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是一部以中亚安全和社会稳定为主要研究内容的专著,是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中亚研究室专家团队在研究中亚、高加索、上海合作组织问题过程中经过长期积累取得的一项阶段性重要研究成果。本书虽然字数不多,篇幅也不算长,却是学者们在中亚安全领域长期探索和思考的结果。希望我们的研究能够为打算了解中亚情况的读者提供一些帮助。
在这本书即将付梓之前需要写一个前言。写什么好我一直没有决定下来。这个前言本应该是一篇对全书观点和结论进行高度概括和总结的短文,但我认为自己很难完美地做到这一点。因为这本书是集体项目的成果,集合了八位研究人员的智慧和重要观点,每一位读者从不同角度去阅读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和收获。基于这种考虑,我并不打算在前言中对全书进行概括和总结,只是想简要谈谈自己对中亚安全与稳定问题的理解以及我们为什么要对中亚安全与稳定问题进行研究。
一 对安全与稳定概念的理解
(一)什么是安全与稳定
“安全”和“稳定”本身就是两个非常引人注意、容易使人产生联想的词语,当把它们与国家和国家政权联系起来时更是如此。在讨论中亚安全与稳定问题前首先需要搞清楚:什么是安全?什么是稳定?应该怎样对它们进行定义?
“安全”一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是“没有危险,不受威胁,不出事故”。在政治学领域探讨安全问题的时候,一般多指国家安全。探讨国家安全问题主要是研究国家、国家政权、国家公民、社会是否面临危险和威胁,以及应该怎样避免和消除这些危险和威胁。
《现代汉语词典》对“稳定”的词条解释:一是“稳固安定,没有变动”;二是“使稳定”;三是“指物质不容易受外界其他物质影响和作用而改变性能”。在政治学中,稳定一般指国家政权的稳定和社会稳定。研究社会稳定主要是探讨影响社会稳定的主要因素及消除这些消极因素的措施与途径。
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是互不相同但又密切相关的两个概念。在我看来,影响国家安全的因素主要是外部因素,而影响政权和社会稳定的因素主要是内部因素。因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是保障一个国家长治久安的最基本的两个要素。
(二)什么是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
国家安全通常又被分为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两大部分。传统安全一般指与国家间军事行为有关的冲突,简单说,就是一个国家面临的军事威胁和威胁国际社会安全的军事因素,包括国家的领土安全、公民的生命安全和政权的安全等;以军事安全为核心,与国家间军事行为相关联的安全属于传统安全,一个国家和国家政权面临另一个国家主体或军事联盟的军事威胁属于传统安全威胁。关于这点比较明确,没有太多疑问。
与传统安全威胁相对的是非传统安全威胁,通常把国家间军事威胁以外的安全威胁都看作非传统安全威胁。人们对非传统安全的认识并不完全一致,对其概念的理解也不尽相同。20世纪80年代,随着世界安全形势发展,学者们对国家安全的概念和认识有了新的变化,认为国家安全的概念不仅包括军事安全,而且应该包括非军事性问题引起的安全问题,如资源、环境、人口等。2003年,英国学者在《新安全论》中提出了五个相互关联的安全领域:军事安全、政治安全、经济安全、社会安全和环境安全。2011年9月,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表《中国的和平发展》白皮书。白皮书列举了当今世界面临的主要威胁,即恐怖主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金融危机、严重自然灾害、气候变化、能源资源安全、粮食安全和公共卫生安全等。
现在,人们在讨论非传统安全时所涉及的内容主要包括:恐怖主义、武器扩散、跨国犯罪、经济安全、金融安全、信息安全、粮食安全、生态环境安全、能源安全、卫生安全、走私贩毒、民族宗教冲突、难民和非法移民、海盗和洗钱等。
非传统安全理论的出现有其深刻的历史和国际背景。苏联后期,即戈尔巴乔夫当政以后,苏联对内对外政策发生很大变化和调整,东西方关系得到很大改善,冷战思维逐步弱化,军备竞赛已经不是主流,国家之间发生战争或军事冲突的可能性逐步降低。与此同时,世界各国所面临的非传统安全威胁却越来越严重,因此,非传统安全理论受到学者们的重视,非传统安全威胁成为各国重点防范的对象。
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往往相互交织、相互渗透,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换、互为诱因。进入21世纪以后,世界形势再次发生剧烈变化。各国面临的非传统安全威胁丝毫没有减弱,同时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多次以“民主”“人权”为借口,入侵主权国家,推翻合法政府,搅乱地区原有的政治格局,使更多国家面临着既要应对来自外部军事入侵威胁,又要防范宗教极端主义和国际恐怖主义向本国的渗透和蔓延,同时还要面对和解决其他非传统安全问题。也就是说,各国需要面对的是来自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两方面的威胁与挑战。这是世界安全形势的新特点和新趋势。
(三)新安全观与中国的贡献
对国家安全的看法和主张构成一个国家的安全观。不同国家对安全的看法和主张也不完全相同,各国会因周边环境不同、发展道路不同,以及政治体制不同而面临不同的安全威胁。按理说,各国面临的非传统安全问题应该是共同的,如恐怖主义、有组织犯罪、毒品走私、环境保护、海盗,等等。但事实上我们看到,在应对非传统安全方面国际社会并没有形成统一的立场和统一行动。对不同制度国家采用双重标准成为西方国家惯用的伎俩和手段。美国和西方一些国家只关心自身安全,不关心他国安全,甚至不惜用牺牲别国安全来保障自己的安全,造成新的意识形态对抗和新的军备竞赛。在欧洲,西方用北约东扩和以防范伊朗导弹威胁为名在俄罗斯边界修建导弹防御系统,不断挑战俄罗斯国家安全底线。在亚洲,美国大力推行“重返亚太”和“亚太再平衡战略”,挑起东亚南亚国家间矛盾与争端,拉帮结派,消除异己,拉拢少数国家结成军事同盟,打造亚洲版北约,站在了欧亚地区多数国家的对立面,造成欧亚地区国家间关系高度紧张。老的军事联盟——北约的继续存在并不断扩张以及亚洲新军事联盟的形成大大增加了相关地区军事冲突的不确定性。不仅中国、俄罗斯等非美国盟国面临着巨大威胁,即使是美国政府、美国人民,以及那些所谓的美国盟国,也并没有体会到更多的安全感。
近年来,西亚北非局势持续动荡,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四处泛滥,很多国家深受其害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究其根源,大家都明白造成这种严峻安全形势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推行错误的政策。关于这一点在媒体和专家学者论著中已有大量描述,这里就不一一赘述。西方国家对世界安全造成实质性影响的另一个错误做法,就是采用双重标准来对待恐怖主义问题,多次以反恐为名推翻他国政权,导致很多地区陷入无休止的动荡,安全形势严重恶化,最后连欧洲国家也不得不吞食自己种下的苦果。
在维护世界和平以及地区安全与稳定方面中国做出了极大贡献。中国是较早提出新安全观的国家。早在2009年,时任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联合国大会发表演讲时就全面阐述了中国“互信、互利、平等、协作”的新安全观,指出应该“既维护本国安全,又尊重别国安全关注,促进人类共同安全”。2014年5月21日,在上海举行的亚洲相互协作与信任措施会议第四次峰会上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指出:“安全应该是普遍的。不能一个国家安全而其他国家不安全,一部分国家安全而另一部分国家不安全,更不能牺牲别国安全谋求自身所谓绝对安全。”习主席提出:“应该积极倡导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亚洲安全观,创新安全理念,搭建地区安全和合作新架构,努力走出一条共建、共享、共赢的亚洲安全之路。”
中国领导人提出的“不搞对抗”“合作共赢”“共同安全”的安全合作新理念符合所有国家的共同利益,也符合世界形势发展的新潮流和新趋势,正得到越来越多国家的支持。多年来,中国一直都是这一新安全观的积极倡导者、实践者和推动者,是维护世界和地区和平与安全的重要力量。
二 为什么中亚安全与稳定问题非常重要
安全与稳定是每一个国家的头等大事。这不仅仅关系到这个国家的长治久安,也关系到这个国家人民的幸福安康,同时对周边国家的安全与稳定也会产生极大的正面或负面影响。
(一)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是中亚国家的首要任务
独立以来,中亚国家始终都把安全和稳定当作头等大事和首要任务,其缘由自然不言而喻。自独立之日开始,中亚国家就面临着复杂的国内和国际形势:国家政权需要建立和巩固,国内各派政治力量对政权虎视眈眈;国家面临发展道路的选择,不同发展道路会导致不同的发展结果;在外交上既要与俄罗斯保持密切关系,又要努力得到西方社会承认,融入国际社会,必须搞平衡外交,但这个度很难把握;由于处在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时期,法律基础很薄弱,机制也不完善,腐败现象屡禁不绝,国家财富通过各种“合法”或“非法”渠道集中到少数人手中,引起民众强烈不满;经济上遇到的困难难以克服,苏联时期劳动分工形成的产业布局导致独立后产业结构失衡、产业链断裂和企业大量倒闭,企业员工失业,民众生活水平大幅下降。这一时期是中亚国家政治和经济转型的特殊时期,是其政治、经济体系重新构建的时期,也是各方面矛盾容易集中爆发的时期。塔吉克斯坦独立不久就发生内战,一直到1997年才结束内战。2005年和2010年,吉尔吉斯斯坦发生两次非正常政权更迭。这些说明独立以后相当长时期内中亚国家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局势都比较脆弱,任何一件偶发事件都有可能导致国家安全与稳定体系发生系统性崩溃。这也是一些人不看好中亚国家发展前景的重要原因。
近年来中亚国家的安全与稳定问题再次引起人们的关注。从全球视野看,世界正面临着越来越多非传统安全的威胁与挑战,其中最严重的要数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美国和一些欧洲国家错误的中东政策是导致中东陷入混乱的根本原因。如今,西亚北非等一些地区冲突严重,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等国战乱不止,IS恐怖组织占领了叙利亚和伊拉克大片地区,并努力向阿富汗扩展。世界主要国家,也包括中亚国家,都有相当数量的极端分子前往叙利亚等地参加“圣战”。恐怖主义和宗教极端主义正像瘟疫一样向世界各地蔓延,互联网成为极端思想扩散和渗透的重要渠道。还有一些思想极端者,虽然没有去中东参战,但被互联网等一些媒介洗脑后也走上与人民为敌的犯罪道路。除了日益严重的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威胁外,应对毒品走私、跨国犯罪、水资源和边界争端、粮食安全、能源安全、生态安全等非传统安全威胁也已经成为中亚各国政府需要认真对待的急迫问题。
本书讨论的中心内容主要是中亚面临的非传统安全问题。在完成本项目过程中,我们一直认为内部因素是影响中亚地区安全与稳定的最主要因素,这是我们关注的重点领域。本书有四章涉及这方面内容,分别是中亚地区安全形势及其发展趋势;影响中亚政治与社会稳定的制度因素;中亚安全的经济因素;影响中亚安全与稳定的社会因素。由于篇幅和研究能力的限制,我们无法对中亚非传统安全范畴内的问题面面俱到,只能选择其中的一部分。其他尚未研究的部分或者在以往同事们的研究成果中已有所涉及,或者将是我们今后重点关注的研究对象。
(二)中亚安全与稳定对周边国家非常重要
研究中亚的学者经常会提到中亚地处十分重要的地缘战略位置。提起中亚,很多人马上就会想起英国地理学家、地缘政治家麦金德在《历史的地理枢纽》一书中提出的“心脏地带理论”和美国地缘政治学家布热津斯基那本著名的《大棋局》及其对亚欧大陆重要性的描述。中亚地区正处于欧亚大陆的中心地带,于是就有了“谁控制了中亚,谁就控制了世界”的说法,世界各主要国家都有参与中亚地区大国博弈的充足理由。那些推崇麦金德和布热津斯基学说并准备参与中亚大国竞争的国家显然有着自己的打算。有的国家虽然在距离上远离中亚,却把中亚看作自己的“邻居”,有的干脆直白表示在中亚有自己的“核心利益”。对一些国际势力而言,控制中亚是主要目的,因此它们不希望中亚太安全,太稳定,这会增加它们介入中亚竞争的难度与成本。只有把水搅浑了,它们才可能来这里浑水摸鱼。
从地理位置上讲,中亚的邻居北有俄罗斯,东有中国,南有阿富汗、伊朗,西面与外高加索阿塞拜疆隔里海相望。除阿富汗以外,中亚及其周边地区基本都属于比较平静安宁的地区。对和平与发展的追求,促使中国、俄罗斯、部分中亚国家于2001年建立了上海合作组织,随后蒙古国、伊朗、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白俄罗斯成为上合组织的观察员国。可以说,上海合作组织是以中亚地区为核心,基本覆盖了周边地区,是维护这一地区安全与稳定的重要国际合作机制。
对于中亚周边国家来说,中亚安全与稳定的重要性首先在于彼此是邻居关系。中国有不少俗语、谚语和成语说明邻里关系的重要性,如“邻家失火,不救自危。”“远水不救近火,远亲不如近邻。”“邻居平安,自己也平安”等。相信在其他国家,在不同民族里都有类似的谚语和俗语。周边国家重视中亚安全问题,是因为相信如果中亚出现问题,相邻国家都会被波及。
中亚国家安全与稳定的重要性对邻居们来说也在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中亚位于欧亚大陆腹地和中心地段,是连接东亚与西亚、东亚与欧洲、亚洲北部俄罗斯与南亚的重要路上通道和交通走廊。历史经验表明,中亚地区安宁和稳定了,它的桥梁作用就可以很好发挥出来,东西方陆上贸易就会繁荣和发展,东西方文化与文明的交流就会充分。中亚地区如果陷入混乱,这种混乱不仅会向周边国家和地区扩散,而且也会中断陆上交通,东亚与西亚、欧洲的贸易自然也会受到很大影响。所以周边国家都希望有一个能够长期保持和平与稳定的中亚。
中亚安全与稳定的重要性还在于其在世界能源体系中的重要地位。中亚是世界许多国家能源(主要是石油和天然气,未来可能还包括电力)的重要供应者。向北,过去中亚国家生产的天然气、石油通过俄罗斯大量销售到欧洲;向西,从阿塞拜疆首都巴库经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到土耳其港口城市杰伊汉的石油管道已经运营多年;向东,从土库曼斯坦经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最终到中国—中亚天然气管道(A/B/C线)以及哈萨克斯坦至中国的石油管线都早已投入使用;向南,从土库曼斯坦经阿富汗、巴基斯坦到印度的天然气管道和中亚—南亚输变电项目(CASA-1000)已经开始动工兴建。未来,至少在新能源彻底取代化石能源之前,中亚在世界能源供应体系中的重要地位将很难被削弱。
以上事实说明,中亚国家与周边国家的利益已经被牢牢捆绑在一起,一个覆盖欧亚地区的命运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正在形成。
(三)中亚安全与外部世界息息相关
中亚国家安全与域外势力的关系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世界上很少有地区如中亚国家那样,其安全受到域外力量(这里主要指国家力量)的影响和制约,以至于有人得出结论,认为中亚国家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这种论调我们当然不能同意,这也是我们在前面用大量篇幅讨论中亚安全内部因素的动机之一。但我们也承认,世界和地区形势以及域外力量确实能够对中亚安全与稳定造成较大影响,有时甚至是主要影响。域外大国的中亚政策和在中亚地区的博弈在特定时期内对中亚安全形势变化产生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本书有两章涉及这方面的内容,一是世界形势与中亚地区安全,二是国际关系和国际合作对中亚安全与稳定的影响。作者没有把大国在中亚的竞争看作“零和博弈”,基本上都是从正面角度看待外部世界与中亚安全两者之间的关系。
在对外关系方面,中亚国家并非总是一帆风顺。中亚国家之间有不少矛盾,水资源利用和边界纠纷只是其中之一。在与域外大国关系上,中亚国家奉行平衡外交政策,努力搞好与俄罗斯、中国、美国、欧盟国家、土耳其、印度等国的关系,但总体上,西方世界对中亚国家的政治体制接受程度较低,对中亚国家领导人长期执政多有质疑,总想对中亚国家进行“民主改造”,这应该属于另一种形式的非传统安全问题。除了大力加强自身安全能力建设外,中亚多数国家应对传统安全和各种形式的非传统安全威胁的最主要方法是与俄罗斯建立军事同盟,依靠俄罗斯的军事力量来保障自身政权安全。除与俄罗斯进行双边军事合作外,在多边框架下多数中亚国家还参加了俄罗斯主导的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双边加多边,这在一定程度上使这些国家丧失了部分主权,但中亚国家在这方面可选择的余地不多。
过去我有一种观点,认为在当今世界,国家间爆发军事冲突的可能性在逐步降低,传统安全威胁会越来越少,非传统安全威胁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但南斯拉夫、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等国家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我们,传统安全的威胁并没有离我们远去。虽然面对惨烈的战争后果,个别西方国家有时也会进行总结或检讨,但其后来人极少能够汲取教训,依然会前赴后继地去犯前人多次犯过的错误。对一个主权国家安全造成威胁的或许是一个国家,也许是一个国家联盟。它们在侵犯别国主权的时候往往会找出一大堆理由来强调自己入侵别国的正当性与合法性,造成的后果是无法逆转和修复的。中亚一些国家正是清楚地看到这一点,才放弃了幻想,并与俄罗斯结成同盟。上海合作组织在维护中亚地区安全与稳定方面当然能够发挥重要作用,但主要是在非传统安全领域。中亚地区的传统安全保障更多是由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来承担。
本书出版面世之际正逢中亚国家独立25周年。回顾25年来中亚国家走过的路程,我们惊奇地看到,中亚国家积极主动维护中亚地区安全与稳定的努力取得了明显成效。尽管在发展中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也一直面临传统的和非传统安全的威胁和挑战,但中亚国家这些年保持了基本稳定,这不能不说是一项巨大的成就。中亚各国都建立和进一步完善了本国政治体制;较为顺利地完成了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建立起主权国家基本架构和较为完善的法律体系;较好维护了国家主权、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在国际社会成功地站稳了脚跟。更为重要的是中亚国家积累了与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斗争、保障国家安全和稳定的丰富经验,其中很多值得别国学习和借鉴。我认为,中亚国家25年来的稳定与发展,这本身就是对世界和平做出的巨大贡献。
三 中亚安全与中国
中亚安全和稳定与中国有关系吗?答案是肯定的。作为中亚的重要邻国,中国有理由对中亚安全与稳定给予更多的关注。越来越多的高层互访、越来越密切的民间往来、不断增多的经济合作项目将双方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在这种背景下,中国与中亚关系研究不但受到中国学者的重视,而且也成为西方国家、俄罗斯、中亚国家学者关注的重点。2013年,习近平主席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倡议以后,中亚作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核心区域,其安全与稳定对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影响更成为中外学者绕不开的话题。虽然中亚安全与中国关系方面的内容在我们的这部专著中只占一章,但篇幅是各章中最长的,这足以说明这部分内容在我们课题组专家心目中的分量,因为这毕竟是我们研究中亚问题最终的落脚点。
(一)中亚与中国有密切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联系
中国与中亚直接接壤,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三国与中国有近3300千米的边界线。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虽然与中国没有直接接壤,但也算近邻。中亚在古代就是丝绸之路经过的重要区域,因此中国与中亚国家不但有着较为悠久的历史文化联系,在现代更是建立了密切的政治和经济关系。当然,文化关系也在不断发展之中。
中国与中亚国家有数量较多的跨界民族,两地人民文化相通、血脉相连。如哈萨克族、吉尔吉斯族(在中国称柯尔克孜族)、塔吉克族、维吾尔族、乌兹别克族(在中国写为乌孜别克)、土库曼族(中国的撒拉族被认为历史上曾是土库曼民族重要的一支)、俄罗斯族、东干族(在中国为回族)、鞑靼族(在中国称塔塔尔族)、朝鲜族等在两边都有分布。他们或主体在中亚,或主体在中国,在另一方只有少量分布。随着中国与中亚国家政治、经济和文化关系越来越密切,双方民众往来日益频繁,民间交往逐渐成为中国与中亚国家关系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
苏联时期,在相当长时间里中苏关系紧张,中亚地区成为苏联与中国对峙的前沿。那时中国从中亚方向感受到的是来自苏联的巨大军事压力。苏联后期,中苏关系明显改善,中国新疆与苏联中亚的边界紧张状况也得到逐步缓解。苏联开始与中国就边界问题进行谈判。在谈判过程中,苏联解体了。中亚国家独立以后,以中国为一方,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为另一方继续就边界问题进行谈判。最终,中国与这四个邻国通过谈判顺利解决了边界问题,消除了双边关系中最大障碍,从而加强了政治互信和军事互信,为以后发展双边关系奠定了坚实基础。
在安全领域,一个安全、稳定的中亚对中国安全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一方面,在阿富汗形势日趋紧张和恶化、西亚北非深陷动荡危机、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四处蔓延的背景下,中亚成为中国西北方向重要的安全屏障。这是人们过去对中亚与中国安全关系的普遍看法。从另外一个方面说,中国的安全与稳定对中亚国家也很重要。一个安全、稳定和强大的中国是中亚国家得以持续维护安全与稳定的重要保障。这一点过去说得真不多。
在经济领域,中亚已经是中国重要的合作伙伴。中亚是中国能源与矿产资源的重要来源地之一,中亚也是中国与西亚、与欧洲之间重要的交通走廊。所以我们说,中国经济发展中也有中亚国家的很大贡献。中亚国家面临很多发展中国家常见的问题。它们都是新独立国家,家底比较单薄,经济基础薄弱,抵10御经济危机能力有限,特别是近年来国际经济发展趋缓,消费市场萎靡不振,大宗商品价格长期处于低位,发展中国家本币大幅贬值。这些都给中亚国家带来相当大冲击。中国经济发展虽然也面临诸多困难和挑战,但在经过改革开放近40年快速发展后,总体发展水平已经达到较高程度,应对经济危机的能力大大提高。中国愿意与周边友好国家共同分享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愿意与中亚国家一起克服经济发展中面临的困难。
2013年中国领导人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后,得到中亚国家积极响应,表示愿意借助中国力量发展本国经济。中亚地区重要的地缘战略位置、领导人将本国发展战略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全面对接的决心,以及广大民众的热烈期盼和大力支持,使中亚地区毫无悬念地成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核心区域。大家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只有经济发展了、国家强大了,社会才能实现长期稳定,国家才能实现长治久安,中亚国家也不例外。因此可以说,不论在安全领域、政治领域,还是在经济领域,中国与中亚国家都相互需要。从未来发展趋势看,命运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两大目标很有可能首先在中国与中亚国家之间实现。
人文领域合作是双边关系重要组成部分,关系到民心相通的大问题,是安全合作和经济合作的重要基础。过去人们不太重视人文合作,一方面是人文合作需要较大投入而见效很慢,另一方面对中亚来说需要解决的首先是国家安全和经济发展问题,文化交流始终处于次要地位。人文交流严重滞后导致中亚国家民众对中国不了解、不信任,导致“中国威胁论”在中亚不少地区很有市场。这也难怪,过去中国与中亚国家之间的人文交流确实太少了,多数民众都是通过俄语和英语媒体来了解中国和中国人。尽管中国在这方面做出很大努力,但这仍是中国与中亚国家关系中的一个短板。随着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实施,中国与中亚国家关系也进入一个崭新阶段,新形势对双方人文合作提出了新的要求。中亚国家年轻人大量到中国留学和这些国家中学和大学中对学习中文的强劲需求就说明了这一点。中国政府需要及时出台相应政策,尽可能满足中亚国家人民在学习中国文化方面的需求。
(二)中亚安全与稳定是我们长期关注和研究的重点领域
在这部书即将编排完毕的时候,中亚又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2016年8月30日中国驻吉尔吉斯斯坦大使馆遭遇恐怖爆炸袭击;另一件是9月2日晚乌兹别克斯坦政府宣布乌总统卡里莫夫因病去世。两件事都引起国际社会普遍关注和巨大反响。虽然对中国大使馆进行爆炸袭击的恐怖分子真正要针对的目标出现了新的疑问,但显然恐怖组织针对外国使馆发动袭击本身就说明中亚安全形势的复杂性和脆弱性。这种袭击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与恐怖势力进行斗争将是中亚各国面临的一项长期艰巨任务。中国推动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也会在安全方面面临诸多威胁与挑战。我们相信中亚国家和中国政府与人民绝不会向邪恶势力低头,不会退缩,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卡里莫夫总统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在他的领导下乌兹别克斯坦长期保持了政治稳定和经济稳步发展。他积极推动乌中关系不断向前发展。老总统的去世引发了世界各国对乌兹别克斯坦安全形势和社会稳定的担忧。在此之前的三四年中,有关在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两国谁将成为老总统新的接班人以及在权力交接过程中两国能否继续保持稳定的讨论一直都在进行。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乌兹别克斯坦政府机构运转正常,权力接班正在按照法律程序有条不紊地顺利进行。虽然这一过程尚在继续中,但不少人已经松了一口气。人们对卡里莫夫总统之后的乌兹别克斯坦形势的担忧属于正常情况,这样的担心可能是对乌兹别克民族缺乏深入了解所致。我同意一位哈萨克斯坦学者的观点,在乌兹别克斯坦政权过渡过程中乌兹别克民族传统社会和传统文化将起重要作用。毫无疑问,以乌兹别克为主体民族的乌兹别克斯坦人民以具有深厚、悠久的传统文化而著称,有很高的文化素养,集体观念强,对极端宗教思想和西方思想侵蚀高度排斥,对西亚北非动荡传入中亚保持高度警惕。在政权平稳交替过程中,这些优秀品质将发挥重要作用。这为我们研究中亚安全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
正是由于中国与中亚关系的重要性,中亚国家安全与稳定一直是中国中亚研究学者长期关注的重点问题,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主编的《中亚国家发展报告》和《上海合作组织发展报告》中,始终将中亚安全问题放在突出的地位。在历届国内外中亚问题研讨会上,中亚安全与社会稳定都是研讨的重点内容。2013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启动创新工程,“中亚国家政治与社会稳定及其发展趋势研究”课题成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12研究所创新项目之一,这部即将出版的《中亚安全与稳定研究》便是这项创新工程项目的最终成果,也是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中亚学科对自己长期研究中亚安全与稳定问题的一次阶段性总结。
我们特别重视与国内外学术界在中亚研究领域进行交流,愿意与同行分享我们的研究成果,也欢迎大家提出宝贵意见,以提高我们的研究水平,纠正我们以往不准确的看法或结论。我反复强调这本书属于阶段性成果就是想表明一种态度,即虽然我们的课题即将结束,但我们对中亚安全与稳定的研究不会中止。这一领域还有很多空白需要我们继续去探索,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任务。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特别感谢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中亚研究室的同事们。我们长期在一起工作,一起完成了许多重要项目,为中国中亚研究贡献了力量。同事们一直都很勤奋,工作起来不要命,让我十分感动,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团队。我也特别感谢长期以来对我们研究工作给予极大关怀的院所两级领导和单位各部门同事,你们是激励我们学术事业不断向前推进的动力。我还想感谢国内兄弟单位的学术界同人,在编写《中亚国家发展报告》和《上海合作组织发展报告》中你们一直都在给予我们坚定无私的支持。
吴宏伟
2016年10月6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