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雨夜蓑衣
王策走回方桌便坐。
燕武阳一见他便说道，“可是有什么事？”
施子安随声亦是向王策望去。
“人多眼杂，等会再与你们说。”
燕武阳与施子安听之颔首，而与三人同桌而坐的程圭则是如若未闻一般，不发一言。
四人随之便喝酒吃肉，谈笑说起了今日之事。
此时客栈之中，除却那说书老人异常洪亮的嗓子，余下客人大多都是在讨论今日那白家所办的比武招亲。
老人嘴中的故事，此时已说至七剑成阵杀向第一馗，而那些客人则也是说至兴起，到了武二最后那一刀斩出。
忽地，天地之间有一道紫光奄至，其光初过只见一电绵延于重叠之阴云中，若一饥肠辘辘的紫蟒。
紫光铺天盖地闪过，随之那蟒如是张口一声巨啸，响彻云霄，整片天地仿佛陡有雷声，震得众人耳麻。
雷电落下，时地冲撞天空，时地击着人间，如着了天火一般。
然后便是连连电起，阵阵雷鸣，电与雷不止者为雨伴曲。
雷电暂止，天地仿佛失去了唯一的声音，一片寂静。
王策闭目感觉着那浩浩荡荡的天地余威，喃喃自道，“欲拔剑矣。”
客栈内不知何人忽地说道，“好大的雷啊。”
一语点破似乎凝固的空气，新一波的讨论再起。
那说书老人亦像是被惊吓到了一般，又过了少顷，方才回过神来，他故作镇定，连咳数声，然后才一拍惊堂木，说起了当年败于魔魁之手的前天下第一人，那位天下第一剑。
王策听着老人故事中的昔时那袭初出江湖便问剑天下，但有其人在，便无人敢称剑绝的仗剑青衫，咋舌不下。
比之他父亲那般的醉武成痴，三叔那般的图谋天下，自己好像更向往那一袭青衫的江湖。
说书老人这一说便说至了黄昏，而王策四人除却已先行上楼照看武二的施子安，皆是一听便听至了黄昏。
说书老人走前江湖气十足的向着客栈中满堂江湖客施以抱拳，大声笑道，“诸位大侠豪杰，小老儿我这便先行告退。”
满堂豪客皆笑，更有多人起身对着说书老人亦是抱拳，说道，“大爷你且好走！”
随着说书老人离去，大堂中诸多豪客亦是上楼的上楼，去往他处寻欢的便去他处寻欢。
王策与燕武阳和程圭又喝了少顷，便见那白胖老板朱地藏带一脸笑意走了过来。
只听他一脸恭敬说道，“王公子可借一步说话？”
本就意兴阑珊的程圭见此，便直接先行告退走上了楼去。
王策听之颔首点头，看向燕武阳对其示意，然后便起身跟着朱地藏而去。
燕武阳见之虽是不明所以，但亦是相随而去。
朱地藏见燕武阳随后，不由止步皱眉。
王策轻声说道，“无事，这位是我打手兼好友。”
朱地藏听之方才点头，继续而行。
三人上楼先后走入了一间偏僻客房。
朱地藏对着王策笑道，“公子，那‘鬼头刀’李铁牛与另一名唤作‘锦云豹’的杨双，皆在烟忘楼。”
燕武阳此时听之，方才知道先前王策所找这白胖老板所为何事，又见此人对王策极是恭敬，显然不是又一般的情报买卖，但要说两人是旧识，却也有些太巧。
王策向朱地藏寻问了那烟忘楼的所在后，便向燕武阳示意，二人先朱地藏走下楼去。
一出房门，王策便对燕武阳说道，“这老板曾在我叔父手下做事，我也见过他几面，听叔父说起他如今做着情报买卖，想来在凤阳府城中找一个李铁牛应该不难，于是先前便向他提了一下。”
燕武阳听之颔首，然后说道，“我还想着等到这大雨过后，再去城中找些青皮光棍来找寻此人，就今晚动手？”
王策轻笑说道，“嗯，夜长梦多，免得再出意外。”
似七十二煞那般，说得好听便是绿林好汉，不好听则就是一伙子草芥人命的群盗股匪，哪个手下不是起码沾着数十条无辜人的鲜血性命。
似那曹伏廷入伙七十二煞前，便是举刀杀了当地豪坤全家一百多口人，老弱妇孺皆是一个不留，也皆此才在江湖之上初有凶名。
至于白滩，李铁牛，杨双这些也就更不用说了，杀这般匪人，甚至可说是大善，替天行道，令王策心中实在起不得一点波澜。
燕武阳亦是笑道，“你倒是比我还要江湖老道了。”
随之，王策与燕武阳便去向了武二那间客房。
只见施子安坐在房内一人饮酒，而武二虽仍是未醒，但面色已然恢复正常，此时鼾声微起，该是睡去，而不是之前那般昏迷。
二人向施子安说了今晚“狩猎”之事，施子安听后眼眸一亮，喜形于色。
但因为顾及武二，怕他忽生事端，加之以他身手，曲亭山六品战八品尚且费劲，去了也不过是做旁观，过眼瘾而已，当下便长叹拒绝。
王策与燕武阳听施子安诉说原由，皆是一笑，然后离去。
又过片刻，只带一把诛邪的王策与又回房拿了柄弯刀的燕武阳二人问小二要了两身蓑衣后，便走出了客栈。
刚出大门，王策回首望去，方见门联，
“日暮君何往？天明我不留。”
苍茫暮雨之中，王策忽地一笑，其手中诛邪剑随之而鸣。
燕武阳只感身边剑意惊起，便转头望去。
好吧，自己这位金主观刀看雨瞧雷，此刻又不知生了感悟。
他当下便只得随之无奈一笑。
王策与燕武阳各戴着一顶斗笠，此时大雨微小，雨滴稀稀疏疏，不缓不慢，井然有序的打在二人斗笠之上，很是悠然。
燕武阳听那声兴起，不由跟着低声哼唱起了一首小曲。
不到半刻，两人便见到了那烟忘楼。
两人在离那烟忘楼不远处的茶楼坐下，目光直直望向烟忘楼门前，不错过一人。
奢华而浮躁的凤阳，此时被雨水冲刷的一片狼藉，一地破碎，随着雨水而流淌，蔓延。
这一刻的凤阳竟显得出奇的惬意和宁静。
燕武阳如是喝酒一般，将面前杯中的清茶一口饮尽，忽地说道，“这与谢凤那日倒有些相似。”
这烟忘楼与当初他那雇主谢凤所常去之地一般，仍是青楼，与王策初识前一日那事发之夜，他便与一帮同伴这般守着，只是当时他是护人，此时却是来杀人。
王策听之亦是笑道，“那日是行侠仗义，今日则可算是替天行道，的确有几分相似。”
语落，王策便忽地想起了那一夜所遇上的叶清焰，姑娘她可是真神气啊，不由得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
二人又喝茶相谈半响，日头彻底落下，天色渐深。
只感觉嘴里淡出鸟来的燕武阳忍无可忍，就要去隔家买酒。
“来了。”王策起身，一把拉过燕武阳，低声说道。
燕武阳听之眉头一挑，再次望向了烟忘楼前。
只见一个黑粗汉子嘴里骂着娘，满不在意的手里提着一把大刀便从门口处走出，正是那“鬼头刀”李铁牛。
他身后一人生得一张紫黑阔脸，都是眉秀目疏，六尺以上身材，腰细膀阔，上身打着赤膊，后背刺着一只文豹，二十四五年纪，气质威猛，颇为精悍，应当便是那“锦云豹”杨双。
王策与燕武阳相视一笑。
燕武阳说道，“挑个？”
王策随口回道，“那便‘牛’给我，‘豹子’给你。”
燕武阳听之颇奇，他本以王策会挑那“锦云豹”杨双，毕竟此人走的是矫健灵活的路子，于王策来说显然更容易对付，而他与李铁牛同为使刀，对套路更为了解的他相对也能更快解决战斗。
王策见他如此，便说道，“我就是想杀了这人。”
燕武阳听之忽地想到那日夜中王策便是使得一门化入剑法中的五虎断门刀，而李铁牛所用则正是五虎断门刀，当下便也释然。
王策虽是的确想瞧瞧李铁牛那专精擅于杀伤的五虎断门刀，与自己所改那化于剑法之中的五虎断门剑有何不同。
但究其根本，却是他想起了那为自己传功的“花和尚”曾对他提起过的一事。
他之所以被逐出师门，乃是因为有个自称“鬼头刀”的匪人一日杀性大起，将他家中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父老母全部杀去。
他匆匆下山而去，见双亲死无全尸，从此便见匪则杀，这才破戒。
王策虽是无法确定李铁牛便是那个“鬼头刀”，毕竟江湖之上相同名号的人着实不少，但李铁牛又何曾无辜？即使杀错，他杀便也就杀了。
二人紧随着皆是一身酒气的李铁牛与杨双。
李铁牛与杨双途中微停，然后便又走走停停，最后拐入了一条漆黑的小巷之中。
王策一路相随，只感觉与那日自己随着谢凤越发相似，只是身边人从第七戒变为了燕武阳而已。
他转首望向燕武阳一笑，然后便先其一步走入了那小巷。
燕武阳亦是随之踏入小巷。
只见此时小巷之中，李铁牛将手中那柄虎头大刀扛在了肩上，杨双则是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两把匕首握于手中。
二人并肩而立，正一脸戏谑看向王策与燕武阳。
杨双手中匕刃泛着幽光，显然是经过涂毒，他沉声笑道，“两位朋友，你们这若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就别怪我二人手下不留情了。”
王策与燕武阳二人，皆是一抖蓑衣，握剑拔刀，异口同声说道，
“说来话长，我们长话短说，差不多就是，我二人来杀你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