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关于话语标记定义的几种看法

一 什么是话语标记

话语标记的定义向来是研究者最为关注且争议较多的一个基本问题。兹举四种说法。刘丽艳认为，“话语标记是口语交际中的一种语用机制，对其进行研究有助于我们深入了解隐藏在人脑‘黑匣子’ 中处于暗箱操作状态的认知心理”。姚双云指出，“话语标记是一种用来标示话语连贯、传递话语互动信息和人际功能信息的语言范畴”。殷树林强调，话语标记是有独立语调的，编码程序信息用来对言语交际进行调节和监控的表达式。希福瑞（Schiffrin）等主张，对于话语标记应该从指示语的维度加以认识，并认为所有的标记语都有线索性功能（indexical functions）。

这四种定义实际上是对话语标记不同侧面的强调。刘丽艳的定义首先强调了话语标记的口语性质，由此我们在选择语言材料时必须尽量回避书面语材料，但她本人并非拒绝书面语材料。其次，她强调了话语标记的语用性质，话语标记的研究对于个性研究的重视程度大于其他的研究，因此所得结论往往被诟病缺乏普遍性或覆盖广度不够。这就要求我们在对话语标记语用性质的研究中在关注言语交际者本身的同时更要关注话语标记“类”的研究，这一点我们在上文已经有所提及，刘丽艳的定义验证了我们的判断。而最后一点是最重要也是最难能可贵的，她强调了话语标记在认知层面如何解释的问题，以往我们对语言材料过多地关注了观察和描写的充分性，而对口语中认知的解释往往未能重视。姚双云从“语言范畴”的视角界定话语标记实际上就是重视话语标记“类”化的表现，值得注意的是“语言范畴”的提法似乎有些大，如果能够将其限定在“语用范畴”可能更有意义。殷树林强调了话语标记的独立性，尤其是指出其具有独立语调，这就使这种语言单位与小句比较相似，单从句法上看，是无法区别话语标记与非话语标记的。话语标记具有的程序意义可以看作其自身特点，程序意义本身就具有连贯话语的作用。这种认识与希福瑞的看法比较一致，只不过希福瑞将话语标记定性为指示语，线索性功能也就成为程序意义所要实现的主要功能。

二 话语标记的内涵及外延

话语标记的准确界定离不开对其内涵和外延的理解，也就是概念本身涵盖的本质属性和其包含的范围。对此，学界多从话语标记的特征入手进行研究，通常分为语音特征、语义特征和句法语用特征，至于概念本身的特质并未太多关注。关于话语标记最为经典的定义，除了以上我们提及的，我们还必须着重阐述弗雷泽（Fraser）的双特征定义。弗雷泽的定义强调了话语标记作为语言学表达的充分条件：（i）拥有可以被语境丰富的核心意义；（ii）在前面的和话语标记所引导的表达之间，体现说话者的意图。

“被语境丰富的核心意义”表明了话语标记的三个特征：第一，话语标记的意义是灵活的，甚至是不固定的；第二，话语标记在特定语境（话语环境）中的意义是唯一的；第三，不同的语境可以赋予话语标记不同的意义。

但实际上，这并不足以作为话语标记的特质，因为非话语标记也可以具有这三个特征。例如：

 

（1）傅老：你是怎么说的？

志新：我能怎么说？对组织上我从来实话实说。（《我爱我家》）

 

志新用“实话实说”回答傅老的提问，这是“怎么”询问方式的用法。但在接下来的对话中“怎么”的用法却有些变化。

 

（2）傅老：你怎么能实话实说……你实话实说是怎么说的？

志新：我就告诉他们，您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不好，体力明显下降。掰手腕子您连我都掰不过啦，仰卧起坐早先您一口气能做50个，现在也只能做48个，还有您年轻时候在少林寺学的二指禅也好久没敢练啦，估计再练的时候脚脖子上得拴根保险绳儿……（《我爱我家》）

 

志新回答“实话实说是怎么说的”时用的是一系列的具体内容。也就是说这里的“怎么说”不是局限于方式询问，而是发展为内容询问，相当于“说什么”。显然这两个例子中的“怎么说”不是话语标记。

而弗雷泽所言的第二点问题更大，因为他只是强调小句中的话语标记，类似汉语中的连接词，拒绝了位于句末的话语标记。至于交际意图，恐怕不仅仅是话语标记，所有出现在交际序列中的语言单位都表达说话者的意图，所以，他说的第二点也不能涵盖话语标记的特质。那么，问题就显而易见的复杂了，究竟该如何为话语标记量身定制其特质呢？

由于话语标记本身是舶来品，其汉化必须与汉语中已有的类似概念相区别，所以我们采取相似概念比较的方法，在区别过程中，探究其特质。我们认为，有必要对话语标记与汉语中的关联词和发语词进行比较。我们用一个表格试做比较（见表1-1），笔者对此问题有专文详述，在此不做过多论述。

所以，我们可以这样定义话语标记：它是多出现在口语中的，通常不成对出现的，位置较为灵活的，处于语法化程度进程中的，通常表达语用意义的，复杂多样的语言单位。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与同类概念相区分，同时也为了能够很好地使话语标记这个概念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