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不知错？
“公子！”
漆黑的夜幕下，一骑战马飞奔在官道与从林之间，有斥候迎面而来，若敖子琰迅速停下马来，追问道：“可找到人了？”
“吁”的一声，来人勒住战马，大声禀报：“吾等顺着驿道一路寻找，发现有打斗痕迹延伸至龙河边上，观足印，刺客人数不在少数，且不止一批！”
“说了半天。”
若敖子琰剑眉微沉：“王姬人呢？”
斥候顿时有些紧张，磕磕巴巴答道：“公子恕罪，我等还未找到……不知生死……”
“不知生死……”
若敖子琰闻言眼眸微沉，喝道：“给本少师继续找！”
“诺。”
斥候扬鞭打马，向着前方搜寻的队伍传令下去。
若敖子琰端坐马上，任风雨打湿全身，贵公子的雍容风度尽失，片刻之后，突然沉声命道：“即刻起，传我命令，密切监视吴家一举一动。”说毕，挥鞭抽在马股上，衣衫翻飞，披风飞舞，向前方的部队。
“诺。”
江流闻言微愣，看向身侧的清浦，低声问道：“公子说的哪个吴家？”
“你说郢都还有哪个吴家敢要王姬性命？自然是吴王妃的娘家，吴家。”清浦一脸不耐，这个榆木疙瘩关键时候还不开窍。
“宫中吴王妃、三王姬、以及吴家所有人，都不要放过！”
懒得多说，清浦快马加鞭追上前面的公子。
“伍长，前方有打斗声！”
若敖二部最擅长追踪，带头的是一个中年甲士，举着火把，沿着脚印一路追踪，穿过竹林不久就远远地听到一阵激烈的兵器相接之声。
“好，放信号！”领头的伍长闻言命道，斥候点燃怀中一枚用桐油布包裹的爆竹，通知附近所有人马前来。
若敖子琰眼见前方升起信号弹打马急行，风雨如晦的夜色中。
轰隆隆的马蹄声，混合着一阵阵熟悉的吼叫声，夹杂在淅沥沥的大雨声远远传来。
带着些许的不确定，若敖子琰举目眺望：“此地怎会有龙吟？”
斥候摇头。
若敖子琰压下心底那丝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再度打马狂奔：“芈凰，等我。”
……
老妪隔着山鬼面具，不屑笑出声：“你可以躲到几时？”
无论黑衣人还是鬼面人玩命的朝他们发动一轮轮攻击，与此同时，灵蛇，鼍龙也加入厮杀的战局，撕裂着倒地的一具具尸体。
“蒍敖，你带着王姬先行离开，我和伍楠负责殿后！”伍风道，眼神中闪烁着死战到底的决心。
“不行，敌人有毒蛇，完全可以放蛇攻击我们，四周还有鼍龙，就算我们的战车压死了几头，但是外围还有埋伏的刺客，我们是可以驾着戎车冲出去，可是剩下的伤员……”芈凰看着负伤顽抗的战士，眼中流露不忍。
赵明急道：“王姬，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对，他们都是我蒍氏圈养的家臣，从出生就做好了为我蒍氏牺牲的准备。”蒍敖道，“如今能用他们的性命换得王姬的离开，就是他们此生身为一名贵族战士最大的光荣！”
战斗不是儿戏。
任何错误的决定都有可能带来具大的伤亡。
而如今蒍氏的人负伤的负伤，中毒的中毒，几乎没有完好无损的，芈凰一边战斗，一边说道：“沿途都是打斗的痕迹，若是有其他氏族经过，甚至若敖少师，可能已经发现我们遭遇袭击。”
“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一个字。”
“拖。”
“拖的一刻就是一线生机，就可能等来援兵。”
“可是，万一要是没人发现我们遇袭怎么办？”蒍敖当即否决：“不行，我们绝不能拿王姬你的性命冒险！”
“就算要逃，也要集中兵力撕开一个缺口，先冲出去！”芈凰沉声说道：“所以，不多说，杀！”
芈凰暗暗握紧手中长殳，目光四顾游移在那些夺命而来的箭矢，挥殳抵挡。
不知多少年，没人给过他这样的感觉，总是奔波，总是流亡，总是尔虞我诈的日子，他早已厌倦……可是就算这个时候，她都不肯丢下他们这些伤员，晋人见此不禁有些动容。
“多谢。”
“别多想，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芈凰一殳挑中一条银蛇，一甩，抛向迎面而来的刺客，速度之快，势如闪电，刺客正要挥剑抵挡，芈凰已经无声无息刺出第二击，前后只相隔一眨眼，刺客抵挡了银蛇就躲不开这必杀的一击。
一击及中，立马兵锋转向，刺向奔至身前的第二名刺客。
冷雨滴落在他们手中冰冷的兵器上，还没有来的及染上目标者的鲜血，却首先流淌上了自己的鲜血。
另一边，眼见重重包围终于撕出一个突破口，赵明快速说道：“快，那边有片石林。”
“好！”
众人点头，且战且退。
芈凰和蒍敖的战车率先冲出外围。
芈凰在前面开路，等到了石林中，当即转头对断后的司剑命道：“司剑，给我用石头狠狠地砸，砸出一条血路来！”
“是！”
司剑大吼着跳下车，举起林中重达百斤的巨石，向着紧追而来的刺客狠狠砸去，飞起的巨石，尖锐的棱角响起破风之声，凡是被它砸中的刺客，皆血肉横飞，当场而死。
刺客见此，纷纷畏惧。
不敢紧逼。
由此，他们终于又得到片刻喘息的时间。
“接下来怎么办？”
蒍敖与她背对背作战，芈凰闻言沉声应道，“且战就完了！”
一直在远处观战的黑衣人首领也加入战局，左手探出，一柄铜剑刺向毫无抵抗之力的晋人：“受死吧！”
芈凰眼见如此。
还是选择咬牙，挺身而出，迎向对方这一击。
三尺青锋直指面门，黑衣人手中的剑在半空中改为由上而下劈下，用尽气力砍在芈凰手中长殳，生生将木柄劈成两截，又朝她发狠刺去。
“碍事的女人，去死！”
“王姬！”
司剑眼见危急，想要扑身来救。
可是身边的几个刺客紧追不舍，十分难缠。
比她更快的是不知何时赶到的若敖子琰，顺手从一名死去的战士手中抽出一柄长戈，就势横扫出去，瞬间将最靠近的三名刺客击飞出去，然后借着战马狂奔的冲势执戈直冲向步步紧逼的黑衣人。
首领不敢硬抗这一击，当即跳开，而芈凰趁此间隙，终于得空后撤，与此同时，若敖子琰俯身贴在马背上，将其捞起，一气呵成将其安全带离战斗圈。
芈凰没想到若敖子琰真的出现了。
“你！……”
若敖子琰目光凝霜：“一炷香的时间。”
“结束战斗。”
“杀！”
若敖六部及各个氏族的战士手握战戟，大吼一声纷纷加入战斗。
“快撤！”
黑衣人眼见大批援兵已至，想要撤退。
大批士卒将石林中剩下的黑衣人团团包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解决了所有刺客，可惜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这群人完全就是职业的亡命之途，遇见正规军士直接服毒自杀，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芈凰见此忍不住出声唤道：“哎！叫他们记得留活口。”
“你！”
若敖子琰剑眉微沉，眸光冷到冰点，看了女子一眼，寒声道：“战场三年，我可曾教你？为将者，当爱惜自身。你若身死，我军虽胜犹败！”
这点她自然有想过，所以没有多余的解释，芈凰低头认错。
“我错了。”
是她妇人之仁了，赵明说的对，她本不该如此。
重活一世，她比任何人都珍惜这条性命。
可是对于舍命也要护她的蒍敖等人。
她不忍让他们为她而死。
或者，她担心遭至蒍氏等氏族的嫉恨。
“你知错？若你真的出事，我即便赶来，也只能替你收尸，你可知？”一双眸子危险的眯起，若敖子琰斥责道，可是抱着她的手臂忍不住还在微微发抖。
他根本不敢想象要是他再晚到那么一会……
她是不是就……
半个时辰后，溪边已经聚集了陆续赶来的各族子弟，斥候还在仔细搜索周围，但暂无所获，若敖子琰来到溪边，看着一地尸体，只觉被人狠狠当众抽了一记耳光似的，心情异常烦躁，眼前面目全非的尸体仿佛都在嘲笑他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无法保护一般。
脸色一沉，看着灰蒙蒙一片，茫茫茂密的森林，哪里还有半点刺客活着的踪迹，若敖子琰不由怒道：“不惜一切代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
若敖氏的私人部曲当即迅速散开，仔细搜查起周围，不放过任何一个逃走的刺客。
各氏族子弟看着遍地死尸也不禁一个个面色变得有几分难看，大家已然心底都清楚了一事，从大王昏迷不醒到派人招大王姬回宫再到刺客追杀，只怕是有人早已安排好的。
此时就算找到了落单的刺客又能怎样？
何况如此茂密的丛林，怎么追？
再一想到遍布各种蛇虫鼠蚁的原始森林的夜晚有多恐怖，看看这一地龙蛇尸体就知道了。
众人头皮发麻的看向若敖子琰。
若敖子琰却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有人大喊着说找到了，受伤的蒍敖急匆匆跑过去只看到地上远去的脚印，仿佛看到了一张张嘲笑的嘴脸，不禁羞愤交加，指着森林深处。
“往这边追！”
其余各氏族带来的私人部曲也迅速加入搜索刺客的队伍：“通知我们的人，让他们也去找，肯定有落单，受伤的刺客，快。”
“夜深林密，大家不要单独行动，尽量多人一队！”
“怕是这般也追不上这伙狡猾的贼人！”
“你要如何？”众人不服。
“我！……”
可是一想到贼人怕是趁着夜色还有森林隐蔽行踪，已经远遁，蒍敖怒火中烧，竟一口血涌了上来，眼前一黑，差点载倒在地。
“蒍敖？”
“快来人啊！”
赵明大骇，赶紧命人上前搀扶，叫来随行巫师。
巫师上前检查：“多处伤重以致失血过多，加之急火攻心，晕倒，吾等需要先替公子止血，祛除病痛。”
赶来的成嘉下车道：“如今天色尚晚，恐怕追上去也不一定有所获，蒍敖他们战斗了一夜，伤的伤，死的死，不若叫大家先行医治，其他等天亮再说吧。”
“他们都不怕，难道我若敖氏的勇士就怕了？还是说我若敖氏训练有素的战士连一帮四处流窜的匪患都不如？”若敖子琰缓缓转头看向他：“或是你希望我不要找到他们？”
成嘉神情一凛，回视于他。
“我自然希望你能找到。”
“只是找与不找，重要吗？他们的结果都只有一个。”成嘉收回目光，看向昏暗如子夜的原始森林道，“那就是死。”
远处眼见黑衣人已然全部伏诛，鬼面人犹豫半天说道：“嬷嬷，他们援兵已到，我们还要继续吗？……”
藏身密林之中的老妪，透过鬼面露在外面的双眼露出一丝阴狠，紧握手中的巫笛，不甘心道：“可恨！要不是若敖子琰赶到，此时我已然得手。算了，我们快撤，不要留下痕迹，被他们发现。”
鬼面人点头。
“撤。”
“撤。”
暗夜里藏身丛林之中，所剩不多的几名黑衣人相互之间打着手势，示意撤离，各自悄无声息分头潜行离开。
司剑将从刺客身上解下的腰牌呈上：“公子，此令乃先前从刺客身上搜到，不知是何来路。但是司剑观今夜我们一路出现的灵蛇、鼍龙，私以为此事定与王妃脱不了干系，只有王妃熟知王姬从小畏惧神龙。”
清浦接过，在手里翻看了一下，然后以白绢包好呈给若敖子琰，但是若敖子琰没有接过，甚至看上一眼，只是看着满地的蛇尸和死人，目露寒光：“吴王妃。”
“将这些刺客尸体还有死蛇，全部送去郢都府。”
“诺！”
清浦闻声领命道。
“放心吧，我还死不了。”看了眼面色不郁的成嘉，幽幽醒来的蒍敖扯了扯他的袖子道。
若敖子琰闻言脸色一凛，看了一眼浑身是伤的蒍敖及一众氏族子弟，不耐烦道：“别在这里碍眼了，让你们的人先撤，你也赶紧给我滚回去疗伤，这里有我善后。”
“那我先撤了，浑身疼的紧。”
蒍敖眼见浑身伤口还在淌血，也不客套了，龇牙道别，转身便命人将他扶上马车，先行离开。
芈凰看着陆陆续续被巫医及苦隶抬走的士卒，心情不禁有些沉重。
“都是我害了他们。”
若敖子琰闻言冷冷注视着她，再度训斥出声：“记住，你是芈室王族，楚国之君长，为你而战，是他们身为君子之光，反之，他们弃你而去才是他们毕生之耻，为人唾弃！”
“知道了……”
芈凰抬头看了面色铁青的若敖子琰一眼，低声道：“今日也劳你费心了……”
“费心？”
他若敖子琰此生从来没有为谁如此费心到担惊受怕。
良久，若敖子琰无奈道：“我大概前世欠了你。”
芈凰无辜眨眼：“可能吧……”
奢华的夏缦停在二人身前，若敖子琰重重一哼，懒得再多言，背影笔直抱着她走向马车。芈凰自知理亏，即使觉得二人此时过于亲密，也不敢乱动分毫，安分窝在他的怀里，不再出声，最后竟渐渐力竭睡去。
眼见如此，若敖子琰挥手道：“速速启程回京。”
“喏！”
众人再度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