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间第二十二

【题解】

间谍不仅可以获取敌人情报，而且可以打入敌人内部，瓦解和破坏敌军。因此，中国古代兵家非常重视用间。《孙子兵法·用间篇》中说：“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又说：“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所谓“知敌之情者”就是间谍。孙子将间谍分为五种：“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

许洞此篇将《孙子兵法》的五间扩展为八间：以使者为间，以敌人为间，反求来言以为间，反以来人为间，以明间而为间，以内嬖为间，以谗人为间，以乡人为间。与孙子的“五间”相比，许洞的“八间”少了“生间”和“死间”，分类标准更为统一，也更为合理。

《周礼》巡国传谋〔1〕，反间也。用间之道，圣人以用兵决胜，不可不间。用间决中，不可不密。苟非大智，孰能臻于是乎？故间之行也，观事而举，其术有八焉。其一曰：两国相拒，兵抗其境，诈为疲困畏惧，潜漏其言，厚货谄敌所爱幸，因以所求中之。次使使者致玉帛子女与骏马精佩之饰以求和解。觉其骄慢，阴选精兵分道，早夜兼进，以乘不备，此以使者为间者也。其二曰：获敌生口〔2〕，以所谋漏之，俾得闻焉，阴缓使遁去，令敌得所谋而信之，我行则不然也，此以敌人为间者也。其三曰：敌来间，我诈为不知也，反事示之，敌将为事，我则出不意而击之，此反求来言以为间也。其四曰：敌以间来，厚赂之，令反其言以间敌，此反以来人为间也。其五曰：与敌人战，佯为小败，亟引兵深壁，示以惧色，乃选语言鄙钝、无智虑者使于敌，令盛张皇我军之强盛，俾敌知为间者，必以我为惧，以强词来间也；既行，即举奇兵随而袭击之，此以明间而为间者也。其六曰：敌有内宠，令心腹者以金宝馈其家，使潜构敌情，此以内嬖为间者也〔3〕。其七曰：敌有谋臣，则潜行赂敌亲信，构谗于内〔4〕，外以事应谗者言，使君臣相疑，自相残害，此以谗人为间也。其八曰：求敌所委信者，副其所欲，阴求其动静言语者，此以乡人为间者也。是以知间者，兵家之要妙也〔5〕，苟非贤智，莫能用之。故用间之道，在乎微密潜诚，此良将之所注意也。

【注释】

〔1〕传谋：疑误。《周礼·夏官·环人》：“环人掌致师，察军慝，环四方之故，巡邦国，搏谍贼，讼敌国，扬军旅。”环人负责巡视邦国，查获间谍等。“传谋”似当作“搏谍”。

〔2〕生口：俘虏。

〔3〕内嬖（bì）：受君主或达官贵人宠爱的人。嬖，被宠爱的人。

〔4〕构谗：挑拨离间。

〔5〕要妙：精深微妙。

【译文】

《周礼》中讲到环人巡视邦国，是为了反间谍。用间之道，圣人以用兵决胜，不可以不用间。用间的决策在中枢，不可不保密。如果不是有大智慧的人，谁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因此，使用间谍，观察情况而后行动，方法有八。其一，两国敌对，大军在边境对峙，诈作疲困畏惧，偷偷走漏消息，用丰厚的财物贿赂敌将的亲信，投其所好。其次派遣使者奉上玉帛、子女、骏马、精致的佩饰等以求和解。待敌人骄傲怠慢，暗地里选精兵分道进击，昼夜兼程，攻敌不备，这是以使者为间谍。其二，抓获敌人的俘虏，故意将作战计划泄露出去，使俘虏获知，然后暗地放松警戒让他逃跑，使敌人得知我的谋划并确信无疑，而我的实际行动则不然，这是以敌人为间谍。其三，敌人派间谍来刺探，我装作不知道，展示给他相反的情况，敌人要采取行动，我则出其不意地发动进攻，这是反以对方派来的间谍为间谍。其四，敌人派来的间谍，我们用重金贿赂，让他反其言去间敌，这是反以对方派来的间谍为间谍。其五，与敌人战，装作小败，紧急引兵坚壁不出，示以恐惧之意，选取语言粗鄙笨拙、没有头脑的人出使，让他极力夸大我军的强盛，使敌人知道我是在使用间谍，一定会认为我很恐惧，故意让间谍表示强硬的姿态；使臣出发以后，就出奇兵随而袭击，这是以明间为间谍。其六，敌将有宠爱的人，令心腹之人以金银宝物馈赠他，让他暗地里获取敌情，这是以内嬖为间谍。其七，敌人有谋臣，暗地里贿赂敌将的亲信，使他挑拨离间，故意在外部制造假象应和谗言，使敌人君臣猜疑，自相残害，这是以谗人为间谍。其八，找到敌将信任的人，满足他的要求，背地里探察敌将的动静言语，这是以乡人为间谍。因此可知，运用间谍，是兵家精深微妙的事，如果不是贤能智慧之人，是不能很好地运用的。因此，用间之道，在于精微、周密、秘密、忠诚，这是良将所当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