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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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冤家路窄(2)

许清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宝剑出鞘,指着毒灵子胸膛,怒道:“你、你!我好心救了你,你却要害我?”毒灵子一愣,没能回过神,忽然右腿发麻,忙拿手掌按住,神色甚是痛苦。

她所用的毒针,身边自带有解药,因许清浊剑指要害,不敢轻举妄动。她也甚是硬气,忍着腰间剧痛和腿上的麻痒,一声不吭,冷冷盯着许清浊。

许清浊恼道:“你瞪我作甚?早知你恩将仇报,就由得你给花苑三芳杀死了!”毒灵子咬牙道:“花苑三婢……她们人呢?我又在哪里?”

许清浊转怒为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凶什么?”秋霜剑一抖,运使“天香剑法”,剑尖轻触,将扎入毒灵子大腿的毒针挑出,接着收剑入鞘,笑道:“敷解药吧。”

毒灵子眼神一低,不去瞧他,从怀中取出两粒黄色丸药,吞服了一粒,又捏碎一粒,从裤上破口挤入涂匀。她略治腿伤,伸手去摸腰间,一觉入手处有缠带,脸色大变,颤声道:“你瞧了我的身子?还碰了?”

许清浊颇觉尴尬,道:“要没替你包扎,你早见阎王去啦!”见毒灵子咬唇不语,强笑道:“放心好了,你伤口血肉模糊,乱糟糟一片,原也没什么好看……”

毒灵子怒喝一声,拿盛药的瓷瓶砸去,许清浊大叫道:“哇呀,不好!”一个侧身,令瓷瓶贴面飞去,须臾转了回来,秋霜剑连鞘直伸。那瓷瓶立在鞘端,骨碌碌飞快地转着,许清浊嘻嘻笑道:“好险,好险。”

毒灵子见他装模作样,卖弄剑术,肺都要气炸了,双拳紧握,压制住怒火。忽然一怔,脱口问道:“你的剑法与花苑三婢同出一路,你是花苑中人?”

许清浊幼时给她追拿戏耍,虽不记仇,如今形势颠倒,又练成了一身不凡的武功,难免心生报复之意,在她面前炫示能耐。听她瞧出自己剑法来历,也佩服其眼力,当下笑道:“见识不错。”

毒灵子道:“我与花苑三婢相斗时,你、你一直藏在暗处,对不对?制服我手下,反拿绿蜈打我,坏我好事的也是你?”许清浊点点头,笑道:“只漏了一件,救你出来的也是我。”

毒灵子面容阴晴不定,沉声道:“你是谁?”许清浊笑道:“你猜?”毒灵子心下恚怒,道:“你是花如何的师弟?”许清浊笑道:“不敢。”毒灵子又问:“难不成是她徒弟?”

许清浊微笑不答,毒灵子道:“你、你,你是剑仙之徒……果然了得。”本欲讥讽几句,可想到自己此役一败涂地,未逢剑仙之面,就给她的婢子打倒,落入她徒弟手中,气势顿时一颓,满脸黯然。

她灰心丧气,溢于言表,许清浊也不愿刺激她。她隔了良久,抬头道:“你既是剑仙之徒,我入侵花苑,与你为敌,你又干么要救我?”

许清浊一时不易回答,见毒灵子目光愈发奇怪,暗想:“她莫非以为我因她生得貌美,意图不轨,这才救了她的命?”面皮一热,心里发虚,不敢与她对视,眼神投向别处。

毒灵子怒道:“你想对本姑娘为非作歹么?”许清浊忙道:“不是,没有!”寻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蓦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两日前的事,道:“你救过我一回,我自当也救你一回,这叫做有恩报恩,恩怨分明……”

话一出口,马上后悔,暗叫:“啊哟,糟糕!我怎么把这事抖了出来?”原来他指的是自己给那罗飞鹏掳走时,毒灵子现身相救。但这么说,岂不承认给毒灵子救了的“弱女子”正是自己?

毒灵子一脸迷茫,道:“我救过你吗?几时救的?”许清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干笑道:“兴许是我记错了。”见她神色狐疑,提声道:“总之亏得我救了你,你才没给桃舞砍死,你谢我也好,不谢我也好,都随你了。”

毒灵子白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许清浊道:“我叫许清浊。”毒灵子道:“你不姓花?不是花如何的亲戚?”许清浊摇了摇头,毒灵子自语道:“花如何也肯收外人作徒弟。”

毒灵子顿了一顿,道:“本姑娘姓李,你唤我作李姑娘好了。”许清浊奇道:“你姓李?你居然有名字?”毒灵子脸色一变,喝道:“你说什么?你知道我是谁?”

许清浊心里一紧,想要出言遮掩,忽地醒悟:“我如今武功有成,还怕她干什么?”冲她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笑道:“家师的手下败将,我怎么会不认识?你说是不是,毒灵子姑娘?”

毒灵子瞪大了眼睛,心思稍转,脱口道:“你姓许,你是当日那个小孩,枪王许明灯的儿子!”许清浊有意吓唬她,沉下了脸,冷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当日我落在你手里,侥幸未死。老天有眼,今日却是倒过来了!”

毒灵子呆了片刻,道:“辽东一战,枪王身死。花如何的父母是你杀父仇人,你拜她为师,岂非不孝?”许清浊听她语气平静,谈吐自若,心知没能吓住她,甚觉失望,恼道:“想挑拨我师徒?你做梦吧!”

毒灵子喃喃道:“是了,你若真恨她,又怎么会当她徒弟……”轻叹一声,低头道:“我栽在你手里,与栽在她手里并无分别,你打算怎生处置我?”

许清浊道:“你带人攻打花苑,还烧损了庄子,我若饶了你,怎么能向师父交差?想来过了一夜,桃舞她们怒气也平息了不少,我带你回庄,你好好认错,兴许能从轻发落。”

毒灵子叫道:“不,你带我回去,她们定要杀了我。”许清浊挠头道:“不会吧?大不了我替你求情好了。”毒灵子急道:“花苑三婢恨我入骨,又岂肯饶我?你、你,我决不跟你回花苑!”

许清浊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了……”却见毒灵子神情一滞,似是急火攻心,双目一闭,侧摔在稻草堆里。许清浊大惊失色,忙俯身凑到她近前,想察看她的情况。

不料毒灵子两眼骤睁,许清浊一愕,忽觉劲风直击额头,面前两点渐大,却是两根玉指疾伸,抠向自己的眼眶。他脑子一炸,本能头往后摆,扔了剑鞘,双手五指摊开,朝面上遮挡。

许清浊借着这一退,以为逃过危险,哪知眼中寒光闪闪,数根银针随对方手指刺来,已从自己指缝中穿过,转瞬间就要戳瞎这双眸子。

许清浊遇险至此,情势危急,忽而急中生智,五指指节内折,使招“群芳指”里的“叶丛间花”,奋力朝那几根毒针的针末夹去。这一招果然奏效,四五根毒针被他并指钳住,另有两三根虽滑脱了,去势已尽,垂落掉在了青衫上。

毒灵子偷袭没能得逞,又惊又怒,右手双指一挺,复而插下。只见点点寒芒,有如星烁,知道是许清浊反将毒针甩来,心头不甘,却不能不躲,收指而回,身子拧了半周,毒针全没入了稻草中。

毒灵子转头一看,许清浊咬牙切齿,双眼几欲冒火,伸掌朝自己天灵盖拍击。她先前用力过猛,伤处又痛,全身已不听使唤,望着这力道极强的一掌,无法躲避,闭目待死。

许清浊心中一动,掌停半空,掌风将毒灵子鬓发吹得乱舞。毒灵子觉察杀招未至,睁眼盯向许清浊,目光初弱,随后转狠,冷冷的不带丝毫怯意。

许清浊怒道:“你这女子,恁地阴险毒辣!我一片好心,你只懂恩将仇报!”毒灵子冷笑道:“谁叫你好心了?有种就杀了我,我立过誓,当年在开州城里嘲笑我的人,我必要夺其一双招子!”

那时嘲笑她的人里面,要数许清浊笑得最欢,几年来,毒灵子一直记忆犹新,每每想到那张笑脸,就气得大发雷霆。现下得知眼前这少年就是长大成人的许清浊,怒念大炽,于是故作惊惶晕倒,实则是要挖他的眼,戳他的目。

许清浊怒道:“谁嘲笑你了?”回忆了一会儿,恍然忆起,怒气消了一小半,斥道:“那是你自己作恶,遭了报应,被我师父惩罚,倒头来反怪别人看见?”

毒灵子兀自冷笑,道:“我就是要怪,就是要报复!本姑娘行事,轮得着你评头论足?”许清浊失笑道:“你我现下若调个位子,这话或许还有几分气势。”

毒灵子腰痛腿伤,歪歪扭扭趴伏在地,模样甚是狼狈,闻言脸上一红,默然不语。许清浊拾起宝剑,使鞘连点,封了她“廉泉”、“缺盆”、“中府”三处穴道,叫她无法使力。

毒灵子怕许清浊举止不端,见他剑鞘代指点穴,并不胡来,神色稍缓,忽想:“他趁我昏迷,给我裹腰上剑伤,早就掀过我衣衫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无耻小贼,装什么规矩?”

许清浊被她骂得莫名其妙,也懒得过问,把剑别回腰间,背对着毒灵子蹲了下来。毒灵子见他双手反握自己手臂,惊道:“你、你想干什么?”

许清浊道:“自然是背你回花苑!我原是想过些时候,等桃舞她们消了气,再把你带回去。岂知你阴险狡诈,这般恶毒!那我还做什么好人,她们要杀你,要断你手脚,我才不管了呢!”

毒灵子浑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只闻“背你”二字,浑身发冷,待他说罢,叫道:“你别背我!要去花苑,就雇轿子来,抬着我去,我、我不要你背!”

许清浊笑道:“这里是乡下,可没轿子轿夫。你不要我背?那你猜猜,你是怎么从花苑到这里来的?”毒灵子气得差点晕过去,怒道:“你、你混蛋!你敢这么对我,我定要杀了你!”

许清浊嘻嘻一笑,将毒灵子娇躯拉起,负在背上。毒灵子身伏其背,头搁其肩,羞怒欲狂,苦于被封穴道,只五官能动,张口咬他耳朵。冷不防一团青布塞进嘴里,呜呜了几声,吐不出来,眼泪夺眶而出。

许清浊擒着她双腕,拉在胸前,起步欲走,忽听门外响起马鸣人语,心里一惊:“这女子心神不宁,若再给外人瞧到,只怕非得自杀不可……”

一来为毒灵子着想,二来自己也怕羞,许清浊转回身子,快步绕到屈原泥像后,俯身躲好。毒灵子先还呜呜直叫,见他肯避人而藏,立时噤声,甚是配合。

只听吱呀一声,庙门被人推开,跟着邦的一下,似有重物砸地,伴着连续不绝的乒乒细响。一女子声音道:“石哥,这鸟儿撞笼子撞个不停,就怕到了花家,它已撞得半死,那还怎么献给剑仙?”

许清浊暗想:“怎么又是来我花苑的?”更觉这女子声音熟悉,侧头瞥了一眼毒灵子,见她双目瞪得老圆,眼神里五分惊恐,五分愤怒。许清浊很是奇怪,翻过她手掌,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道:“你认识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