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隆寺的第三代栋梁
我们家的商号是“伊平”。因为从前西里住着很多同为西冈姓氏的人,所以大家互相之间都以商号相称。我们伊平家世代都是法隆寺的木匠,但只在祖父这一代才出了栋梁。
听祖父讲,在江户时代,法隆寺的木匠归“中井大和守”支配和管理。这个大和守下边有几个注册在录的栋梁,五畿之国木匠的执照都掌握在他们手上。有了这个执照,过河、过桥的时候都能免费。
法隆寺的木匠也会参与城楼的建造。我的先祖就曾经参与过大阪城的建造。城楼的建造结束以后,由于工匠们知道城楼各处的密室等信息,所以很多时候是要被斩首的。据说是一个叫片桐且元的先生救了我的先祖。但是如果马上回家的话有可能会被发现然后被抓走,于是就在附近的小泉市场小住几日,再回到法隆寺。所以,我们的祖庙是在片桐村小泉市场那里的安养寺里。
法隆寺的木匠,那是很尊贵的。比如被派去为天皇陛下修缮京都御所,完工后会被赏赐一匹马、一斩刀、两百俵米。这些都是有记载的。从前赐一匹马,现在的话就如同赏一辆车吧,甚至比这更高。
从幕府末期到明治时期,法隆寺的栋梁只有冈岛和长谷川两家。那时候寺庙的建设已经不如从前那么繁盛。我祖父西冈常吉是在明治十七年(1884年)被任命为法隆寺的栋梁的,之后是我父亲作为第二代被任命,然后就是我作为第三代被任命。我算是法隆寺最后的一个专职栋梁了。
宫殿木匠中的栋梁可不是一般的木匠。我的徒弟小川三夫,那也是个很棒的宫殿木匠的栋梁。我虽然没怎么收弟子,但是把小川三夫培养成了了不起的宫殿木匠栋梁。虽然法隆寺没有了专职栋梁,但是他了解古代建筑,能很好地用那些巨大的树材来建木构造的建筑。这个完全不用担心。
总有人问我,培养宫殿木匠和培养木匠的栋梁有什么不同。当然不一样了。栋梁,是要用很多人一起来完成一个建筑。木匠是在栋梁的领导下,处理树材呀、配合工作啊这些内容,所以完全不一样。我的父亲是入赘女婿,二十三岁的时候入赘到西冈家,在那之前就是普通的老百姓。父亲是来到西冈家之后才开始木匠学徒的,所以真不容易,工具用得就不是太好,但是他很擅长规矩数算法。
父亲二十四岁那年我出生。我一出生祖父就做好了要把我培养成法隆寺栋梁的准备,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带着我去他们在法隆寺干活的工地。什么都不用干,坐在那里看着就行。我就坐在那里看着大家干活。
虽然是小孩子,但是看着看着,也还是能看出谁的工好谁的工差,我父亲就不是太好。从哪儿能看出来?看他身体的动作就能看出来。手艺好的人连动作都没有多余的地方,动起来很好看,每一个步骤的动作都那么顺眼。
不是有个词叫“见习”吗?真是看着看着自己也就记住了。因为祖父有经验,所以从小他就从身体和心理上有意地培养我。
我从祖父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从这一点上,我的父亲应该也是一样的。父亲虽然是我的父亲,但他也是祖父的徒弟,也就是说我跟父亲其实还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呢。只不过父亲是过了二十岁才入门开始学徒的,不像我们从很小就有了这种见习的机会,被呵斥着教育着。所以我觉得父亲是吃了很多苦的。
做了栋梁,那么手艺不可以稍有逊色。栋梁首先要手艺好,然后还要具备能把周围的人聚拢起来的能力和器量。因此尽管我觉得父亲的手艺并不是那么完美,但他还是在三十六岁的时候,被选为法隆寺西室三经院解体大维修工程的栋梁。
跟父亲相比,我是从小就被祖父有意识地照着栋梁的标准培养的,所以也算是精英教育吧?要想把自己手下的工匠都聚拢在一起的话,首先要了解他们的辛苦。所以,我跟着刚入门的弟子们扫除、做饭、整理工地,这些杂活我都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