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郊游（下）
“七谷是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我抬头，是成邑。他高大的身子投下一片阴影，我完全在这片阴影里。
“是么？我倒没什么感觉。”
“可是很多人想出去呢。”他似不经意般的说道，在我身边坐下。
我抬起头，他的眼神很平淡。
“这个话题可以随便讨论吗？”
“你会去告发我吗？”
“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的，我听不懂。”他脸上的笑让我无端厌恶起来，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讨厌他了。我们对视着，我看不懂他的目光，只知道自己不能退让。良久，他微叹一声，嘴角似乎带了丝笑，声调平缓的说：“禾叶，我希望成为你的朋友。”
“我没有把你作敌人看。”
“可也不是朋友。”
“你对朋友的定义是什么？或许你要求的是我不能把握的。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相交，是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加深，由不得人。”
“那么你答应我不要用刚才那种敌视的眼神看我。”
“……好。可是你不要用咄咄逼人的语气和我说话。”
“是么？原来如此。对不起。我答应你。”
他温柔得吓人，我掩饰似的扭开头去看那蒲公英田。“这便是你昨日说的地方吧。那就是蒲公英了。”
“我知道。你常独自来这么？”他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沉吟半响，我还是回答了他。毕竟，已经答应了要做朋友，而我，不习惯对朋友撒谎。“是的。我常独自来。”
“这个地方很美。”
我没有回答。
“禾叶，我这次回来，也有公事在身。”
“哦。”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中话。
“欸。”他挫败似的低喊了一句。“你也知道我是将军，那么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我静静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有人告密说鬼谷有叛贼。”
这下我听懂了。“和我母亲有关？”这是她毕生的梦想。
“你母亲在名单上。”
“她的事，早就和我无关了。”我冷淡的说。那个女人，确实已经和我无关了。
“检举的人寄去一些确实的证据。双重叛谷。”
所谓的双重叛谷罪一方面指想取谷主而代之，另一方面指逃谷。只是，前一条是可能并可以实现的，而后一条，则有点痴人说梦。（请见短篇《无名谷传说》）
“那还等什么，把她抓进去就是。我是她生的，陪她一条命又有何不可。”我就事论事的说。
“我知道你家的事。你恨她？”
我真的有点惊讶了。这样一个男子，如此轻率的和我讨论一等机密的事情，又用这样的口气说这样世俗的事情。
“没有爱又何来恨？”淡淡一笑，我转了话题。“成邑，你告诉我这么多，不怕我泄露出去吗？这也是不允许的吧？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本身就在犯叛谷罪了。”
“你不会。我不会看错人。今禾，这一次将会牵扯到很多的人。”他的视线转向湖那边，契正朝这走来，玄倾和禾叶在后面说着什么，也朝这边过来。而阿俊和博表情严肃的谈着什么，时不时的看过来。
我看着向我们走来的人，一边淡淡的说：“是吗？又有一场腥风血雨。”
“你们在说什么呢说得这么开心？”契问，在我身边坐下。
成邑翘起嘴角，道：“没什么，就是说说这的景致。”
“禾叶你太过分了，抛下我自己跑这来凉快。见色忘友！”今禾随后过来，在我对面坐下，伸出长长的手臂蹂躏我本来就够乱的刘海。
“今禾你又欺负我。我不是看你有美女相伴才不想打扰你好事的吗？”
“你们两个说笑可别把我们无辜的人扯进去哦。”玄倾笑道。
“叫他们两个过来吧。前面还有很多美景，不可错过。”契说。
“我听说出尘崖上的夕阳是七谷之最，不知是否有那般好。”成邑说。
“难道你不是鬼谷的人？”今禾问。
“表哥自小就搬离鬼谷，难得回来一次都忙得不见人影。”
“鬼谷很多景致都称得上是七谷之最。去出尘崖的话得趁早，那地方不好走。”我淡淡的说，起身冲博和阿俊招手。
阿俊正好抬头，似乎楞了一下，然后远远的冲我笑了笑，回头跟博说了什么，两人一起走了过来。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又上了路。不能说成邑的话对我没有丝毫影响。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我所知，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除了我母亲，应该还有博——也就是我表舅一家。我忍不住去看博，越看越会想到母亲，心里便越觉得烦闷，不知不觉中慢下了步子，拉在了后面。
“你怎么了？”本来走在成邑和玄倾身边的契不知怎么的走到了我身边。
“没什么。只是头有点疼。”
“要紧吗？”他关切的语气让我觉得暖暖的。
“……我想自己先回去。”我说。
李契停下了脚步，皱着好看的眉头看我。
“我想回去睡睡。”我说，也停下脚步。不论如何，我都不想再去玩了。
前面走的人也都停下了步子，转身看我们。
“怎么了？”博问。
“禾叶不舒服，我送她回去。你们走吧。”契说。
“不！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和他们一起去吧。”
我不想让契送我，非常不想。话语中的坚持和拒绝刺伤了契，他愣愣的看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低下头。
他们纷纷围过来。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我不由得觉得自己太过任性和自私。我有点后悔。
“你没事吧？”阿俊先开口问。
我摇摇头。
契正想开口说话，今禾忽然拉过我的手，抢在他前面开了口：“我送禾叶回去。”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语气似开玩笑又似认真，“禾叶，我还没去过你家哦。”
我没有言语，却是同意了他。
李契看看我，又看看今禾。我没有说话，坦然的面对契的目光。
“你们都是鬼谷的人，自是应该尽地主之谊带他们转转。我家禾叶不舒服，我嘛，当然是要送她回去喽。”
“禾叶，要不我陪你吧。景致可以改天去看。”玄倾真诚的说。
我摇头。“以后也说不准有没有时间。我只是有点头疼而已。再说我本来就是喜欢呆在家里打发时间的人。你们还有很多地方没看，要是因为我而扫兴我会觉得很内疚。让他们三个陪你们尽情的看看，把我的心意也尽了才好。”
“这样也好。我们走吧。今禾，禾叶就交给你了。”博说。
“回去就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的。我回去再去看你。”契淡淡的说，眉头仍微微的皱着。
我笑了，认真的点点头。
我们在路口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