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个案梗概

我们在这里先扼要呈现用以分析和讨论的四个个案概况，并对这些个案进行简单比较。

1. W村征地纠纷集体上访个案

W村是赣中的一个宗族性村庄。村内分布着邹姓、毛姓、吴姓、龚姓、雷姓等多个家族。全村人口1110，其中邹姓400人、毛姓420人、龚姓120人、吴姓60余人，其余姓氏人口较少。需要指出的是，虽然W村的雷姓人口不多，但是该村雷姓与邻村S村雷姓属于同宗，共有2000余人，在当地属于大族。

1999年，W村所在乡镇开展城镇建设，征用了本村雷家、龚家以及S村雷家所耕种的土地。按照征地面积测算，龚家应分得20万元补偿款。在历史上，龚家耕种的这片土地属于雷家的祖业山，人民公社时期龚家在获得政府批准并经雷家同意的情况下在这片土地上开荒耕种。分田到户之后，这块地继续由龚家承包，并负担相应的农业税费。根据当地人的共识，若一方被征地的祖业权属于另一方，征地补偿款应由双方协商分配，一般是祖业方和耕种方按四六开分享。可是，在分配征地补偿款时，雷家不仅领走了自己那一部分补偿款，而且以祖业山名义将龚家那20万元也据为己有。龚家人获得消息后非常气愤，去雷家要求分享一部分补偿款，但雷家未答应，双方矛盾骤起。迫于雷家人多势众，龚家只能作罢。随后，雷家还把龚家开垦的剩余部分祖业山强行收回，并栽上树苗，龚家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拔树，最多只能暗中使小动作。镇政府忌惮雷家势力大，不敢得罪，而龚家人少“翻不了天”，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2003年和2004年，镇政府继续在这里征用土地，龚家顺势再次提出上次的补偿款分配问题，并开始组织人到镇、市集体上访。2004年，在龚家村民小组长龚家克的带领下，龚姓每家每户至少派出一个代表参与上访。在到镇里上访未果的情况下，他们转而到了县、市里。最后，县里强令要求镇里解决。迫于维稳的压力，镇政府提出赔偿龚家四块总面积相当的地皮。龚家人认为地皮不值钱，继续上访，而后眼见地价迅速上涨，价值已经足以抵偿20万元补偿款，便渐渐停止了抗争。

2. X村农民集体上访状告组长选任问题个案

X村地处鄂中江汉平原地区。2001年3月，X村八组共10名村民递交检举材料到桥乡信访办、余陵区信访办和江华县县长，要求查处村干部违规任命组长的问题，举报信主要讲述村干部违背政策和程序设立组长、新任组长道德败坏及要求重新由村会计担任组长等问题，并表示若不解决问题，村民们将拒绝出义务工和缴纳农业税费。

接到举报信后，桥乡政府派人到村里展开调查。调查发现，该村八组组长任命确实不符合制度规定，但村组干部也是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且这10名村民之所以联名上访要求重新选举组长，主要是基于家族利益要将组长搞下台。下面是笔者摘录的调查结果核心内容。

①该村八组小组长本由村包组干部李树义同志（村支部委员、村民委员会会计）兼任，而李树义同志居三组，属跨组任职，且担任村会计工作量大，本人（李树义）曾多次口头向支部提出申请，（要求）不再兼任八组组长一职，李的申请得到了支部的同意，并委托李树义同志作为支部成员具体办理增设组长有关事宜。李树义同志事先征求原任组长苏旭水同志的意见（问他是否愿意担任组长），苏已在雨花集团打工，表示不再担任本组组长职务。李（树义）才分别找该组代表座谈，代表们推荐（了组长）候选人3名（张庭起、蒋菊秀、钟小花），并于3月8日在村委会议定案。当天参加（定案的）代表有苏华山、张庭起、徐立辉，党员有邓子全、张建民，村干部有支部书记黄晓中、村主任刘好合、村会计李树义，共8人。通过协商在代表推荐的3名候选人中确定了2名候选人，即张庭起、钟小花（女），最后除支委3位同志未参加投票表决外，结果钟小花以（比张庭起）多一票确立为该组组长，并于3月20日召开组户长会后公布，当时户主也无一人表示异议。

……

③ 该（八）组是1995年冬从五组分出来的，家族观念严重。居住在八组的村民主要由张姓和苏姓组成，张姓任组长，苏姓不服，苏姓任组长，张姓不服，两姓村民长期处于对峙状态，连续换了三任组长，组长都是在另一姓的反对中无法工作而卸任，村（委会）对该组也感到头痛，无从下手。

……

桥乡信访办将处理结果上报到余陵区信访办之后，区信访办认为X村八组组长的产生方式违背了《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的有关规定，要求乡政府重新处理，并将复信批转乡里。当桥乡信访办再次接到区里的转办函之后，他们只得继续组织工作人员到X村八组去处理该案件，最终结果是在全组范围内重新选举组长。

3. Y村农民负担集体上访个案

Y村是皖中地区的一个行政村。村内有王、袁、朱、薛、孟等十余个姓氏，人口1417，其中王姓人数最多，约有1000人，其次是袁姓，有200人，朱姓有十几户，其余姓氏人口更少。自1952年到2009年57年间，Y村的主要村干部职位（村支书、村主任）大多被王姓占据。其中，仅1997～1998年有一朱姓村民朱庆如担任过该村的村支书。即便是在王姓担任主要村干部期间，也常因为王姓各大家门之间内斗，村班子难以团结，所以乡里有时不得不下派乡干部到村里兼任支部书记。

1997年，经过上级长期考察的朱庆如担任村支书，引起以上任村支书王华田为首的王姓不满。王姓遂以农民负担为由组织集体上访将朱庆如告倒。当年村里征收农业税费时，王华田要求村干部必须开收据并签名。拿到村干部签字的收据，获取了村干部增加农民负担的“证据”后，王华田随即组织王姓几大“家门”的人扛着红旗、开着手扶拖拉机集体到市政府上访。乡、村干部获悉村民集体上访后试图阻拦，双方产生冲突，派出所警车被村民掀翻。乡里紧急告知县政府，县里派出县委副书记和公安局局长带队紧随上访队伍之后，生怕发生意外。紧接着，合肥市相关领导及武警前来劝阻上访村民。市领导要求县里解决村民反映的农民负担和贪污问题，并劝说村民返回。

县里成立了查账小组进驻Y村，查账工作持续一个月，但并未发现大问题，无法对村干部进行处理。1999年换届选举时，上访派对选举程序和结果不满，再次与乡、村干部发生争执，最后迫使朱庆如等人辞职。

这次集体上访的骨干除王华田外，还包括王华田的二儿子、三儿子，王华和、王华水、王少辉及其妻子（曾任多年村妇女主任）、黄友青和薛敬海等。上访参与者也大多是这些人的兄弟、堂兄弟和近份子（家门）的人及亲戚。朱庆如“倒台”后，王姓势力再次进入村班子，比如，王华田的三儿子担任出纳，王少辉担任村主任，黄友青担任村支部副书记兼计生专干。

4. Z村煤矿纠纷集体上访个案

Z村地处鄂东南，毗邻江西省，属于宗族性村落，房头之间竞争尤为激烈。全村人口1780，分为9个村民小组，其中三组、四组、八组是单姓或单姓主导下的自然湾，其余小组村民大多是从周边村庄搬迁到此居住的，跟前述3个村民小组共处同一个文化区域，家族房头意识非常浓厚。

1984年，Z村建立了一个煤矿，占用了九组的土地，因此优先安排该组村民到煤矿上煤。2002年，Z村以每年40万元的价格将煤矿出租给市矿务局，并将九组村民辞退，引发该组村民不满，该组遂组织村民到煤矿静坐抗议。随后，村里出面调解，九组继续拥有上煤权。随着产煤量增多和收益增加，九组的上煤权渐渐引起其他小组眼红。2005年，九组村民将来自其他小组在矿上上煤的3名村民排挤出去，这3人找村干部理论，并到镇里上访未果。2005年下半年，八组村民对九组村民独享上煤权的现状提出异议，主张煤矿上煤权应由全村分享。该组每家每户派出一个代表到煤矿闹事，要求分享上煤权。随后，村里出面调解并经村民代表大会表决将上煤权收归村集体。

如此一来，九组村民不满，该组推出8名代表先找村干部理论，接着赴镇、县和市上访。组织者是从邻村李胜湾嫁至九组的李莲英。李胜湾是Z村所在乡镇人口数量最多的单姓湾，该湾在当地势力较大，Z村老支书也是迁自李胜湾。鉴于这一特殊背景，李莲英在当地享有较高的威望。在她的带动下，九组村民为争夺上煤权而集体上访，每次信访得到回复后，村里均无力解决。最后，他们就到矿上闹事，被县公安局逮捕关进拘留所。一些代表选择退出抗争行动，此事方告一段落，而李莲英没有服输，仍然继续上访。

下面我们从九个方面来对上述四个集体上访个案进行简单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