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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的初冬时常有雾气弥漫。昨晚下了一点雨,早上吃饭时雾还没散去,十步开外便看不清东西。
芦花像树上的鸟儿一样每天都起得特别早,先是帮母亲做饭、洗衣服、收拾院落,忙完家务,然后去村里忙大家的事。今早顶着雾水在院子里又忙开了,她不愿让母亲太辛苦了,前些年父亲不幸身亡,哥哥苇子又落下了一条腿的残疾,母亲哀痛家庭的遭遇,哭瞎了双眼。现在她能帮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再忙也心甘情愿。她回村任主任助理后,建议村委会成立了编织培训班,她任教员。四湖畔是优质芦苇和杞柳的家乡,这里群众有着传统的编织技术。芦花小时候就是村里编织能手,她在大学的学科是外贸兼修艺术设计,可谓锦上添花。村里办编织技术培训,又是芦花任教师,大家热情很高,姑娘媳妇们更是乐意参加。芦花已和田驹商量从多方面改善两村关系,还准备把编织新技术传授给田家村。
这会,芦花招呼母亲和哥哥吃过饭,就匆匆忙忙去编织培训班。当她打开大门,发现离她家大门不远处的路上,一堆湿漉漉的大石头挡住了前面的去路,周围雾气蒙蒙一片。一夜间从哪里飞来的这多石头?幸亏不是一座山,还能勉强过去人。芦花看到这里,急忙喊苇子哥问是怎么回事!苇子拄着一根铁拐蹬蹬地走过来,围着石头堆转了几圈,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一会,瞪着眼睛对芦花说:“想起来了,妹呀,这肯定是对你来的!这几天我耳朵就塞满闲话。正想问你,跟田家村人有啥好谈的。特别田驹那小子!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是芦花村自己人的死对头。这不明明说,你跟田家村来往,这些人就跟你过不去。我苇子虽然少了一条腿,也算得上七尺男子汉,来硬的咱不怕,哥就怕人家说咱忘了村仇家恨、忘了自己伤疤的痛,以后叫俺怎么在芦花村立足?冤死的爹呀、瞎了眼的娘呀,往后这日子……”苇子边说边半真半假地嚎叫起来。这架势多半演给芦花看的。
听到这里,芦花反而爽快地笑了。她把话题一转说:“哥,厂里编织与营销任务都很重,差不多都落在我的肩上。眼下编织品大量积压,哥,你能帮助妹妹把产品销出去吗?”
苇子的嚎叫声嘎然而止。他挠着头皮苦瓜着脸说:“妹妹,你这不是为难哥吗!哥哪懂得这些?”
芦花也摆出为难的样子:“哥,编织厂生产销售的事,村里人为难,你也为难,妹妹不也是为难吗?仅这一点,就需要和田家村结合,靠当地资源形成规模,打开销路;再者人才,田家村的田驹哥,也许他有办法。我正要去找他!”芦花越过石堆走了,身后留下两句轻松而又沉重的话语:“这石头如果是冲我来的,有石头就让他们往这儿背吧!”
苇子转眼不见了芦花,心里仍在埋怨,用铁拐一遍一遍敲打着石头,一边在琢磨这堆石头的去向。要是轮到别人,可能会大骂一通:好狗不挡路,弄堆石头挡老子通行,真是个缺德的玩意,损他八辈祖宗,不拉人屎的,不得好死的,出门碰抢子的;或者哭天抢地:天呀,地呀,这又招着谁惹着谁了;这事轮到苇子身上,另当别论。苇子想,是谁看我苇子好欺负是不?错了,一条腿的苇子也不是好惹的。他用铁拐嘭嘭地捣了几下石头,又围着石堆转了几圈子,突然放声地大笑了:“这人呀,啥人有啥命。痴情郎常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老天爷今儿给掉下这堆石头也算不薄俺苇子!”
母亲听到苇子在大门外高一声底一阵的叫嚷,走出屋门,问出了什么事。
苇子回答说:“娘,没啥事,是狗叼来几块肥肉,放在咱家的大门外边。”
母亲说:“问问谁家的狗叼得谁家的肉,快去还给他们。这狗也真是吃饱撑的。”母亲嘟哝着进屋去了。
苇子朝母亲的背影挤挤眼笑了。转头又围着石头仔细看了成色和大小,掂量着这些石头的用场,确定了便开始实施。
苇子刚到30岁年纪,方脸粗眉,膀大腰圆,逞强好胜,村里人称他“铁拐子”。要不是断那条腿,真能搬座山。虽说少了条腿,弄这几块石头还是没问题。苇子是个会动脑筋的人,很快便想好了这石头的用途和搬动方法。家里有个木墩子,槐木实心货,结实得很。还是父亲在世时用家里一棵老槐树底根做成的,平时用它当板凳。眼下用它来做支点,用铁拐做撬杆,一块两百斤的大石头不大工夫便滚进了院子里。虽说是冬季,外面冷风嗖嗖,苇子早脱光了膀子干得一身汗水。几十块石头,不到一个中午便被苇子安排得妥妥当当。四块长方形的进了灶房当了案板支架,两块面子较光滑的弄到院子枣树下当了石桌子,两块方正的当了板凳,下余几块补了猪圈。当苇子干完这些活时,甭提多高兴了。他自言自语道:“要再多几块就更好了,老堂屋南墙底根部分快被碱吃透气了,早该用砖或石头填补一下。他在院子里转了两个圈子,又产生了一个新念头,把补猪圈的几块石头调过来补老屋的南墙,是当务之急。
苇子在不断地修改着他的杰作,干到傍晚时分,眼看大功告成,突然斜刺里有一个声音叫道:“好你个苇子!竟敢用……”
苇子抬头看时,什么人也没看到。他拄着铁拐,周围寻了个遍,此时夜幕四合,连个人影都没寻见。
“真他娘的有鬼了。”苇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