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毛泽东论“名称”之感悟
毛泽东在中共七大作报告
毛泽东诞辰120周年前夕,笔者在家整理藏书,无意间发现他在1945年4月24日向中共“七大”作的一个“口头报告”,开场白是:“政治报告的书面稿已经印发,大家都看到了,所以我就不照这个书面稿来讲,只讲一下这个报告里头提出的一些问题,以及这个报告里头没有充分展开来说的一些问题。”
在这个“代表中共中央”的发言里,毛泽东谈到“政策方面的几个问题”,其中以不小的篇幅阐述政党的“名称”问题。细细读过,觉得他在68年前的观点,对于今天重新认识中国传统的命名理念、克服地名领域某些观念上的误差,很有些启迪与补益。现将原文抄录如下(段落为笔者所分):
有人说,我们党要改改名称才好,他们说我们的纲领很好,就是名称不好。“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不但蒋委员长来电报要我们改名称,中间派也劝我们改名称。像左舜生就说过:“你们的纲领实在好,如果你们不叫共产党,我就加入。”前年七、八、九三个月的反共高潮中,我们有很多东西搞出去了。他们看到之后,非常高兴,说纲领很好,就是名字不好。很多美国人也要我们改名字,我们若是改了名字,他们就喜欢了。他们喜欢我们改成国民党,大概世界上最好的名字莫过于国民党了。另外,还有一个第三党,然而它也不过是第三而已,再还有可以叫保守党的。
但是,一切问题并不在乎名称,你叫保守党也好,什么党也好,他们还是叫你红党。美国的新闻记者福尔曼写了一本书叫《红色中国的报导》。还有一个美国记者斯诺写了一本书叫《红星照耀中国》,现在翻译为《西行漫记》。不论你名称怎样改,它都是红的。你粉白了,不要胭脂,只要水粉,他们还总是把红帐挂在你的身上。所以并不在乎名称。国民党这名称总算好吧,但是为什么人家还是那样不喜欢国民党呢?从前有许多人怕小孩害病或死掉,就故意起个坏的名字叫猫、叫狗。历史上有个人名叫王镇恶,名字这样好听,可是他还是死了。
我们是不是要起一个名字使党不死呢?随便你起一个什么名字,只要他所做的还是那样,那是不会改变实际内容的。有一个新闻记者叫爱金生,多少带点自由主义,是一个旧民主主义者。他称我们为“温和的民主集中制”,可见我们并不那样“红”。资产阶级的代表都那样讲,所以我们党的名称还是不要改。我们的名字,中国人民是喜欢的。过去江西景德镇的农民叫共产党为共伞党,这名字也很好,因为他们没有伞,一把伞几个人共,农民是喜欢这个名字的。
在这里,毛泽东以他特有的语言风格——海阔天空、广征博引,随意且形散实不散、生动而通俗却深刻,从中国共产党该不该更名切入,阐述了“名”与“实”的辩证关系。他作为例证列举的,有两部美国人著作的名称,有中国历史人物及百姓熟悉的人名模式,可见各类名称的道理相通,令笔者不由联想起亦非等闲之事的地名称谓。
为了生存与发展,人类将“命名”的天性发挥到极致,还真找不到新事物降临而无名号者。在中国,自古“名”“利”并列,“成名”还优于“获利”:经典“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民谚“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成语“名利双收”“功成名就”以至“名垂青史”。在毛泽东的讲话中,右派乃至中间派,平民乃至领袖,中国人乃至外国人,都有要求“共产党”改名的,“我们若是改了名字,他们就喜欢了”。当代亦如此,无论地名、人名或是别的什么,只要是“命名”,都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
“实”重于“名”。毛泽东当然明白:那些人希望去除的不仅是“共产党”之名,更希望改变其纲领与性质,所以“随便你起一个什么名字,只要他所做的还是那样,那是不会改变实际内容的”,结论是:“一切问题并不在乎名称”。如今国泰民安、衣食无忧,社会各方对“名”的期望与日俱增,我等若琢磨地名太“过”,反令其过犹不及、进退两难。其实,地名不过是文字组合的标识符号,功效限于“滋补”而非“根治”,绝无药到病除、改天换地般神奇。依笔者看,学生的书包、功课需“减负”,奢望中的地名也应“减负”……
命名,也讲究主观愿望与客观规律的统一,毛泽东这样说:美国进步记者斯诺的《红星照耀中国》后译为《西行漫记》,“不论你名称怎样改,它都是红的”;有的人“名字这样好听,可是他还是死了”。毛泽东一生实践“为人民服务”,自然会以人民的心态衡量“共产党”之名——“我们的名字,中国人民是喜欢的”。面对复杂的地名问题,我辈也应遵循其客观规律、把握当地历史文化、尊重广大人民意愿,避免利益驱使、长官意志下的牵强附会与“假、大、空”,最终达到命名“顺理成章”“实至名归”的理想境界。
“实”为里、为本,“名”为表、为标,这应为毛泽东在上述讲话中阐述的核心思想。在他一贯倡导的“实事求是”之风指引下,“名副其实”理应成为合格地名的首要条件。在今天的社会生活中,我辈虽已意识到力戒空谈、不图虚名的必要,但在地名专业领域真正根除此类陋习尚需时日,相关事例可从笔者微博中信手拈来:
——获悉四川命名“宜宾五粮液机场”,哑然失笑。以当地特产命名机场可谓史无前例,若类推当有北京二锅头机场、天津狗不理机场、德州扒鸡机场……有称此系贵州“遵义茅台机场”首开先河,实在冤枉:茅台,与云南普洱一样,本身是方位确切、表里兼备的地名,不过是被当地特产(酒、茶)借用、附着而已。
——闻新加坡举办第12届香格里拉对话会,有人问“香格里拉”何意?我答:外国人眼中的“世外桃源”——近代英国小说《消失的地平线》,称我国藏区某地为“香格里拉”,言其美妙而令世人揣测、寻求不已。当代,滇西之中甸县被认定为“香格里拉”所在并以此更改县名,不料这通用词汇今与新加坡别生纠葛。
——讲授地名专业课,河北完县被更名“顺平”堪为负面典型。完,用作县名千载无恙,当代却以其字义“妨碍招商引资”惨遭摒弃,全不顾一方历史与文化传承。其实,现代汉语常见的“完”,拥有许多不错甚至美好的义项,例如完全、完整、完备、完满、完成、完善、完美,为什么都视而不见,就记住一个(?)。
(2013年12月)
湖南长沙“橘子洲头”的毛泽东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