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黑森林之谜（6）——惊觉
“那你是哪里的人呢？”陈寒生突然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
死神微微一愣，暗自思忖这是对他的试探，但很快恢复了镇定，略微低下头，装出一副平静中带着几分无奈的样子，缓缓说道：“我和我的妈妈是从其他地方搬过来的。”他说着，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述说一个真实却不幸的故事。
“搬过来的？”寒生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但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想法。
“也可以说是逃过来的。”死神用左手揉了揉左眼，接着将手缓缓放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孤苦而凄凉，“其实我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妈妈告诉我，在我出生之前，我的爸爸就去世了。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我抚养长大。”死神顿了顿，似乎刻意增加几分情感的张力，然后继续说道，“我们原本住的地方年年兵荒马乱，战火不断，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征兵的次数太多了，很多人不是被抓去打仗，就是被迫流亡。最终，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妈妈才带着我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死神微微抬起头，眼中露出一抹沉重的神色，语气中透着一丝轻微的叹息，“后来，我们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跑，看到这地方物资丰富，就停了下来。这里的食物多得让我和妈妈终于有了安身之地，总算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死神讲完，稍微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寒生正盯着他，脸上的表情让他感到一阵不安。那是一种复杂的神情，既像是怀疑，又像是若有所思。更让死神感到紧张的是，寒生的脸靠得非常近，近到让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心跳不由得加速。
“你怎么了？”死神故作镇定地问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试探。
寒生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对方感到不适，他缓缓把脑袋移了回去，目光变得空洞，望向天边那渐渐变深的夜空，声音低沉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羡慕你而已。但我羡慕的不是你有个妈妈陪着你——虽然那也是值得羡慕的——而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你是从外面来的，看见过外面的世界，知道的东西比我多得多。而我呢？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待在这个地方，从没走出去过。”
寒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他低头笑了笑，似乎在嘲讽自己的渺小和无知。“我所有的知识，都是爷爷告诉我的。还好，爷爷年轻的时候去过外面的世界，他会给我讲一些关于外面的故事。那些故事真假我不在意，我只是在他讲的时候，心里能多一点向往和希望。但每次我问他能不能带我出去，他总是说‘下次吧’。他说了无数个‘下次’，可后来，他老了，腿脚不好了，那些‘下次’也就变成了永远的‘不可能’。”
寒生的声音变得更低了，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每天面对这些果树、田地，我都觉得它们是如此熟悉，但也有些乏味。现在听你说起那些我没见过的东西，比如菠菜、卷心菜，我突然又想出去看看了。可惜啊——”
“你想知道什么？”死神打断了他的话，试图用理性的语气将话题拉回正轨，“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东西。但我只能说那些我见过、了解过的，其他的，恐怕就爱莫能助了。”
寒生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些许释然：“不用了，听你说那些已经很好了。但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寒生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想让气氛变得太过沉重，他转过头来对死神说道：“这些红薯都给你吧，我已经吃饱了。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吧。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第一次来我们果园吧？你知不知道你家在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死神沉默了片刻，内心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啃了一口手中的红薯，假装专注于咀嚼，却无法掩饰眼神中那一抹动摇。他知道自己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家”在哪儿。事实上，他甚至不确定这片幻境是否存在真正的出口。
“我……好像忘了怎么回去了。”死神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迟疑。他的目光略显呆滞，像是试探，又像是在等待寒生的反应。
寒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他只是轻轻笑了笑，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个回答。“没关系，”寒生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那我们今晚就先回家，明天再慢慢找。或许，睡一觉醒来，你就能想起来路了。”
说着，寒生从地上拿起空篮筐，将装满水果的布袋细心地扎好，放在一旁，随后又将几块刚出炉的红薯小心地装进篮筐，递到死神面前。他动作利索却充满耐心，仿佛这一切再寻常不过。“这些红薯今晚咱们一起吃，剩下的水果就留在果园里。明天再来拿，也不急。”他的语气轻松自若，却透着一股温暖的力量。
对于死神而言，这一切显得过于自然而真实，真实到让他感到不安。寒生的善意与从容无形中撼动了他坚硬如铁的内心。数千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孤独的行走与冷漠的注视，甚至将人与人之间的善意视作虚假的假象。然而，这一刻，寒生的真诚触及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让他感到既陌生又温暖。
“谢谢。”死神低声说道，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声音中竟透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沙哑。这并非出于礼貌，而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或许是因为许久未曾感受这样的情感，或许是眼前这个少年的笑容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柔软。
寒生闻言，抬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那笑容像一缕冬日暖阳，直击人心。他拍了拍死神的肩膀，然后率先提起篮筐，迈步向果园外的小径走去。“别发愣了，快跟上吧！天黑了，咱们可别迷路了。”
死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寒生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径上，夜幕悄然降临，繁星渐渐在天际洒满光点。清冷的月光洒在他们的身影上，拉出一长一短的剪影。死神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悸动。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存在如此真实，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种感觉让他既感到困惑，又觉得奇妙。在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幻境，也忘记了自己身为死神的职责。他只觉得，眼前的少年寒生，就像是一个久违的朋友，一个可以让他暂时卸下防备的人。
他们走出果园后，寒生回头看了死神一眼，语气轻松地说道：“我家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你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一起去找找路。”
死神点点头，轻声回应：“谢谢你的好意。我今晚就先在你家借宿一晚，实在是打扰了。不过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走，绝不会多待。”
寒生却哈哈笑了起来，“别总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可是我的客人。爷爷要是知道我带了人回来，还能多一个人陪他聊聊呢，他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死神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但内心却未曾放松。他依旧警惕地思考着：这片幻境究竟想让我经历什么？寒生和这座果园的背后，真的只是单纯的生活故事，还是隐藏着某种试探与陷阱？然而，他同时也感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或许，在这虚幻的温情中，他正在经历某种无法预料的转变。
他们一同回到了寒生的家。寒生的爷爷坐在门前，佝偻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孤独而沧桑。他看着两人的到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爷爷，今晚死神和我一起在我的房间里睡。”寒生轻轻说道。他的语气轻松而自然，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个提议有何不妥。
老人只是点了点头，慢悠悠地站起身，拄着拐杖向屋内走去。他什么也没说，但那沉默中却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淡然，仿佛对死神的到来并不意外，反而像是早已知晓。
屋内很简陋，只有一张木桌和几把椅子，靠墙的地方堆着几床厚重的被褥。寒生简单地在地上铺了层麻布作为床铺，然后侧身躺下，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安稳。
死神却无法入眠。他的心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令人窒息的不安感萦绕不去。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无济于事。一种陌生而深刻的失控感充斥着他的内心，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绪——似乎有人正在窥探他的思绪，甚至是灵魂。
时间在死神的煎熬中悄然流逝。夜已深，他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地站了起来，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双腿机械地迈向隔壁的房间。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就好像有某种力量正在引导着他。
推开那扇木门，死神看见昏暗的油灯在房间的角落里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影影绰绰中映照出寒生爷爷的身影。他依然坐在木椅上，神情平静，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死神，你来了。”老人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他的目光温和且深邃，仿佛能直直看进死神的灵魂深处，那种洞悉一切的神情让死神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
死神的脚步顿住了。他盯着眼前这个老人，一时之间竟无法言语。他原本以为，这个老人不过是寒生的亲人，一个普通的角色，但此刻，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气息——一种既熟悉又深不可测的力量，一种似乎只属于自己这个层次的存在的威压。
“你知道我是谁？”死神的声音低沉且警惕，他尽力保持冷静，隐藏内心的波动。但微微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他的不安。
“当然知道。”老人微微一笑，那笑容既温和又神秘，透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情感，“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你是谁。”
死神愣了一下。他早已感觉到这个老人不简单，但没想到对方竟会用这样的语气与他对话。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目光如鹰般锐利地锁定着对方：“你究竟是谁？”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缓缓站起身，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房间中央，站在那盏油灯旁。昏黄的灯光映衬着他布满皱纹的脸庞，那种平静而深邃的神情，让人无法分辨他的情绪，却平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威严。
“我是谁并不重要。”老人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夜风般低沉而飘忽，“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今天才来到这里？为什么会踏进这片果园？你真的以为，这个幻境只是巧合吗？”
死神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与警惕。他冷笑一声，语气冰冷：“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你也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它妄图用情感来控制我，这不过是幻境的一部分。”
“是吗？”老人微微抬头，那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悯与锐利，“可我看到了你的软弱，死神。在这里，你感到的从来不仅仅是情感，还有掺杂其中的恐惧。你害怕了，对吧？”
“你在胡说什么？”死神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他上前一步，试图将老人看得更清楚，“你为什么知道我是谁？你又是什么时候见过我？”
老人没有退缩，反而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轻松：“还问我是谁？你真的没听出来吗？前不久，你可还在我的身体里呢。”
这句话让死神一瞬间瞳孔微缩。他看着面前的老人，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与可能，但最终，一个名字从心底浮现出来。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却又夹杂着一丝希望：“你是……郑天翔？”
“对，是我。”老人轻轻点了点头，那带着沧桑的面容上竟浮现出一抹熟悉的笑意，“这回你总该明白了吧？那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发呆？难道不是该想办法把我解救出来吗？”
死神眉头紧皱，目光牢牢锁定在老人身上，试图从对方的言行中找出破绽：“如果你是郑天翔，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你现在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很可惜，不能。”郑天翔轻轻摇头，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现在这个身体并不完全属于我。白天你见到的是老人，而到了晚上，才会轮到我短暂掌控它。就像现在这样。”
说着，郑天翔拖着那具年迈的身体向死神走近，他的动作显得无比吃力，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死神：“你是不是一直都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死神？我知道你的能力很强，但我需要确认一下。”
“差不多吧。”死神点点头，语气冷淡而简洁，“刚进入这里时，我也受到了控制，但没过多久我就能够自主活动了。”
郑天翔停住脚步，低头沉思片刻，而后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痛苦和挣扎：“那你帮帮我，我也想像你一样，能够自由地活动。我实在是受够了这个身体，它老得超出了我的想象。甚至——”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我觉得，这身体根本不是人的。”
“不是人的？那是什么？”死神皱起眉头，他语气中夹杂着些许不屑，“按照你的说法，不是人，难道是鬼不成？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我现在没有任何冥界的力量了，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说，被逼成普通人的死神而已。你觉得我现在还能有什么能力帮你？”
郑天翔的脸色更显苍白，他低下头，像是无法反驳，却又不愿就此放弃。他的声音变得低沉：“难道我就要永远被困在这个躯壳里，像这样苟延残喘下去吗？”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声音虚弱却坚定，语速却明显变快：“寒生！那个寒生……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死神微微一愣，寒生的名字唤起了他的记忆，那张真诚而充满热情的笑脸浮现在脑海中。那个陪着他在果园里摘水果的年轻人，那个让他感受到短暂温暖的人。死神缓缓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那个年轻人，白天还陪我一起摘水果。”
郑天翔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的痛苦神色更深了：“你快去看看……看看寒生的房间，看他是不是还在。他晚上……常常会消失不见，白天却又莫名出现，就好像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一样。”
死神的目光微微闪动，他隐约察觉到这里面的古怪。但他并未显露出太多情绪，而是平静地说道：“不用看了，他应该已经消失了。这是幻境运行的规律，太正常不过。”
郑天翔愣了一下，脸上满是挣扎与不解。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绝望：“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死神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然平静：“因为这是幻境。这里的一切，白天的温情，晚上的诡异，全都是它试图操控我们的一部分。明天你自然会明白。”说完，死神不再多言，转身朝寒生的房间走去。
当他推开寒生房门时，果然，屋内空无一人。昏暗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照在那张简单的床铺上，床上的被褥整齐得不像有人曾睡过的痕迹。寒生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死神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环视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空间。他并未显得惊讶，反而露出一丝平淡的冷笑：“果然如此。幻境的一贯手段，不过是让人陷入希望与绝望的循环罢了。”他轻轻关上门，转身回到了原来的房间。
郑天翔看到他回来，眼神中满是期待，但死神只是简单地说道：“他不在了，果然像你说的那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郑天翔的表情瞬间僵住，像是被某种绝望的力量压得无法呼吸。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抓着桌沿，声音沙哑而颤抖：“那我该怎么办啊……”
死神没有回答。他转身躺在地板上，闭上眼睛，试图将所有的混乱抛在脑后。然而，内心深处那一抹隐隐的不安，却如同阴影一般萦绕不去。
郑天翔则依然挣扎着，他努力保持清醒，但随着疲惫的侵袭，他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最终趴在桌子上，意识缓缓模糊，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郑天翔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睛。房间内的光线昏暗，微弱的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来，将空气中的灰尘映照得格外明显。潮湿的气息弥漫在周围，仿佛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过。昏黄的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水迹，木质的地板因受潮而微微隆起，在他轻轻挪动身体时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周围的一切显得静谧又诡异，但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丝陌生的安宁，就好像自己昨晚真的是在家中睡了一觉一样。
他缓缓抬手揉了揉额头，试图驱散脑海中的混沌。思绪却像被困在迷雾中，迟迟无法理清。他闭了闭眼，眉头皱得更紧：“我现在是在哪里？为什么会在这里？”郑天翔的目光扫过四周，满是疑惑与警惕，仿佛在努力寻找答案，但却徒劳无功。
渐渐地，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果园、红薯、火堆、寒生、死神……那些画面一一在他的脑海中闪过。郑天翔猛地清醒过来，瞳孔微微收缩：“对了！我还在幻境里！昨晚……昨晚我是和死神在一起的！”这一认知让他的心脏瞬间加快了跳动，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那死神呢？”他猛地转头望向左侧，然而那里空荡荡的，死神的身影早已不见。他的心一紧，连忙从地上坐起身，目光迅速扫视整个房间。破旧的木桌、歪斜的椅子、被薄薄尘土覆盖的地板……所有东西都如昨晚一般，没有一丝变动，唯独少了死神的身影。
郑天翔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握成了拳——他发现自己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内心的焦躁却愈演愈烈。“死神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会不见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在他心中游走，带来一阵阵寒意。他的脑海中闪过最坏的可能性：死神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他悄悄离开了，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
房间内的空气似乎变得愈发沉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愤怒和恐惧却如同洪水一般席卷而来。他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种被遗弃的孤独感正逐渐吞噬着他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