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律
这得借由市场的第二个重大规律来克服:人口律。
对亚当·斯密来说,劳工和其他商品一样,都可以依照需求而被生产。假如工资很高,那么工人的数量就会增加;假如工资下跌,工人的数量就会减少。亚当·斯密很直率地说:“……对人的需求,就和对其他商品的需求一样,必然地控制着人的生产。”
乍看之下,这个概念显得很天真,其实未必。在他那个时代,底层民众的婴儿死亡率高得惊人。亚当·斯密说:“在苏格兰高地,一位母亲生了20个孩子,而存活的不到两个……这并不稀奇。”在英格兰的许多地方,半数孩子活不到4岁,而任何地方的孩子,活过9岁或10岁的机会只有一半。营养不良、恶劣的生活环境、寒冷与疾病使得较贫穷的人们伤亡惨重。因此,较高的工资虽然只会对出生率造成些许影响,但是对能够顺利成长到可工作年龄的孩童数量,却有可观的影响。
所以,资本累积若是先能提高工人阶级的薪资,那么工人的数量就会随之增加。现在市场机制发挥作用了。如前所述,较高的市场价格会使得手套生产增加,而较多的手套数量,随后便会把较高的手套价格压下去。同理,较高的薪资会使工人数量增加,而他们数量的增加,将会对工资水平造成一股反向的压力。只要考虑工资因素就会发现,人口就和手套生产一样,是一种可以自我疗愈的疾病。
而这意味着,资本累积可以安全地持续进行。它会导致工资上升,并使得进一步的资本累积无利可图。但是人口的增长会使得这个问题趋于缓和。资本累积会走向自我毁灭,然后却能在紧要关头得到解救。非常高的工资会促成人口增长,而人口增长则能够解决较高工资所造成的难题。这个问题恶化与问题解决、刺激与回应的自动化过程十分迷人。其中似乎会导致体系毁灭的因素,也会偷偷地让体系恢复健康。
现在来看看亚当·斯密为社会所建构出的,一个巨大而又无止境的链锁。社会就像一连串环环相扣的数学命题一样,有规律而又无可避免地开始向上扬升。不论从何处开始,市场的探索机制,都会先使得各种不同用途的劳工与资本的回报趋于平等,让有需求的商品能以适当数量被生产,并进一步确保竞争的机制,使得商品价格不会与其生产成本相差太多。更有甚者,社会是动态性的。财富的累积从一开始就会发生,而此一累积会导致生产设备增加,以及进一步的分工。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好。但是资本累积,也会在资本家招聘员工前往新工厂上班时,导致工资上涨。工资上涨使得进一步资本累积显得无利可图。这个体系可能会停滞不前。然而就在此时,工人们将会利用较高的薪资来抚养小孩,而死亡率也会降低。因此,工人的供给会增加。随着人口的成长,工人间的竞争将再次把薪资压低。于是资本可以继续累积,社会又能再度螺旋式上升。
亚当·斯密并没有描述任何的商业周期。它是一个长期的演进过程。只要市场机能不被削弱,就能够美妙地确定,每件事在这个链接中,都被安排得好好的。所有的社会内部,都安装了一部往复运动的机器:只有大众的爱好才能引导生产者,而国家实际的物质资源,则在这个因果链之外。
但是事情不会永无止境地进步。我们所谓的经济成长确定可以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改进有其限度。这不会立刻对工人造成影响。的确,人口增长终将使得薪资回跌到仅能糊口的程度。然而亚当·斯密认为,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还可以持续地改善很多年。
不过亚当·斯密毕竟很注重实际。他已然看见,经过非常长的时间,在遥远的地平线之外,成长中的人口将使得薪资回落到“自然”水平。显然,这将会在社会已经用尽了未经利用的资源,并且已经无法再作进一步分工时发生。一言以蔽之,当经济已发展到极限,并已充分运用了经济增长的“空间”后,就无法继续成长。
然而极限为何无法进一步地延伸呢?这是因为亚当·斯密将至关重要的分工,看作是一次性而非持续性的过程。最近有人指出,亚当·斯密并没有将分工的组织与技术核心视为变革的自发性过程,而把它当作分离性的进展,只能产生一次性的刺激。因此,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后,社会将不再成长。亚当·斯密曾表示,一个社会至多只能兴旺两百年。然后工资会回到仅可糊口的水平,资本家在一个稳定的市场中,可以得到适度的利润。尽管人口不再成长,但是总数比以往更多,从而需要更多的食物生产,这使得地主的收入会比较高。尽管亚当·斯密十分乐观而又大胆,他的愿景却是有限、小心而又审慎的。就长期而言,此一愿景甚至审慎到了严肃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