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六十年纪念文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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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辑 《文学评论》作者

文艺理论学科

家园、眼光与情怀——祝贺《文学评论》创刊六十周年

曾繁仁

陆建德主编来函要我为《文学评论》创刊六十周年写一篇纪念文章。接到来函,跳入我脑海的立即有“家园、眼光、情怀”这三个词。首先说“家园”。我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生态美学,所以经常使用“家园”这个词。所谓“家园”,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即是“这样一个空间,它赋予一个人处所,人唯有在其中才有在家之感,因而才能在其命运的本己要素中存在”。也就是说,所谓“家园”是一个生命个体的空间与处所,这个处所使其有在家之感,并获得一种本真的存在。那么刊物与作者的最佳关系就是刊物是作者得以有在家之感的“家园”。我从21世纪初卸掉行政工作,集中精力做点学问,在这个过程中,我觉得《文学评论》就是我学术的“家园”,使得我作为作者的本真的存在得以实现。首先我说一下21世纪初我做的第一件事,那就是在教育部的支持与各位同人的参与下成立了我国第一个“文艺美学研究中心”,作为教育部百所文科科研基地之一。文艺美学是我国新时期在拨乱反正的形势下由北京大学与山东大学部分学者较早倡导的一种以探索文艺内在规律为其旨归的学术形态。它是一种新的学术发展方向,对于它的研究有利于文艺学的进一步发展与中国古代传统的发掘。2000年2月经教育部批准在山东大学成立文艺美学研究中心。该中心2001年5月正式宣告成立,《文学评论》即于2001年第5期发表我的文章《中国文艺美学学科的产生及其发展》,该文阐释了文艺美学学科产生的历史必然性、学术价值、意义,以及学术界的反响,同时论述了文艺美学研究中心的学术主旨。该文的发表既是对我本人学术工作的支持,更是对我们山东大学文艺美学研究中心的支持。文艺美学研究中心成立17年来,《文学评论》先后发表了我们中心学者的文章二十余篇,我本人就有九篇,使得我们中心由初创逐步走向比较成熟,也使文艺美学学科内涵更加充实。文艺美学研究中心刚刚成立之时我自己作为中心主任其实并没有多少底气,但经过十七年的发展,特别是经过包括《文学评论》在内的重要期刊的支持,我们的自信心越来越强,影响也越来越大。在这里面,《文学评论》作为文学评论界最重要的期刊做出了巨大贡献。《文学评论》六十年的辉煌就理应包括对于我国这些新兴学科和学术机构的支持,《文学评论》是我国文学领域众多学术机构与学者名副其实的学术“家园”。我经常想,有这个家园与没有这个家园其实差别还是很大的。因为有了这个家园,外界就逐步了解我们的情况,我们也通过这个窗口了解外面的情况,这个“家园”其实是一种重要的媒介和阵地。即便在网络电子时代人们仍然重视像《文学评论》这样的纸质学术阵地,因为任何时代纸质文本的阅读都是最基本的阅读。我不知道《文学评论》支持了多少像我们这样的学术机构和像我这样的学者,但我们中心与我本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证。现在还要回到我本人,十七年来《文学评论》对我本人的支持更是特别突出。上面说到《文学评论》十七年来发表了我的文章九篇,这里面包括五篇生态美学方面的论文。我从2001年开始研究生态美学,这是一种与生态文明相适应的新的美学形态,刚开始时生态美学并不被学术界看好,甚至被广为诟病。但《文学评论》在十余年内发表我的生态美学文章就有五篇,使得我的生态美学研究有了一个重要的充分阐释自己学术观点的阵地,从而逐步被学术界理解。也使得我对于自己的生态美学研究越来越有信心。一个能够包容他人并让他人充分阐释理论观点的阵地不就是一个学者的“家园”吗?我一直认为《文学评论》就是自己的学术家园。

下面要说一下“眼光”的问题,所谓眼光就是一种对于学术问题进行辨别的眼光,需要在一个学术论题刚刚萌发和有争议的时候看到其价值与意义。《文学评论》就具有这样的学术眼光。文艺美学在21世纪初期,还是一个争论不休的论题,对于文艺美学的内涵居然有八九种不同的看法,有的学者根本不承认有什么文艺美学存在。但《文学评论》的主编与编辑却看到文艺美学论题所包含的文艺学转型意义与拨乱反正价值,毅然决然地给予支持,如果没有一种敏锐的眼光和气魄是难以做到的。至于说到对于生态美学的支持,那更加需要眼光与勇气。《文学评论》2005年第4期发表了我的《当代生态文明视野中的生态美学观》。大家可以看看文中提到的一系列观点:“生态文明新时代”“当代存在论审美观”“对实践美学的超越”“生态整体主义原则”“深层生态学”“中国古代生态智慧”等。这些新的观念如果没有学术的眼光与勇气,是很难得到认可并有发表机会的,特别在21世纪初期生态问题还没有提到议事日程的历史条件之下。此后《文学评论》在2012年第2期发表了我的文章《人类中心主义的退场与生态美学的兴起》,批判了当前仍然在流行的“人类中心论”及其哲学与美学理论形态,文章是具有某种针对性与尖锐性的。其实对于“人类中心主义”,学术界至今仍然分歧很大,但《文学评论》仍然给予认可,在学术界引起一定反响,转载的刊物较多。当前生态美学已经从最初的为自己的合法性论证到目前可以坐下来进行较为系统的研究,我们山东大学文艺美学研究中心已经先后承担了有关生态美学的国家社科一般项目和国家社科重大攻关项目多项,召开了四次大型的国际生态美学研讨会,出版专著十余部,培养有关研究生十多名。这些成绩的取得与《文学评论》的支持都是分不开的。说到这里,我想我们应该感谢《文学评论》的编辑,刊物之所以具有这种敏锐的眼光,使得刊物成为学术机构和学者的“家园”,归根结底还是有了一批具有人文情怀的编辑。所以我觉得《文学评论》最重要的是具有一批怀揣人文情怀的编辑。钱先生是著名文艺理论家、《文学评论》的前主编。我和钱先生是地地道道的君子之交,但钱先生对于我们山东大学文艺美学研究中心和我本人的关心却又是十分感人的,我前期在《文学评论》发的文章都是钱先生的约稿,文艺美学的那篇文章是他觉得需要在学术界支持文艺美学而向我约的稿,后面的生态美学文章是他别具眼光的支持。我至今还记得,2003年初我在《文学评论》发表的文章《试论当代存在论美学》,那也是钱先生的约稿。这篇文章主要是力主超越传统的认识论美学与实践论美学,走向当代存在论美学,超越传统主、客二分的工具理性思维模式,走向当代现象学思维模式。这实际上是对于当时流行的文艺学与美学理论进行了某种批判和告别,理论的跨度较大,我一开始觉得钱先生恐怕难以接受,岂知钱先生自己早就觉得“非此即彼”的思维模式应该退出一线了。钱先生与编辑部接受了这篇文章。不仅如此,我后来才知道,钱先生在退休后还要求他的学生支持我的生态美学研究。我知道这是钱先生特有的人文情怀的表现,首先他对学术有一种特殊的关怀,甚至是责任感,他认为传统的“左”的僵化思潮应该打破,应该发扬新的人文精神,支持新的学术形态,对不成熟的观点也需要鼓励支持。他很能体会到我长期从事行政再从业务出发的难处,所以分外给予关注与爱护,这份感情是一种难得的情怀。至于其他编辑,也有许多感人的故事。高建平先生接手《文学评论》“理论版”之后,也继承了《文学评论》的传统,对于学术与学者满怀人文情怀。那篇《人类中心主义的退场与生态美学的兴起》寄到刊物后,我颇有顾虑的,觉得学术界在“人类中心主义”问题上分歧颇大,恐难接受,但高建平先生觉得这是一个具有意义的学术话语,给予发表,这也是一种学术情怀的体现。

总之,家园、眼光与情怀使得《文学评论》成为名刊,也使得《文学评论》对我国文学学科做出重大贡献。《文学评论》度过了辉煌的一个甲子,未来的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始,我相信《文学评论》一定会取得新的辉煌。衷心祝贺《文学评论》创刊六十周年。

(作者为山东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