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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察一棵树。

我可以想到一幅画：阳光直射，树木岿然，或者温润的蓝天白云底下，一捧绿意。

我可以体会运动：黏着的树干，导管里奔流不息。树根汲取，树叶吞吐，与土壤、空气无穷尽地交通——还有那暗处的生长。

我可以归类到某一科目，当作样本，考察它的构造、生活方式。

我可以忽视它的这个特别的样子，那般刻意地忽视，以至于我会认为它只是体现了某个规律——或是关于各种力量总在角逐，于是力量之间总要分出高低的规律，或是关于具体的成分时而混合又时而离析的规律。

我可以把它消解成数字，变成纯粹的数字比例。

无论以上何种[考察]，这棵树都是我的对象，有它的位置、时间期限，有它的方式、性质。

但观察也可以这样发生，这可是需要意志和恩泽的：我在考察这棵树的时候，被带了进去，同它形成了联系，这棵树便不再是“它”。一股“一对一”（Ausschlie☒lichkeit）的力量，把我逮住了。

这并不意味着我需要放弃某种考察方式。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为了能够看到一点什么而一定要不看的，没有什么知识是我该遗忘的。以上种种，画、运动，科目、样本，规律、数字，这时已融到一起，哪里分得出彼此。

树的一切这时已融到一起，树的形状、树的力学，树的颜色、树的化学，树与地里的养分会谈，树与天上的星星会谈。[树里]的一切成了一个整体。

树不是印象，不是我的表象游戏，不是一种在调节情绪方面有用处的东西。它在我面前现身（leiben），同我来往，我也同它来往，只是来往的方式不太一样。

别把联系的真谛弄得索然无味。联系是相互的。

这棵树会不会也有意识，像我们的意识那样？这件事情，我反正没有感受。然而你们，难道就因为你们觉得你们能行，就要把不能拆卸成块的东西拆卸成一块块？我遇见的，不是树的魂，不是树的“精”，而就是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