鸵鸟蛋皮串珠:不止于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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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鸵鸟蛋皮串珠的象征性意义

对于个人装饰品的象征性意义研究,与原始艺术起源的研究一样,也不外乎以下三种途径朱狄:《艺术的起源》,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第20~24页。。一是从旧石器考古学研究的角度对个人装饰品以及相关遗迹现象进行分析研究;二是对现代残存的原始部落的艺术等民族学材料进行分析研究;三是从儿童艺术心理学方面所进行的分析研究,因为在20世纪70年代美国考古学家WynnS. Mithen, “Paleolithic Archaeology and the Evolution of Mind, ”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Research 3(1995): 305-332.将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的儿童智力发展模式J. L. Phillips, Piaget's Theory: A Primer(San Francisco: W. H. Freeman and Company, 1981).引入考古学中,试图从石器生产的特点来评估史前人类的认知能力,运用皮亚杰的个体认知发展阶段来重建人类种系发生的智力演化过程,并采用一系列空间概念从石器加工所反映的特点来分析不同阶段人类的智力演化水平。实际上,第一种方法是最为重要的,但通过发现的个人装饰品以及伴生的石制品组合去复原或重建史前人类的文化形态或艺术形态,解读个人装饰品的象征性意义,是相当困难的。另外,皮亚杰的儿童智力发展模式和欧美近年来兴起的认知考古学仅对了解石器技术的复杂性有一定的作用,只作为一种可观察的手段来衡量古人类的认知能力,且尚未完善,很少用于对装饰品的阐释。因此,解读旧石器时代晚期遗址内出土个人装饰品的象征性意义就主要依靠现代民族学资料的佐证。

串珠通常被人类学家或者民族学家用来作为研究复杂象征性行为及古人类交流的重要材料。与现代民族学材料进行类比,我们会发现串珠在人类群体、组织之间的信息交流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与文身、身体彩绘等身体性装饰一样,被看作信息交流的重要媒介之一。

为了更好地阐释与探讨串珠作为信息传递重要因素的本质,我们将引入Schiffer和Skibo的性能特性(performance characteristic)的概念M. B. Schiffer, J. Skibo, “Theory and Experiment in the Study of Technological Change, ”Current Anthropology 28(1987): 595-622.,将鸵鸟蛋皮串珠与其他原料制成的个人装饰品区分开来。民族学材料中记载,在南非一些地区的原始部落中,鸵鸟蛋皮串珠一般与鸟类骨骼或贝壳制成的垂饰以及臂环等组合起来,悬挂在衣服上或者佩戴在脖子上使用,能够起到改变佩戴者的形象,甚至提高其地位的作用Christopher S. Henshilwood, et al. , “Emergence of Modern Human Behavior:Middle Stone Age Engravings from South Africa, ”Science 1278(2002): 295.

年代最早的鸵鸟蛋皮串珠被报道发现于非洲中期石器时代(MSA)的Mumba洞穴遗址内,但是其年代不是很确定Sally McBrearty, Alison S. Brooks, “The Revolution That Wasn't: a New Interpretation of the Origin of Modern Human Behavior, ”Journal of Human Evolution 39(2000): 453-563.。而发现最早的有确信年代数据的鸵鸟蛋皮串珠出土于晚期石器时代(LSA)东非地区的遗址(40ka BP)Stanley H. Ambrose, “Chronology of the Later Stone Age and Food Production in East Africa, ”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 25(1998): 377-392.。由此可以看出,串珠及其他装饰品在尼安德特人及晚期智人的文化生活中是普遍存在的,它们在古人类的日常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根据历史时期和现代民族学的材料,从一般意义上讲,如果一个人佩戴了像串珠这样具有象征意义的个人装饰品,通常会将自己的一些想法甚至个人认同感传达给不同的信息受众。佩戴这些个人装饰品可能体现出佩戴者的年龄、所属族群、姻亲关系、社会地位、财富水平等个人信息S. Kuhn, M. Stiner, “Body Ornamentation as Information Technology: towards an Understanding of the Significance of Early Beads, ”in K. Boyle, Paul A. Mellars,Katherine V. Boyle, Ofer Bar-Yosef, Chris Stringer, eds. , Rethinking the Human Revolution: New Behavioural and Biological and Perspectives on the Origins and Dispersal of Modern Human(Cambridge: MacDonald Institute of Archaeology,2007), pp.56-73.,比如南亚大安达曼群岛上的土著居民个人饰物所体现的各种信息拉德克利夫·布朗:《安达曼岛人》,梁粤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第359~365页。。通常这些信息不仅会传达给与佩戴者有着一定文化联系或背景的信息受众,而且还可以传达给一些不同族群的人——“亲密的陌生人”(intimate strangers)S. Kuhn, M. Stiner, “Body Ornamentation as Information Technology: towards an Understanding of the Significance of Early Beads, ”in K. Boyle, Paul A. Mellars,Katherine V. Boyle, Ofer Bar-Yosef, Chris Stringer, eds. , Rethinking the Human Revolution: New Behavioural and Biological and Perspectives on the Origins and Dispersal of Modern Human(Cambridge: MacDonald Institute of Archaeology,2007), pp.56-73.,以获取更广泛的认同感。由此可知,串珠等个人装饰品就是一种传达个人信息的媒介或载体。事实上,旧石器时代的串珠等装饰品的功能、作用也与历史时期及现代民族学材料所记载的较为相似,但研究者们没能获取更多的信息,这是由于缺乏与之相关的文化背景及材料(contextual data)来解释这些蕴藏的象征性行为的信息。旧石器时代遗址内所发现的这些串珠由于不同于矿物质染料等装饰品,具有易保存、易获取、易于达到产品标准化等特点。它们可以长时间使用,甚至可以代代相传,扩大整个族群社会与外界交流的规模,将信息传递给更加广泛的人群和传播到更远的地理范围,从而反映出古人类的生产力水平、生态环境的变化以及相关的人口信息。

考古学及民族学材料都反映出从旧石器时代中期偏晚阶段开始,串珠开始出现并逐渐流行起来,直至旧石器时代晚期鸵鸟蛋皮制成的串珠在非洲、近东、东亚地区广泛流行,他们在古人类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通常在人类学中,衣服、文身、串珠等都是人类群体对外交流的重要媒介。一般情况下,作为个人装饰品语言较小的组成部分,佩戴者通常通过串珠来表示自己的身份或者某种特性。佩戴者通过佩戴的串珠反映他们的年龄、社会组织、姻亲关系、社会地位以及所拥有的财富程度等拉德克利夫·布朗:《安达曼岛人》,梁粤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第359~365页。。此外,串珠上所蕴含的信息还可以用来区分不同的种族或者人类群体H. M. Wobst, “Stylistic Behavior and Information Exchange, ”in C. E. Cleland eds. , For the Director: Research Essays in Honor of James B. Griffin(Ann Arbor: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1977), pp.317-342.。同时,这些个人装饰品在佩戴者之间还能帮助传递一些信息,使他们相互之间能够感受到双方是“关系较为亲密的”S. Kuhn and M. Stiner, “Body Ornamentation as Information Technology: towards an Understanding of the Significance of Early Beads, ”in P. Mellars, Katie Boyle,O. Bar-Yosef and C. Stringer eds. , Rethinking the Human Revolution: New Behavioural and Biological and Perspectives on the Origins and Dispersal of Modern Humans(Cambridge: MacDonald Institute of Archaeology, 2007), pp.45-54.。如果将串珠等个人装饰品看作个人或群体信息交流的媒介物,那么我们也可将其看作类似于电话、电报、广告牌等的一种古老的信息传递技术。从民族学材料来看,旧石器时代的个人装饰品中蕴含了丰富的资料,但我们很难最大限度地将其阐释出来,这是因为目前在旧石器时代遗址内所发现的考古证据缺少较丰富的资料,与历史时期相似的遗物也缺乏一定的延续性,我们所拥有的只是个人装饰品的较破碎的信息。因而,大多数旧石器考古学家还是将串珠等个人装饰品作为传递信息的媒介,并以此为主要的解释安家瑗:《旧石器时代晚期佩带具的功能及含义》,《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95年第2期,第3~11页。

此外,串珠等个人装饰品除了作为传递信息的媒介,根据民族志的材料,还具有辟邪、祛病、防身等象征性功能,如布须曼人选取一些动物的牙齿、兽角或者龟壳,将其钻孔悬挂于脖子上,以借助这些神灵来保护村落里人们的身体健康I. Plug, “Bone Tools and Shell, Bone and Ostrich Eggshell Beads from Bushman Rock Shelter(BRS), Eastern Transvaal, ”South African Archaeological Bulletin 37(1982): 57-62.;印度大安达曼岛人在举行仪式或祭祀时,身上除了涂上特殊的颜色之外,都佩戴大量装饰品以象征其财富及地位,将贝壳、兽牙、人骨以及竹箭杆穿孔并用绳子穿起来佩戴拉德克利夫·布朗:《安达曼岛人》,梁粤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第359~365页。。由此可见,这些个人装饰品在传递信息的同时,也与宗教祭祀活动密不可分。

然而,关于鸵鸟蛋皮装饰品的研究,目前还存在诸多问题。例如,为什么要制作串珠?如何制作串珠?如何选择制作串珠的各种原料?制作什么样的串珠?如何使用这些串珠?这些问题依旧没有解决。这需要我们将来继续深入研究、分析比较旧石器时代各个阶段不同地域内所发现的类似于串珠的个人装饰品传统。地域的限制及生态环境的不断变化,会使古人类为适应当地生态环境而采取多种适应生存方式,从而也使不同地域内个人装饰品呈现出不同的发展脉络。同时,串珠等个人装饰品反过来也会反映当时的环境、人口等因素的变化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