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黄帝思想与诸子百家的关系
中国的道统自黄帝始,一直延续五千年未曾间断。所谓“道统”,即中国的思想文化传统。九流百家,托始不同。如墨子言禹,道家言黄帝,儒家言尧舜,许行言神农,虽各有所宗,而其源皆在黄帝。即使是“六艺”之文并孔子所述,也是各不相同的。比如《诗经》唯见禹、汤、文、武,《周易》备述五帝,《春秋》法文王,唯《尚书》首推尧舜。这些上古文化的细流,如果追流溯源,皆可以追溯到黄帝的时代,所以中国的道统文脉是从黄帝开始的。
当然,思想文化是随着社会经济发展而发展的,每一个时代都有它的文化特点。庄子曾对中国上古时期的思想文化做过深刻的分析。他把从黄帝开始,中经尧、舜、夏、商、周,一直到春秋战国时代的诸子百家,分成三个阶段,代表三个不同时期的文化特点。
第一是上古时期。“古之所谓道术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圣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
以上是指从黄帝开始,中经尧、舜、禹的上古时期,这个时期文化的特点是:“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后世的儒、道两家都是以天、德、道为根发展起来的。这个时期是思想文化的发端期,政治文化上最大的特点是“政教合一”。所谓“作之君,作之亲,作之师”,这君、亲、师三者是合一的,作为全国最高的统治者,就是一个大家长,就有教育全民的责任,当然也包括“刑教”在内。而教育的内涵主要是天、德、道。这三者也是混而合一的,可见真正的思想文化还没有单独分离出来。最高统治者既是文化道德上的“圣”,也是世俗社会的王,圣和王是统一的。
第二个时期是中古时期。“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
这个时期主要是商、周的中古时期,文化掌握在“史官”的手中,“政教合一”的特殊结构开始瓦解、崩溃,出现了“缙绅先生”这样一批文化人,但主流仍是“学在官府”。
第三个时期是近古时期,即春秋战国时期。“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天下大乱,圣贤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道术将为天下裂。”
这个时期的主要特征是“政教分离”,思想文化再也不被官方所垄断,学术开始下移到民间,对任何一个问题,“缙绅先生”都可以发表自己不同的意见和看法,形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化繁荣景象。学术终于从官府走向了民间,诸子百家之学像雨后春笋般地发生和发展,这就是庄子讲的“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也是历史上所称道的“学术下私人”。
这种“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的百家之学,显然是从过去统一的道术中分裂出来的各种理论。这种文化现象也预示着新兴的国民阶级将要走上政治舞台,需要各种学术思想为其鼓吹和服务。新的社会变革即将开始。
就学术思想而言,从黄帝到先秦时代,学术是不分家的,也不分派,学术分家立派那是从汉代开始的。先是有司马迁父子的《论六家要旨》,后有刘向、刘歆父子的《七略》,最后到《汉书·艺文志》。从此以后,历代沿习,遂成定制。
自汉代学者将学术分家以后,学派门户之见乃生,而且愈演愈烈,以致互相攻击,水火不容,以儒、道两家为例,可以窥其大概。
儒、道两家,本来都是继承黄帝大道,他们各自采用不同理论、不同方法,建设自己的理想社会,可谓殊途而同归罢了。可是老子的理论遭到后世儒家无端的指责与诬陷,如有名的“无为”思想,即是根据天道自然的至理,来说明天道的境界和功能,并非如儒家所说的不为的意思。“无为”是天道、道体的境界,“无不为”是道体的功能和作用,因此人应该效法天地,行其所当行,止其所当止,真正做到大公无私,这才是天理的固然。所以说“大道无私”。试将老子这一理论与儒家所宣扬的文、武、周公及孔子的学说相比较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只觉得他们都是传承自黄帝以来的上古传统文化的一贯思想。《易经》上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孔子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又说,“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等等,它的意思与老子的思想是完全一样的。
《史记·太史公自序》曰:“《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可见,诸子百家虽各执一端以成其议论,但他们的大目标都是一致的,都是以“务为治”,各自揣摩自己的新理论,憧憬着未来的新希望,去建设自己的新社会。
由此也可见,诸子百家虽“从言异路”,论不相同,但其思想文化的渊源都是来自黄帝的“大道”。故司马氏论曰:“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功,万世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