他要打,吓得郝文僧往大厅里就跑。濮、武一看,郝文僧这个皂头陀成了鹅头啦。原来李公然那弹子亦不是泥的,里头是铁胎,外边是墨雨泥包着的,如若打在肉上,那铁胎球儿就钻在肉里了。
黄天霸恨苦了郝文僧,见他要跑,焉能放他,在后便追。濮、武见他追赶郝文僧,可就急了。濮天雕一摆双夺,把天霸截住,用夺便砸。黄天霸往旁一闪,濮天雕是一夺比一夺快,连着天霸躲了他好几回,他还是没完,天霸就还了手啦,两个人杀在一处。黄天霸心中很是难过,他想多年的盟兄弟如今翻了脸,都是因为郝文僧一人。他与濮天雕动着手,若是换别人,武天虬就过来双战了。究竟是盟兄弟,他没过来。天霸见郝文僧立在大厅台阶之上,他要用镖打郝文僧,向濮天雕虚砍一刀,蹿出圈外,把单刀交与左手,伸右手掏出一支镖来,要往他打啦。只见濮天雕立着的地方,与郝文僧相对着,他这支镖打去,一定能打在郝文僧的身上,绝打不着濮天雕。说书迟真事快,天霸的镖打去,那濮天雕没有后眼,哪儿知道天霸是打郝文僧啊,他以为天霸要打他哪。“金镖黄”天下扬名,濮天雕焉能不惧?他见天霸一抖手,往左边一躲,那支镖不偏不歪,正打在他的哽嗓咽喉之上,“噗哧”一声,红光迸出,鲜血直流,“仓啷啷”,双夺撒了手,“扑通”一声,濮二爷的尸身就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黄天霸见他的镖误中了濮天雕,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可就愣了。前文书表过,武天虬与濮天雕是同胞的亲兄弟,过继出去的,如今见黄天霸把他哥哥打死,命不要了,亦得给哥哥报仇。他把双刀一摆,大叫:“天霸,你我分一强存弱死,真在假亡!”说着,用刀便砍。黄天霸到了此时,周身是口,寸骨排牙,亦难分辩。武三爷用刀砍来,黄天霸不忍心还招,净剩了躲闪。这时候郝文僧又摆月牙铲过来帮助武三爷。天霸虽勇,亦是他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又恨那郝文僧。他砍了郝文僧一刀,蹿出圈外,刀交左手,右手掏出镖来,向郝文僧便打。郝文僧见镖到了,他上半截身往后一弯,下半截身不动,这种功夫叫做“贴板桥”。他把镖躲过去了,可正打在武天虬的身上。他们哥儿俩净做恶事,如今遭了恶果,都死于镖下,这段书就叫“黄天霸镖伤二友”。
濮、武一死,郝文僧是真急了,他喊叫喽兵帮助动手。有些个喽兵与濮、武不错,他们各摆军刃动手。这时候三道庄门被人打破,由外边杀进来一个人,正是丁猛雄,手使七节鞭,向喽兵一路大打,打得喽兵叫苦哀哉,乱窜乱逃。李公然在房上用弹弓子乱打,打得郝文僧明白了。他忽然想起,濮、武一死,个人势孤,三十六招,走为上策,贼人就逃跑了。郝文僧这一走,直到了后来施公山东放粮,东昌府郝家院捉拿“分水豹子”郝士洪的时候,才把他拿住。众喽兵亦都逃去,只有那单福没走。
当时施大人已然化险为安,黄天霸过来领罪。施清官说:“这亦是应有数日之灾,现在这事如何办理?”黄天霸给施清官跪倒,请求别往深究,把恶虎村的财物赏给他二位盟嫂,将来郑、杨二氏生了儿女,给濮、武二人留后,承继宗祧。施清官自然应允,于是把郑、杨二氏请出来,备了两口棺材,把濮、武二人成殓起来,所有的财物装于车上,由单福保着郑、杨二氏,往东昌府郝家院存身。黄天霸如何伤感,郑、杨二氏怎么悲哀,勿用细表。
却说郑、杨二氏走后,有李公然、丁猛雄师徒向大众告辞,保镖遘奔北京城。施安、施孝由店里赶来,有轿、马等物,施清官换了衣服,乘轿起身往苏州上任,放了一把火,烧了恶虎村。
书说至此,算是完了这段玩艺儿,再给阅者诸君改换《姚刚发配》,《恶虎庄黄一刀卖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