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早期基督教艺术
旧神已死,人类不再理睬罪恶的世界
提图斯皇帝在位时期,罗马的人口包括2000万奴隶和不足800万的自由人,或者说平均每个掌握自己灵魂的自由人有3个奴隶。
大体上,这些奴隶的生活非常悲惨。渐渐地,奴隶的精神极度失落,达到极点,以至于奴隶开始自愿地自我了断。但是有一天,一个奇怪的谣言开始在厨房、地下室、矿井、工厂和庄园中的小土房里传开。遥远的地方出现了新的救世主,他说主人和奴隶没有差别,所有人都是天父的孩子,因此有平等的救赎机会。贫苦的奴隶们听到这个新消息后的急切心情,就仿佛要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救命的稻草。
基督教说到底只是在罗马流传的众多亚洲和非洲“宗教真理”之一,结果却能够抓住大众的想象,最终成为整个帝国正式的宗教信仰。在基督教成为国家最强大的政治力量之后,当然有些野心勃勃的人把基督教信仰当作自己向上攀爬的工具,不过这些人马上会变成闪米特女神阿施塔特和古波斯光神密特拉的忠实信众,只要这些神被封为古奥林匹斯诸神的接班人。但在耶稣去世的第一个100年里,对新教条狂热的人一定是出于最真诚的信仰,因为宣称自己信仰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回报只能在死后才能看到,这还是挺危险的。
这里不是在讲基督教的发展,但介绍基督教对艺术发展的影响还是很有意思的。我们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基督教给艺术带来了最不幸的影响,因为基督信条有意忽略古老文明重视的一切。古希腊和古罗马人为之欢呼雀跃的东西,基督教一概坚定地拒绝。
不过基督教出现在历史舞台上时,艺术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即使没有基督教的干预,艺术也一样经营惨淡。然而,早期基督徒对一切能勾起以往奴役凄苦经历的事物公开宣战,破坏一切典型的“旧事物”就能让他们感到心满意足。
希腊人和罗马人崇拜人的身体。人的肌肉协调工作,充满力量和美感,希腊人和罗马人非常喜欢。于是,新的统治者对人的身体憎恨不已。希腊人和罗马人非常怀疑人死后还会不会存在,于是他们把重心都放在生前,认为死亡非常令人不快,但是在所难免。然而,基督教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们鄙视现世生活,一刻不停地准备走向坟墓。
罗马人和希腊人学会吃好喝好享受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而基督徒靠树叶和水为生,上天赐予的一切神圣礼物都被他们看成撒旦的诱惑。
在这种情况下,要让艺术家依然忠实于古雅典学派就不那么容易了。艺术家要么妥协,听从信仰新宗教的雇主的安排,要么饿死。当然有艺术家选择忍饥挨饿坚持创作,但这样的艺术家毕竟数量不多。其他艺术家就随俗沉浮,至少在当时会作出必要的妥协。但人们也注意到,每当艺术家和大众产生冲突的时候,艺术家总会胜出,但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艺术家又会将其想法施加给大众,而不会让大众左右自己的思想。
最早的基督教艺术是在地下墓室中发现的。小时候有人告诉我,这些地下的避难所不是穷人或受压迫的基督教徒在危险时的避难所。这只是一种地下坟墓,而且在公元前就出现了,是罗马人从伊特鲁里亚人那里学来的。地下墓室的名字意思是“挨着采石场的墓地”,使徒彼得的尸体曾在一个地下墓室停放,之后才移到以他名字命名的教堂中去。地下墓室是长条窄走廊,也就三四英尺宽,质地是较软的石灰岩。这种岩石在城市中随处可见,罗马人用其搭建房屋和公寓,罗马帝国时期6层高的公寓非常普遍。死者被安放在沿墙的坟墓里,坟墓上盖着厚重的大理石板。雕塑家或画家则有机会在这些石板上纪念逝者的美德和功绩。
较富裕的家庭倾向于购买私人的小型停尸间,按规定,这些停尸间就在地道的两侧。
地下墓室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开口,作为通风口和采光井与外界相连。另一种照明方式就是油灯,但是白天并不需要。负责坟墓内部装饰的艺术家,绝不是为了营造坟墓的气氛,而是尽力让埋葬尸体的地方充满欢乐,同时又符合它的最初目的。和旧神的时代一样,基督教的绘画和雕刻依然被视为异教的。
当然,我们可以看到耶稣受难的画像处于突出位置,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场景清楚地证明了耶稣死后世人观点的改变。旧神要求他人自我牺牲。但这种风靡整个帝国的新“宗教真理”却是上帝让自己的儿子作出牺牲。但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在现存的早期基督教绘画中并没有耶稣受难像,它是耶稣受难400年之后才出现的。
罗马早期基督徒地下墓室
艺术走向地下
忠诚的教徒借各种机会聚在古老的墓地分食圣餐——共享主最后的晚宴。那么我们在这些古老的墓地发现了什么呢?我们发现了非常有趣但是相当易懂的故事,比如约拿和大鱼、摩西和荆棘火、但以理身陷狮子洞等故事。有人声称这只是对现实的一种掩饰,以防罗马警察的进一步盘问。新的救世主宣扬人人平等的信条,这让罗马当局感觉很不舒服,他们想知道那些追寻宣扬人人平等的救世主弥赛亚的人都干了些什么。其实解释起来也很简单。基督教的兄弟姐妹仍然受到旧世界艺术理念的左右,虽然他们鄙视旧世界。他们想有些改变,但传统实在是根深蒂固。这一点在新救世主的画像中体现得很明显。他其实还是罗马神的打扮,是一位貌似阿波罗或俄耳甫斯的英俊青年。经过一个缓慢的过程和些许改动,这个形象才逐渐得以摆脱,并演变成一直延续至今的理想形象。即使这样也还保留了原属于太阳神阿波罗头上的光圈。
当然,我们不能说地下墓室的艺术具有明显界线,好像只是一两代画家和雕塑家创作的。其实基督教徒使用地下墓室的历史超过400年,地下墓室艺术风格随地上世界一起经历了同样的变化。不幸的是,大多数早期地下墓室绘画都已经丢失,遭到掘墓人无情的破坏,因为他们需要更多空间给后来的人。不过,幸存下来的作品已经告诉我们新、老艺术在很长时间内是相互交融的,人们很难知道非基督教是什么时候终结的,基督教的世界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5世纪时,罗马帝国遭遇不测。410年,西哥特人在著名的阿拉里克国王带领下占领了罗马城,阿拉里克国王似乎对“属于圣彼得的一切”十分尊崇。
一个世纪之后,伦巴第族人占领了整个意大利,但是在此之前,西罗马帝国的首都已经迁到了拉韦纳。这对基督教徒来说是件好事,因为罗马的主教不再与国家政权的首领相抗衡。因此,要扩大他的权力范围直到整个基督教世界承认他为精神领袖——教皇,并不是难事。
之后,基督徒不需要把死人埋在当权者看不到的地方了,因为他们自己身处权利的顶层。所以地下墓室开始走向没落。一段时间之后,即使以前到烈士墓前参拜祷告的最虔诚的信徒也忘记了那些神龛在哪儿了。
在将近800年中,这些逝者安静地躺在那里。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的藏身之处在1578年被重新发现。今天,这些墓室成了罗马和其他一些城市的旅游景点。但墓室远不及那些留存下来的早期基督教教堂有趣,这些教堂告诉我们,新的基督教教堂不过就是旧式罗马巴西利卡或者法庭的简单变体,以便基督教教众可以在此聚会。
保证建筑墙面可以承受沉重屋顶的重量这一难题一直困扰着建筑师
基督教徒现在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他们当然可以把以前的非基督教殿堂改成教堂,但他们十分痛恨过去的宗教,这种痛恨不允许他们这样做。万圣殿是唯一一座保存完好的大型古罗马圣殿,属于极少的几个例外。这座圣殿最初是为了朝拜“万神”,正如殿名之意。609年,它改为了基督教堂。这座大殿庞大的穹顶直径142英尺,墙体厚22英尺。这座建筑已经存在了整整18个世纪,想想就非常有趣。显然,罗马建筑师知道怎样使用混凝土,明白怎样能把墙建得抵得住任何压力。
但只要有可能,基督徒就尽可能与旧的非基督教神龛撇清关系,给自己修建全新的教堂。不幸的是,他们没有足够的想象力,无法设计出全新的建筑结构,所以还得使用罗马巴西利卡的模式。当然内部设计是有一定变化的。主教占据了教堂半圆形厅中央的位置,从前那里是法官审判的地方。教众聚集在大厅中间,以往人们在那里进行商业交易。那时还没有发明十字形翼部,现在几乎所有现代教堂都采用这种十字形平面式,仿佛不是这个结构的看起来就不像教堂。其实,是拜占庭建筑师在18世纪发明了这种结构,威尼斯的圣马可教堂把这种方法引进到法国,之后才流行开来。
早期的基督教教堂只是大石头盒子,但教堂上的马赛克图案非常具有魅力。马赛克是用彩色的小玻璃片粘在一起制成的,在4世纪和5世纪达到艺术顶峰。最好的马赛克并不是来自罗马的巴西利卡,而是拉韦纳的巴西利卡。拉韦纳在404年成为西罗马帝国皇帝的正式住所。
如果你想参悟尘世欲望的虚荣,我强烈建议你去参观拉韦纳。那是一个可怕的黑洞,意大利贵族圭乔丽伯爵夫人一定极其迷人才能让诗人拜伦在那里待了将近18个月。看完所有的教堂之后,你就会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枯燥、贫穷、偏僻的城镇里,这里从但丁1321年去世之后就没发生过任何变化。
与此同时,在教堂里面,你可以亲眼看到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富丽堂皇和雍容奢华。意大利东哥特王国的国王狄奥多里克陵墓的坚固圆顶会让你对公元526年的工程师产生由衷的敬佩。那是一块直径36英尺的厚石板,真奇怪他们是怎么把这么个大家伙吊上去的。罗马帝国已经灭亡了,但他们高效率的传统保留了下来。
不论你做了什么样的准备,进到圣维塔教堂还是会大吃一惊,当年法兰克国王查理大帝就被深深震撼了,于是在亚琛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复制品。西罗马皇帝霍诺留的妹妹——罗马皇后普拉西狄亚陵墓墙面上的马赛克同样让人震惊,这些马赛克比教堂还早大约100年。普拉西狄亚在她儿子瓦伦丁尼安三世幼年时曾主持过西罗马的朝政。
马赛克艺术(一)
马赛克艺术(二)
圣维塔教堂中的画像把我们带回东罗马皇帝查士丁尼和他的皇后狄奥多拉的皇宫。狄奥多拉以前是拜占庭著名马戏团的歌手,但皇帝无法抵挡这个女人的魅力,为了迎娶她,皇帝甚至废除了贵族不能娶戏子的规定。在所有盛大的庆典中,你都可以看到皇后举止得体、虔诚至极,像她一样的戏子在告别以往生活之后都必须如此。然而她的画像还让你明白,这个面色白皙、眼睛乌黑并闪着光芒的交际花所具有的力量,不仅仅征服了她的丈夫,也征服了上百万的民众,她被当作神一样受众人膜拜。
这一章内容并不多,因为确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早期西方的基督教艺术就是过去陈腐的非基督教艺术为了适应时代稍加改动而来的。同时,有人对这种新型艺术做了一些非常有趣的试验,但这些试验不在罗马。又一次,埃及和希腊重新回到了历史舞台,推动历史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