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芦花坐在她的设计室里,一边看着她最新设计的艺术编织品图纸,一边想着先前她和胖嫂与守主任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她承认自己的快言快语,甚至于直言不讳,使守主任发火以至伤心流泪。她深知守主任对芦花村的感情和爱恋、固执和坚守,乃至胜过他自己的生命。他眼睛里看到的只有芦花村和他脚下的土地,与田家村历史纠葛和矛盾、根深蒂固的历史怨结,化不开也淡不去。她能理解他,甚至同情他。但是她不能接受他对她的强求。她不也同样爱着生她养她的这块土地吗!乡愁缠绕着她,亲情牵挂着她。她芦花不是回来了吗?回到生她养她的土地上。她芦花有她的主张,也有她的理想与抱负。她不敢有多大的奢望,她只想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她的能力、热情和愿望,证明她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美好的,不仅对芦花村还是田家村,还有这个社会。因此,她无怨无悔,努力做她想要做的一切。
累了,就想给田驹通个电话,多时没有听到田驹的声音了。她打开手机,拨田驹的号码,对方盲音。
芦花自语道:“换个地方看看。”
芦花走出编织厂,还是要不通,干脆向界河那边走去。通向界河那边,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界河那边徘徊着一个英俊壮实的年轻人的影儿,咋看咋像田驹。
芦花的心紧跳了一阵,便高声喊道:“田驹哥……”
那个人影儿正是田驹。
原来,这几天田驹身在学校,心时不时地就溜了。一会想着和芦花商量编织的事,一会又商量界河边养殖的事,一会又想到芦花也像他一样被安排在小学校教书或更小的地方,封锁了有关她所有的消息。田驹心里老没着落,想着给芦花打个电话,几次拿起后又放下,有时按了号码,手指却在接通键上停了下来。打两人在河湖交汇处见面后,他感到事情复杂了很多。他甚至想到去小学教书也与他们俩见面有关。芦花会不会因此也受影响?田驹很想知道芦花的近况,又恐怕伤害了她,故而犹豫不决,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不由自主向界河边走去。就在田驹在界河边徘徊之际,突然,他似乎听到芦花喊叫他的声音。同时他看到芦花修长优美的身姿,仙女般的长手臂在向他挥舞着。
隔着冰冷的河面,田驹投去一束热流般的目光:“芦花妹子……”
“田驹哥……”
界河水已有些刺骨的凉,田驹呼呼啦啦一阵子趟了过去。开始呲了一下嘴,然后变成一串笑声。两人的笑声撒落在界河里,随着水面跳动着。
多年前,这里有好事者搭建过木桥,想通过木桥连接两村人的关系,可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拆散了。打那后,这里再也没了桥,没有桥也便没了路。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是放羊人和拾荒者踩出来的。
“田驹哥,你在这里?”
“想你、念你、盼你,相爱的人心是相通的,这不就想到一块了吗!”
“真是缘相遂,心相通呀。”芦花感叹道,“可别冻着,”说着芦花弯腰帮田驹把卷了的裤腿放下来。
“看把我当孩子了是不?还没那么娇贵,比那天被撞进湖里舒服多了。
两人在没有收割的杞柳边坐了下来。
“芦花妹子,你没什么事吧,过得还好吧?”田驹急切地问。
芦花看着田驹不安的眼神,忽闪着一对大眼睛爽快地说:“过得很好!田驹哥,谢谢你想着我。”
其实,田驹这一问,芦花心中已翻江倒海。她家通往村外的路口被人摆弄的石头阵,有人想跟她过不去;守主任的旁敲侧击、嬉笑怒骂不让她接触田家村给她的压力;寡妇荣三番两次去她家提亲,母亲和哥哥也想逼她就范……想到此,强忍着一汪泪水没掉下来。恐怕田驹发现,便抬头看天。
天空有几朵白云在飘,有两只云雀在自由地飞翔。她的心在追随着,宽敞了许多。
田驹这才放心地笑了:“芦花妹子,你猜我怎么着?好端端的村主任助理还没正式上套,固主任却派我去小学当代课教师了。这几天老想着回乡的目的,心里火烧火燎地。还担心你被我影响,受了委屈!正不知如何是好。现在我放心了!”
芦花心中的烦恼始终没往外吐一个字。她爽快地笑了:“是固主任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田驹怔怔地看着芦花:“芦花,那是在乎什么呢?”
芦花微微一笑,却没说话,那双清澈明净的眸子多少流露出点担心。
“我只一心想着两村怎样化解前嫌、发展经济,真还没想到其它怎么样。眼下我琢磨着尽快把小学建起来,有个好的教学环境,再去教育局请他们调两个老师过来,问题也许会解决。”
芦花接过话题说:“我从新闻里听到,你拿出自家建房的钱建教室,够难为你的!”
“一开始资金缺口不小,村里拿不出。好在田家村人都关心这造福子孙的事,村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事差不多就解决了!”
芦花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这是我领到的第一个月的工资,要说用在建学校上实在微不足道,仅仅一点心意。”
田驹愣怔了一会,推辞说:“芦花妹子,我知道你家也很困难,你母亲身体又不好,苇子哥又是残疾,怎么能用你的钱呢!”
“穷日子过惯了,没有这月工资一样过,这是我代表芦花村对田家村后代人的一份心情。”
田驹把钱捏在手里,感到那钱热热的,心中升起一种敬意和感激:“芦花妹子,我代表田家村父老乡亲和孩子们感谢你!感谢芦花村!”
“田驹哥你我都不要客气,你我的角色是一样的,目标是一致的。希望我们俩都能尽快进入到自己的角色中去,为两村和睦发展,实现我们的抱负。”
“可是想不到刚要迈步就有那么大那么多阻力。”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更不要说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可不能盲目呀!”
田驹沉思了好大会说:“我在村上提出要抓好今冬编织产品改造和明春界河滩涂的养殖,有人却不理解,认为会使两村的矛盾加大。我想这是改善两村环境和关系的出发点,最好的结合点。芦花妹子,你说呢?”
“这个结合点要定位在大家共同富裕上面,才会有生命力。过去这湖地有限的资源一直在人们视线里争争吵吵之中,还不是矛盾纠纷怕了吗?这些人大都担着心,站在一个现有的物质层面上,完全从眼前个人利益得失考虑,看不到价值利用的空间会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就如芦花村编织厂,目前研制开发了一些新产品,如果打开销路,有个发展的好前景,田家村也不会守着金矿不为所动。”
“芦花妹子,你分析得非常对。在没形成规模和品牌之前,销售渠道便是一个最大问题,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田驹哥,我今天找你,也是想让你帮一把。产品积压在那里,大家心里堵得慌。”
“我在省城工作了两年,认识一些朋友,让我好好想想。”
“在学校也不能误了孩子,特别对父母外出打工的留守儿童的帮助教育。谁都想着有一个美好的少年时代,这很重要,是村之大事,应该有个计划,短期的和长期的。如果我们把编织、养殖、旅游和相关的企业发展起来,减少外出打工者数量,也是改善两个村关爱的细节。田驹哥,眼下每周你不是还有两个休息天吗,牺牲了也值得,我陪你!”
田驹顿觉心头一阵热热地感动:“芦花妹子,我懂你!”
两人相互勉励着。
临分手时,田驹送芦花一程,芦花又把田驹送回来。然后,田驹又送芦花。好像他俩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