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与俗文学研究(第4辑)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四 録製唱片與電臺傳播

20世紀50年代台灣自製唱片工業興起,隨着廣播歌仔戲的盛行,歌仔戲電影與臺語電影的流行,臺語唱片與歌仔戲唱片的市場被大爲看好,陸續有多家唱片公司成立。60年代中叶,台灣島内唱片業競争激烈,也開始拓展東南亞的海外市場。當時馬來西亞僑商,還特别在台灣報紙刊登,徵求製作、録音、灌制與發行等技術人才,前往馬國建立唱片工業。據葉龍彦統計,台灣唱片公司從1962年的34家擴增到1971年的119家。本段相關論述整理自《台灣唱片思想起》,台北博揚文化事業有限公司,2001,第135~148頁。而台灣唱片也特意製作“外銷版”或“海外版”唱片,如“五虎唱片”由小鳳仙與吴梅芳主唱《金石情》(又名《痳瘋女》),小鳳仙與羅富美主唱《秦香蓮》等。部分星馬商場見唱片有利可圖,甚至直接販賣“翻版”或“盗版”的台灣歌仔戲唱片。

許永順曾爲文指出,20世紀60年代,先後抵星洲演出的“新台光”“柏華”與“牡丹桂”三個劇團,受到“義發”“東南亞”“凱旋”與“星洲鳳凰”等四家唱片公司的邀約,在新加坡録製發行台灣歌仔戲唱片這幾個唱片行目前都已不存在,也找不到相關資料。許永順曾對這批唱片有所著録討論,請參見《上世紀台灣歌仔戲留聲新加坡唱片》,載《新加坡福建戲紀實》,新加坡許永順工作廳,2013,第115~135頁。但文中有不少論點需加考證。筆者向許先生採購唱片並進行訪談,2013年11月5日於牛車水劇場附近。。此或許正因爲唱片公司看中星馬歌仔戲的消費市場,加上三團在新馬巡演半年到一年半,既有演出空檔可灌録唱片,又有戲迷觀衆可以販賣銷售等考量。至於劇團如何與唱店公司搭上線,根據藝人們的猜測,張榮派爲關鍵人物。他曾爲“新台光”班底,又擔任“柏華”文場樂師,既能演奏大廣弦,又會吹奏薩克斯風,中西樂器都相當擅長,爲人海派,擅於公關。

藝人指出:張榮派隨團前去時,便帶了些台灣歌仔戲唱片到新加坡販賣,果然大受戲迷歡迎。當時台灣歌仔戲標榜“中樂同時滲入西樂合奏”(1964年12月10日~12日),除傳統器樂外,還加入薩克斯風、小喇叭及爵士鼓等西洋樂器,讓新加坡觀衆覺得很新鮮。尤其使用薩克斯風取代弦子演奏,風味特别,旋律靈活,引發不少民衆與樂師前來取經學習。頗具有生意腦筋的張榮派,意識到台灣歌仔戲唱片業的蓬勃生機,或由此萌生了與新加坡合作録製唱片的念頭。

雖無法找到張榮派與新加坡唱片公司的直接關聯,但録製唱片等事宜,確實是由張榮派一手負責打理。如封面標注爲“柏華與牡丹桂首次合作”或“柏華牡丹桂兩班閩劇團合演”的唱片,録音成員多半是“柏華”演員,“牡丹桂”主要是廖秋與劉秀娥參與。廖秋指出:因契爸魏福全正是張榮派的岳父,張榮派與“牡丹桂”班主黄喜交情不錯,因此商議請廖秋參與録音,並邀請廖父拉弦演奏。至於當時的録音情况,廖秋已印象模糊,而陳剩回憶,似在烏節路“麥唐納大樓”(MacDonald House)附近的滙豐銀行樓上陳剩記得,有回録音結束離開時發生爆炸,查索報刊應爲1965年3月10日。在馬印對抗時期(1963~1966年),印尼海軍陸戰隊成員奥士曼和哈侖,在麥唐納大厦放置25磅計時炸彈,造成三死三十三傷。賴素春指出,20世紀60年代有不少企業主喜歡看戲,也投資成立唱片公司在那附近。2014年2月9日訪問於新加坡國家圖書館旁咖啡廳。,通常是從中午起録至下午三四點,以“活戲”爲主,也有少數“劇本戲”,録製的演員可以獲得一張唱片。目前筆者搜集到30來套唱片,以“柏華”最多,“牡丹桂”最少,且無單獨録製發行的,可惜唱片上面大都未標示録製與出版日期。

(一)“新台光”所録製唱片劇目與音樂特色

筆者搜集到1962年新加坡“義發”唱片公司,以“馬標”録製的《孟麗君遊花園》(三片)、《陳三設計爲奴》(二片)、《詹典嫂告御狀》(上、下集,各三片)與《二十四孝丁蘭出世》(三片)等四套“新台光”唱片,演員爲林水火、林春美、吴招治、徐正芬、林亞秀、陳春鳳與簡南枝等人。本文提及唱片録製成員時,根據唱片所記録人名,如林阿秀多寫作林亞秀。本文特别襄請歌仔戲音樂歌工作者劉文亮(今已故)、周以謙與陳歆翰協助唱片曲調的分析,非常感謝。一片33轉唱片約15分鐘,其中除《陳三設計爲奴》標記爲“新加坡”製造外,其餘三套都標注爲“馬標最新灌音十二吋33轉密紋唱片”,製造地點均在“印度”據唱片藏家方玉麟指出,印度的蟲膠片品質較好,故推測在新加坡録音完畢後,再送去印度製作然後再送回星洲。感謝方先生代爲搜羅新馬等地的唱片與討論。

圖6 馬標唱片及“新台光”録製人員

另外“星洲鳳凰唱片”公司以“鳳凰嘜”標誌,爲“新台光”録製三套“正宗台灣戲新台光閩劇團”唱片,有林亞秀編劇、陳金鳳導演的《散仙假紳士》(二片),林亞秀編劇、陳金樹導演的《羅衣記》(二片)以及《姜女過峽》(二片)。録製成員有林亞秀、陳剩、黄鸞英、黄鳳美、黄鳳玉與顔亞勉等。檢視這批唱片的編導與演員,都爲“柏華”成員,興許因部分演員參與過二團,或爲借重“新台光”名氣來行銷,故而標示爲“新台光”,有待進一步考察。

“新台光”唱片多屬於“古路戲”,大都取材自民間故事或小説戲文。劇中【七字調】份量較重,如“馬標”的《孟麗君遊花園》,宋成宗出場時演唱【七字調】,“逛花園”“看古代”等“蹔頭”也使用【七字調】;《陳三設計爲奴》的“相褒”情節同樣是演唱【七字調】,《詹典嫂告御狀》也以【七字調】爲主等。另外,唱片中也有少數【都馬調】,但多爲“四句正”格式,尚未發展出長短句靈活演唱方式,文武場多爲即興演奏。而《二十四孝丁蘭出世》有【大哭】接【艋舺哭】,以及【小思君】【留書調】【五更鼓】【瓊花反】等曲調;《詹典嫂告御狀》摻雜有【愛姑調】【唱調】【大哭】【艋舺哭】等曲調。

圖7 “新台光”《散仙假神士》唱片

至於“鳳凰嘜”的音樂風格與“馬標”略有差異,如《姜女過峽》仍使用【七字調】,但已出現快慢速度的轉變,並有【都馬調】與【都馬哭調】的演唱。尤其使用“小軍鼓”演奏,呈現爵士風味。又如歌仔戲《羅衣記》取材於明末清初的《白羅衫》傳奇,出現有白羅衣、青羅衣與黄羅衣三者,作爲解開身世之謎的線索,加入薩克斯風、小喇叭及爵士鼓的伴奏,風味獨特,旋律靈活。全劇除使用大量【七字調】外,另搭配如【五更鼓】【南光調】【文和調】【金水仙】【採茶調】等風味小曲,曲調選擇較爲親切活潑。

與《羅衣記》音樂風格類近,描述誇耀自己“銀票”飽滿的男士與譏笑他“風神”的女子相互嘲諷鬥嘴,爾後去旅館歇宿要爲下女阿品贖身,却被妻子得知來查訪的《散仙假神士》,一共演唱了97首七字齊言式曲調(四句爲一首),然全以1964年問世的臺語流行歌曲【鹽埕區長】貫串,全劇故事單純,宛若承繼日治時期“笑魁劇”的表演情味,以演員“相褒”對唱寫真社會時事現象。

(二)“柏華”所録製唱片劇目與音樂特色

筆者共搜羅到“義發”唱片公司爲“柏華”録製的六套“馬標”唱片,分别爲1965年出版的《五龍案》(三片)、《父之罪》(三片)與《愛之復仇》(二片); 1966年發行的《孝子判親母》(三片)、《鄭成功出世》(三片)及《僥倖錢冤枉了》(一片),均冠以“馬標最新灌音十二吋33轉密紋唱片”。參與演員有陳春鳳、顔阿勉、黄戀英(黄鸞英)、林阿秀、陳剩、李玉真、林祈萬、陳碧雲、小豔秋、小春鳳、黄鳳美等人。

這幾齣唱片戲文多屬於“胡撇仔戲”,如描述史可法反清復明的武俠劇《五龍案》,然仍大量使用【七字調】。而開場小旦自報家門時,用大段【都馬調】並摻雜【白牡丹】【文明調】【留書調】【五更鼓】等小調;而刻畫因愛私奔造成兩代恩怨的家庭戲《父之罪》,以【七字調】與【都馬調】爲主要唱腔。然【七字調】已出現有“收半尾”【七字調】“收半尾”即旋律没有完全收掉,爲了節省時間,目前民戲也常使用。及【七字調轉雜念調】的大段叙事唱段;而【都馬調】以“回龍介”開唱,【唱調】開頭也保持傳統,先開“各大各各 倉才乙才倉”再起七字頭,另還有【金水仙】【新北調】【留書調】【文和調】等曲調演唱。

圖8 唱片説明書内附“柏華閩劇團”唱片録製人員

描寫父母雙亡的姐妹復仇的家庭戲《愛之復仇》,以【七字調】爲主,但加入【四空仔】【唱調】【留書調】【愛姑調】【南光調】等交替使用;第四片出現大段【都馬調】連綴,前輩藝人指出:由“都馬班”傳來的【都馬走路調】,乃單唱【小思君】或單唱【白牡丹】兩句反復。而描述被母抛棄的兒子審判親母的家庭戲《孝子判親母》,即現今民戲常演出的《泰山邱一郎》,以【七字調】叙事抒情,搭配【新春調】【留書調】【南光調】【金水仙】等曲調,生旦談情説愛時則演唱大段【都馬調】連綴。

至於《鄭成功出世》,起始爲鄭成功母親田川氏從日本來到福州情事,中間轉爲描述王妃外遇産子事,仍以【七字調】爲主,另有【金水仙】【破窯二調】【五更鼓】【吟詩調】【南光調】【新春調】的使用,在“香案擺開”“迎接”等情境,則落【串】伴奏作爲襯底音樂。而較特殊的是林阿秀和陳剩合録的《僥倖錢冤枉了》,爲男女答嘴鼓對唱的“風流勸世歌”,以【七字調】(含半講唱)、【思想起】與【南光調】等曲調大段連綴,通過笑詼趣味的各式譬喻,表述世間百態與人心欲念;中間則借由寡婦於清明節見男子傾心的“相褒”對唱,以【都馬調】演唱男女情感與相處之道。

另在“義發”唱片的封面盒内面,或是記録唱詞的唱片歌册封面,都標注有“柏華閩曲團曆(歷)期唱片目録表”,羅列《西施》《五子哭墓》《二八佳人》《洛神》《菊開二度》《李三娘》等每套兩片的六齣劇目。目前筆者搜集到四套,録製者有林阿秀、陳春鳳、碧雲、菊子、秀鳳、戀英、鳳美、鳳玉、玉李、春桂等演員。有兩種不同封面的《五子哭墓》,描述五子被繼母虐待,到生母墳前哭訴,孔氏顯靈要五子攔父告狀,後錢氏被雷劈身亡。曲調與鑼鼓基本依循傳統程式,以【七字調】爲演唱大宗,在逃難時演唱全部的【倍思】、走路時演唱【緊迭仔】、憤怒相駡演唱【唱調】以及打人使用【亂槌介】等,都符合傳統“安歌”與演奏概念。至於叙述西施助勾踐復國,後與范蠡雙雙離去的《西施》此唱片封套背面雖仍印有“義發馬標”的唱片廣告,却印製了“台北出版登記證”等字樣。是以新加坡“義發”與台灣唱片業有何關聯,有待後續考察。,由柯松柏領導,簡南枝與陳金樹製作,多以【七字調】演唱。

描述李三娘受兄嫂荼毒,磨房咬臍産子,後與劉知遠父子團聚的《李三娘》,以【七字調】爲大宗唱腔,李三娘受苦時演唱南管《恨冤家》以及【江西調】【都馬調】【雜念調】與【文和調】等歌仔調。仍爲相同的編導與演唱成員,描述因私訂終身,被打落凡間二十年的嫦娥與文曲星,投胎爲母大姊與年輕書生的《二八佳人》,有類似“某飼尪大”一類的故事劇情,劇中有不少“四句聯”,運用不同速度的【七字調】唱念,靈活動聽,頭手弦快慢速度的“加花”,層次分明。

另搜羅到“星洲羅盤唱片公司”以“羅盤嘜”出版的七套“柏華閩劇團”唱片,大多爲“古册戲”。參與録製的演員有林阿秀、李玉貞、陳春鳳、陳剩、林秀鳳、徐鶯妹、陳金樹、吴招治、徐正芳等人。徐正芳應是徐正芬筆誤,扮相儒雅俊俏,嗓音清甜圓潤,在台灣録製過不少膾炙人口的唱片。但徐正芬爲“新台光”成員。描述孟姜女爲築長城的夫君送衣御寒的悲情戲《姜女送寒衣》,幾乎全用【七字調】帶半講唱方式,以及使用【大哭】【艋舺哭】【臺南哭】等哭調,演員唱念相當出色。劇中“老土地”出現的【喀仔板】,仍是現今外臺常用的傳統套路。

圖9 羅盤唱片目録

而描述李翠蓮因夫疑心與僧人私通自縊身亡,劉全借冥府進瓜尋妻的古册戲《劉全進瓜》(上、下集),幾乎全以【七字調】演唱,且常只演奏“過門”,演員演唱時“停板”讓演員發揮。至於有兩種不同封面設計的《雪梅思君》,描述雪梅爲商琳守節,斷機教子,撫養商輅成人。在商輅背書情節時,演唱【雜念調】傳統套路,其後全部使用【七字調】演唱。

而陳金樹導演的《絞龐妃》與《皇天不負有心人》,前者爲龐相國與女兒西宫,意圖謀篡宋仁宗帝位的宫廷戲,丑角范仲華演唱的【丢丢銅仔】與【都馬走路調】頗有趣味;後者爲描述兄長怒殺在花園私訂終身的妹妹,妹妹鬼魂於墓中産子,買食物爲子充饑,命店家向兄長收取費用,最後墓開復活闔家團圓的家庭戲。在“花園賞花”的蹔頭中,入花園落【串】及賞花時演唱【都馬調】,都是傳統表演套路;另摻雜演唱【愛姑調】【文明調】,及少見的【湖南調】曲調。

另《四千金》叙述四女兒被父親許配五不全的醜女婿,但在神仙醫治下,夫婿身健得中狀元,以闡明“由天不由人”的道理,演員【七字調】的演唱頗爲靈活。此外,在劇場甚受歡迎,故“根據舞臺原本録音”的《白賊七放大炮》,諧謔描寫白賊七胡天胡地,以寶鼎與寶錘等假物誆騙員外,天神奉玉帝旨要緝捕白賊七問罪,却被騙去坐騎,是以又名《白賊七騎千里馬》,然戲齣中却絲毫没有提到與“大炮”相關情事民間流傳“邱罔仔舍放大炮”,描述邱罔仔舍放話要製作古今未聞的巨炮,一放就會轟天巨響嚇死人,村人紛紛關注。邱罔仔舍若有其事糊紙塞火藥,但香點炮聲一響就化爲烏有。。全劇情節通俗逗趣,曲調選擇以【思想起】【南光調】【鹽埕區長】等民間小調與流行歌曲爲主。

(三)“柏華”“牡丹桂”所録製唱片劇目與音樂特色

“柏華”與“牡丹桂”,因在新加坡演出時日多有交疊,是以在張榮派的居中牽綫下,有了合作録製唱片的契機。筆者目前搜羅到的六套由“凱旋唱片公司”以“VRC嘜”發行,在唱片封面都特别標注有“柏華牡丹桂首次合演”的字樣,録製成員有陳剩、劉素娥、劉秀娥、李玉真、顔阿勉、陳春風、廖秋、黄鳳美、松山笑等,大多爲“柏華”演員,“牡丹桂”參與者主要是廖秋與劉秀娥。

在這批唱片中注明有廖秋參與録製的,爲藝勤導演的《藍繼子》(二片)與《江海奇遇記》(一片),前者描述老漢藍芳草的兒子上京趕考失聯,老漢外出尋子將家裡託付妻子王氏,但王氏紅杏出牆,又陷害媳婦與孫女,王氏所生藍家三子遂大義滅親清理門户,即民間常演出的《藍芳草》。廖秋唱【七字調】能堆疊很多字,非常動聽;還使用【五更鼓】【江西調】【瓊花調】【金水仙】【破窯二調】【愛姑調】【留書調】【文和調】【白水仙】等衆多慢曲,以及【大哭】的演唱。而描述李慶雲釣起東海三太子化身的鯉魚,因善念放生,三太子報恩化身爲人與慶雲結爲夫婦,人神殊途,歷經波折考驗的《江海奇遇記》,以【七字調】爲多,但會折句演唱或增加字數,也有省略過門搶板演唱的情形。另有【南光調】【愛姑調】【五更鼓】【唱調】與【都馬走路調】等運用。

其他如描述岳進雄和伍麗梅自小訂婚,而親王之女英英也愛慕進雄,進雄父親攀附權貴,又替進雄應允了親王之女,三家人爲了終身大事,形成一連串牽扯與糾葛的《終身大事》(二片),有不少【七字調】與【都馬調】的演唱,也使用了【小思君】【都馬走路調】【五更鼓】等小調及多首串樂與吹牌,男女主角在送别時則對唱【送哥調】。至於兩人身旁的丑角書僮可惜及三八婢女了然,則因應角色行當身份,演唱流行歌或其他小調,如:

 

(可惜唱)有一個老阿伯,頭毛白蔥蔥,講話實在無理氣死人,伊就是草地不識出空,嘴食着檳榔紅阿阿紅,看着那查某伊都草螟弄雞公,呼譽着煙筒,黑白哥。(了然唱)城市的小姑娘,你是真會妝,嘴皮又擱抹粉紅嘴唇,一身軀閃識鳴大屁股,妖嬌的模樣弄給阮想,這敢是老阿伯呀愛呀愛風流,實在看着人人會想。

 

另描述胡龍山上京趕考,遇賊人打劫,幸得桃花公主劉翠蓮搭救,兩人相約中舉得官後結連理,而後母王春蓮争産謀害胡父,胡父鬼魂要兒子替他伸冤的《一屍三命》(二片),以【中板七字調】爲主,然也有“中慢板”與“中快板”等不同速度的演唱,在鬼魂出現時則使用【福路陰調】與【將水】。而由張榮派編劇的《遊白樓》(一片),描寫新婚夫妻産下一子後丈夫遠行,五年後,妻子得知丈夫做官不歸,於是另嫁小叔,丈夫年老返鄉,纔發現人事已非。劇中以【七字調】爲大宗,板式速度變化多樣;在花園賞花時,還演唱“一盆牡丹在這位,無風無花不開。等待三更放露水,放落花含荔花心就全開”的【賞花調】。至於《誰人的罪惡》(二片)與《遊白樓》的唱片臺詞相同,有可能是兩團聯合録製時更改劇名此唱片注明録製時間爲1968年4月9日,當時這二團其實都已離開了新加坡。

圖10 “柏華”“牡丹桂”合作録製《誰人的罪惡》唱片

綜觀三團所録製的“星國留聲”唱片,仍保留台灣“内/外臺”歌仔戲的傳統風味,採用小型的樂隊編制,由頭手弦演奏二胡(合弦)兼大廣弦(也兼吹嗩呐),或是演奏殼子弦,另有揚琴、三弦、喇叭弦、洞蕭、揚琴、嗩呐、鴨母笛等文場搭配;而武場則有司鼓、響器與鑼鈔等。演唱曲調則以【七字調】爲大宗,主要爲“快板”“中板”“慢板”等速度,但也有不少“清板”,無伴奏,以凸顯演員唱工,另也有【都馬調】以及各種傳統曲調與小調的使用。演員多爲本嗓發聲,曲調與鑼鼓安排都依循“傳統程式”來安歌或落曲,樂隊則跟着演員“活唱活奏”。而除傳統文武場樂器外,也使用薩克斯風、電吉他與爵士鼓等西洋樂器及電子琴特效,此也是歌仔戲舞臺演出中西樂混搭的常態。

(四)“麗的呼聲”電臺播放三團唱片

“新台光”“柏華”與“柏華與牡丹桂”在新加坡所灌録的唱片,除在商行與演出劇場販賣外,也在廣播電臺播放讓聽衆欣賞。容世誠指出,雖然電臺廣播影響了唱片市場銷售,但唱片公司也利用此大衆媒體宣傳産品,並能夠通過電臺廣播,讓唱片向不同社會階層和地區空間傳播。請參見容世誠《粤聲留韻——唱片工業與廣東曲藝(1903~1953)》,香港天地圖書,2006,第116頁。的確,有不少戲迷都提到曾在新加坡“麗的呼聲”聽到這些歌仔戲唱片的播放,如“新台光”雖没有進入新加坡演出,但因爲電臺歌仔戲的廣播,名氣很高,許多戲迷都着迷於徐正芬與林秀鳳的唱腔。

源自20世紀20年代英國公司的“麗的呼聲”(Rediffusion),初時名爲Broadcast Relay Services, 1949年8月1日在新加坡啓播。“麗的呼聲”早期爲英國一些接收不到電臺大氣電波信號的偏遠地區,以電纜作電臺轉播;20世紀50年代時兼營電視臺、電視機租賃及銷售,曾在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及巴貝多等英國殖民統治地区及泰國成立“麗的呼聲”有綫電臺。請參見http://www.rediffusion.com.sg。清晰穩定的廣播品質、經濟便利的低廉租費,成爲掌握時事資訊、傳播教育知識、提供休閒娱樂等平民化的管道。“麗的呼聲”分爲金銀兩臺,“金色電臺”主要播放華語與方言節目,“銀色電臺”包括英語節目與馬來語節目,後來更播放少數粤語節目。根據《南洋商報》廣播節目表的刊載,“金色電臺”每次播放歌仔戲的時間約爲半小時,一天一次或兩次,在早上與下午各有一時段。如1964年12月15日“金色電臺”早上九點到九點半廣播“新台光劇團”的福建戲《墓中生子》,下午六點到六點半廣播“柏華閩劇團”的“特備厦劇”《三娘教子》等廣告。

葉能傑曾通過口述歷史訪談個案,對“麗的呼聲”中文廣播節目進行研究。從節目總監翁書道的口述中,可推知這些電臺歌仔戲廣播節目的來源,或是從現成唱片或録音帶播放,或是來自於“大世界”“快樂世界”或娱樂場所的實况録音轉播,甚至是邀請劇團到電臺録音間來録音的“麗的呼聲”自己的唱片及録音帶部,負責購買、搜集與貯藏唱片,筆者就葉能傑訪問翁書道早期“麗的呼聲”音樂節目的來源而加以整理化用,參見葉能傑《新加坡“麗的呼聲”中文廣播初探(1949~1965):口述歷史個案調查》(新加坡國立大學中文系學士論文,2000),第23頁。。以此對照《南洋商報》的廣播節目表,可發現“新台光”的歌仔戲廣播有“雅隆特約特備厦劇”《望鄉之夜》(三)(1963年8月15日)、“戲院厦劇”《春花淚》(1963年12月14日)、“特備厦劇”《癡女十八年》(三)(1963年12月30日)、“録音厦劇”《白衣女》(1966年11月18日)等不同記載。筆者推測“戲院厦劇”或即是戲院的實况録音,“録音厦劇”或即是唱片或録音帶的播放,而“特備厦劇”或即是特别邀請劇團到電臺録音的。

通常“特備厦劇”由電臺出資邀請,如新加坡“筱麒麟劇團”劉虎臣團長回憶,約在20世紀60~70年代間,曾經全團去“麗的呼聲”電臺録音。當時電臺在週五早上九點播放第一集,週六晚劇團在劇場演出該劇的第二集,往往會招攬很多收聽廣播的觀衆,隔天購票進劇場觀賞續集演出,因爲不想等到下周再聽劇情發展。採訪劉虎臣,2014年5月14於韮菜芭城隍廟。或依據翁書道説法,也有由商家贊助特約的,因此“雅隆特約特備厦劇”可能即是由“雅隆”商家所贊助,多半編排於傍晚五點後到九點半的“黄金時段”,以供放工和放工後的聽衆欣賞,因爲這是聽衆群最多的時間。根據早期策劃與編排中文節目的李曉音所述:

 

華語各節目的編排,盡可能根據一般民衆收聽時間之便利爲准。如清晨節目,以一般工作職業人員爲對象;九點後,以家庭婦女及其他家居人物爲收聽對象。下午五點後至晚間,則供給大多數聽衆所廣泛歡迎之精彩節目。引自葉能傑訪問李曉音的説法,《新加坡“麗的呼聲”中文廣播初探(1949~1965):口述歷史個案調查》,第22頁。

 

由此可知當時電臺廣播歌仔戲,受到新加坡華族移民的喜愛。多年後訪問這群收聽者,對於這段“集體記憶”都印象深刻,有些人甚至因爲收聽廣播,而有了購票去劇場觀賞演出,或購買唱片回家聆賞的共有行爲。如戲迷謝小姐指出,直到90年代,都還在“麗的呼聲”中聽到“新台光”與“柏華與牡丹桂”的歌仔戲廣播。尤其對《李三娘》《五龍案》《詹典嫂告御狀》《五子哭墓》等幾齣戲印象特别深刻,還特别去買唱片回家聆聽戲迷謝小姐提到在新加坡958電臺也收聽過“新台光”與“柏華與牡丹桂”的廣播歌仔戲,約是早上六點與下午各一次。訪談於2014年2月9日於新加坡韮菜芭城隍廟。

整理報刊所載各團在電臺的廣播劇目,“新台光”有《鳳儀亭》與《王魁負桂英》等“古册戲”,以及《望鄉之夜》《春花淚》《癡女十八年》《黄金寶圖》《兄弟多情》《浪子慈母淚》《皇宫夜恨》《假婿乘龍》《古城夜恨》《墓中生子》《白衣女》《姊妹愛》《雙珠球》《雲斷河雁》《雨打芭蕉》《瘋女十八年》《李來看報蚊冤》《李金白釣魚》等“胡撇仔戲”。

而根據《南洋商報》與《星洲日報》的廣告,“柏華”的“特備厦劇”劇目有《福州奇案翁正春休妻》《三娘教子》《姑换嫂》《一文錢》《青石嶺恩仇記》《青竹絲》《困虎山》《鳳嬌會李旦》《大舜耕田》《夫妻記》《深山拾子》《八百八年》等劇目,每齣戲大概播放四次,也就是兩小時的長度。在新春過年期間,還會推出“新春厦劇”,如《恭喜新年》《阿戇做探花》與《添丁發財》等應景賀歲的吉祥戲齣,以爆笑趣味的内容,來增添節慶的歡愉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