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暴雨逆战
夜空中响起一阵阵雷声，轰隆隆巨响一片。
一道白电划过苍穹，给茫茫原野给其披上一道白纱，幽远的森林随风起浪，一道道绿波白浪翻涌，惊鸟在雨中奋力拍打着翅膀，试图冲破这大雨编制的天地牢笼，展翅高飞，树林中偶尔响起的一声声奇特的骨笛声，穿透夜雨，悠然响起，带来惊心动魄的骇人杀机。
雨越下越大。
无数长虫从四面八方的草丛，密林里游出，还有两丈长，人腿粗，体大凶猛，背鳞缝黑色，显“王“字斑纹，腹面黄色的长蛇从树上蜿蜒爬下，朝他们吐着猩红的信子。
“咝-咝-”
这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
重重杀机，环环相接。
“王姬！有……有长蛇（大蛇）！”司琴大声惊叫。
可是女子的眼中再也没有了迟疑、畏惧，动作再也没有颤抖、惊慌：“别怕！”
“用桐油点燃火把！”
伍风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大喊：“对，蛇怕火！”
“快点火！”
大雨不歇。
茫茫原始森林一如既往的喧闹着，每时每刻都上演着食物链的生存战争，动物为了食物水源而战，植物为了雨露阳光而战，生活在城外的野人为了土地粮食而战。
今夜，一群从未经历过战斗的高贵氏族正在为他们各自头顶的姓氏而战。
“咝-咝-”
蛇群眼见众人举起火把，纷纷害怕后退，甚至就连体型巨大的长蛇也游向溪边躲避燃烧的火焰。
众人正高兴大呼。
“太好了！！”
芦苇丛中却忽然张开一张利嘴，“咔嚓”一声咬住入水的蛇群，芈凰定睛一看，根本不是什么浮在水中的“烂木头”忽然动了，而是一头成年的鼍龙。
刚刚还准备游入水中的长蛇，幽幽的盘居在岸上的一块巨石上，绿油油的眸子，居高临下的向着从溪水里露出脑袋的鼍龙发出示威的嘶鸣声。
周围的小蛇纷纷惧怕退后，甚至向它表示臣服。
长蛇吐着蛇信，观察良久，忽然朝着从水中爬出上岸，一步一步，踏入它的陆地领地的鼍龙冲去，竟打算以蛇身缠住鼍龙。
只是，长蛇终究只是长蛇。
它连蛟龙都不算，又怎么能够跟真龙之子的鼍龙一战？
也许，鼍龙天然的就对无足的长蛇具有先天血脉优势，看到腹部贴地俯冲而来的长蛇，鼍龙根本没动，只是再度张开尖牙利嘴，“咔嚓”一声从中咬住长蛇身躯，长蛇拼命挣扎，甚至试图用长长的尾巴还有脑袋缠住鼍龙壮硕的身躯，逼它松嘴，可是鼍龙只是一记巨龙摆尾，不满的一尾巴砸在了缠住它的长蛇，溅起无数水花。
长蛇被当场砸断脊梁骨，痛死过去。
“嘶～嘶～嘶~~”
鼍龙轻松再度张嘴，几口就将其巨大的身躯吞吃入腹，吃完，还兴奋的发出一声声龙吟。
“嗷！！！”
眼见如此，众人都震惊了。
“哪来的鼍龙？”
话落，又有几头成年鼍龙闻声爬上岸边，森冷的眸子对上岸上的人群，似乎在寻找晚餐。
也不知是雨浇的还是什么原因？
众人全身发凉。
“这条溪流莫不是一路流向北郊？”
赵明指着溪边冒头的巨龙道：“那它们莫不是冲着……”
与司琴同车的伍奢儿当即接道：“定是冲着蒍敖那头笨熊来的！谁叫他抢了母龙的幼崽！”
随着他刚刚说完，成年的鼍龙像是发现了幼龙，当即发出阵阵龙吟，似在召唤它们的孩子回家。
伍风也看向他：“蒍敖，要不你把幼龙还给它们？”
蒍敖不愿：“不行，那是我的龙！”
“什么你的龙，你还要命吗？”
就连一向艺高人胆大的伍楠，颤抖的指着溪流里陆续浮出水面的巨龙利嘴，说话的声音都带上颤音。比起毒蛇的亲吻，他可不想被这群成年鼍龙撕成碎片，或者大卸八块，最后吞吃入腹。
芈凰看着溪流地里爬出来的鼍龙，越来越多，也忍不住娥眉微蹙。
今夜他们怕是难以轻易回城了。
几头鼍龙喉间发出低吼，四肢舒展，腹部贴地，看似慵懒的朝他们爬了过来，实则皮甲厚实的长尾在地上左右摆动，就可以轻易将石块扫出丈许远。
四周无人敢出声，甚至悄悄屏息后撤。
它们爬到芈凰身前丈许处就停止了，发着绿光的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人类，利嘴微张，喉间发出沉闷的嘶吼。
“嗷！……”
一声接一声，尤为可惧！
众人虽刚刚杀了不少蛇群，但也不过是两指粗细的细长虫子，就算田猎场上曾经猎过黑熊瞎子，虎狼，那也是经过人驯化的，根本没有杀过此等异兽。
“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跑啊！”
“它们都爬上岸了！”
鼍龙吼声不止，成群结队的爬出溪流地，冲向那些前排护卫的士卒，吓的腿软的士卒还来不及挥戈驱赶，就很快惨死龙腹。
“啊！－－”
见血的鼍龙更加激发了它们的凶残还有弑杀。
一双双绿油油的竖眼，在雨夜里就像山鬼之眼。
发着绿光。
看中谁，就要带走谁的亡魂。
躲在四周的黑衣人见此纷纷抽箭上弦：“好机会，不要放过他们！”
“射！”
前有鼍龙，后有追兵。
赵明一边挥剑砍落射来的箭矢，一面看向自家兄弟蒍敖：“怎么办，蒍敖？”
“怎么办？护着王姬先走啊！”
此时，蒍敖只能想到绝不能让楚王姬在他们的护卫下丢了性命，怎么都要拼死一搏。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赵明不同意。
“我带的五十部曲都携带箭矢还有兵器，应该可以挡住这些刺客一时半刻。”蒍敖毫不犹豫的说道，目光恳切：“所以，你们快走，说不定可以找来援兵救我！”
芈凰不得不对蒍敖另眼相看，但是并不认同他说的独自逃跑的计划：“与其逃跑，不如上树躲避，反而安全！而这些灵蛇就交给这些鼍龙吧。”
“上树？”
伍风抬头看向头上的参天古树，每一株都有成人合抱粗细，枝繁叶茂，如果人藏身其中，正好可以隐蔽身形：“这个法子好，鼍龙再怎样凶狠嗜杀，也不可能上树，到时候自然就转而攻击地上那些蛇和刺客了，我们还可以借大树隐蔽身形反攻他们。”
“那还多说什么？”
“都上啊！”
伍楠第一个将兵器咬在嘴上，两腿一蹬，双手紧抱树干往上爬。
众人一个个有样学样，手脚并用，就连这些贵族子弟也顾不上什么君子风度，大家礼仪，一个个如野人一样快速爬上树，躲避起来，而树下还剩一些无法攀爬移动的伤兵和那个晋人。
晋人看着他们都上了树，“你们都上树了，我们怎么办？”
“你？”
芈凰看了一眼司剑，“司剑！”
“美人，要不你求求我，我把你扔上去！”司剑痞笑道，芈凰顿时拉长了脸，又喊了一声：“我是叫你把那些伤兵背上树。”
原本以为自己要被抛弃的伤兵顿时喜极而泣：“谢谢王姬，谢谢王姬！”
“哦，搞错了。”
司剑摸了摸大头，芈凰无奈：“还不快救人！”
司剑满口答应，开始背人。
男子眼看鼍龙越来越近：“那我呢？”
“晋楚世代相仇，你一晋人，我楚人管不了。”
芈凰看了他一眼，扔了一柄铜戈给他：“想要活命，自己想办法吧！……不过，就不知你们信奉的昊天上帝保不保佑你了。”
话落，一头成年鼍龙正悄悄接近，试图从大树后掩至男子身后，张开长嘴就欲咬住男子双腿，将他拖入溪中，男子当即扭身抬腿，避过那一扑，一脚疾出，击向鼍龙腹部。
眼看击中。
哪知这头鼍龙竟根本不觉痛痒，一扑不中，立刻凶狠再度反击，皮糙甲硬的长尾向后一扫，就向男子扫去，试图将他像刚才的长蛇一样砸晕过去。
也许人就是这样。
往往越到了绝境，反而越被激发出无限潜力。
“啊！”
“我跟你拼了！”
男子咬牙，身子向侧边一矮一滚，快速躲过长尾的扫荡，与此同时，两手快速抓住芈凰扔下来的长戈，向扫来的长尾劈去，一声厉吼，他竟将一头成年鼍龙巨尾斩成两截，鼍龙发出厉吼，益发激起鼍龙的厮杀成性，狂暴的朝男子咽喉处，狠狠扑咬而去。
“啊~”
伍奢儿吓的当即蒙上了眼。
蒍敖蹲在树干上，裂牙呲笑：“胆小鬼。”
伍奢儿从指缝还有树叶缝隙里，想要偷偷往下看去，却又不敢看：“有种你也下去啊！”
“他一晋人死活关我楚人鸟事？万一救了，哪天我楚人又被晋人反咬一口，岂不真成了你嘴里的蠢熊了。”蒍敖津津有味看着树下人龙大战：“坐树静观龙蛇斗，岂不快哉？”
男子听到树上的楚人的对话，气的俊颜憋的通红，可是面对扑来的鼍龙，还有四周游走的蛇群，他根本不敢分神。
难道他今日真要命绝于楚？
眼见前后受敌，他只能持戈上刃，狠狠砸向扑来的鼍龙，直砸的它面门血肉横飞，嗷嗷大叫，然后反手一个扭身，以长柄紧紧箍住鼍龙的利嘴，将鼍龙生生砸向另一头闻着血腥味爬来的鼍龙。
一头成年鼍龙重达百来斤，而他本就受伤，完成这一番，他算是彻底气力耗尽，再也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柱着手中铜戈半跪在地，大口喘气。
幸而，两头鼍龙轰然砸作一团，惊慌之下，竟不分敌我厮杀起来，给了他喘息的时间。
伍风巴在树干上，不禁叹息：“此晋人到是个猛士，这般死了，倒是可惜。”
“有何可惜的？”
伍楠不以为意：“他晋人死再多都不足惜。”
男子闻言绝望的望着不远处，原本打的难分难解的两头鼍龙，受伤的鼍龙逐渐占了下风，其余鼍龙闻到血腥味，竟然也放弃攻击，朝它扑去。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自相残食的一幕所震住。
伍奢儿惊道：“它们竟同类相残？”
众人不答。
芈凰只道：“晋国小宗历三代，诛杀五代大宗，终有曲沃代翼，何况畜牲？”
男子听完，倒是怔住了。
不知为何，他看着被同类围攻的鼍龙，竟悲同身受。
与此同时，一众黑衣人眼看他被鼍龙围住，纷纷拔剑，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树上有人出声提醒。
“当心！”
男子只来得及一脚横扫掉刺客手中之剑，手中长戈趁机劈向对方的肩头，同时拼着肩头挨上另一刺客的一剑，反身双手持戈回挡住又一个刺客的偷袭。
即使这样，他已是左支右出，险象环生。
身上流着的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男子渐渐陷于被动，周身压力奇大，强行聚起的气力正在消散，却只能咬牙苦苦支撑。
谁叫这些刺客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围攻他的刺客眼见他越来越应接不暇，越发加紧攻势。
忽闻“噗“的一响，一名刺客一记飞踢，踢中他的后腰，男子闷哼一声，倒飞在地，手中铜戈“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刺客大喜，齐齐朝他发出致命一击。
“我就要死了吗？”
男子绝望的倒在地上，原本冷漠的双眼怔松地看着青锋势如奔雷逼至眼前。
缓缓逼上了眼。
这一刻，这一生，在他眼前不断回放，幼年时遭到郦姬追杀，逃亡至周，好不容易在周国熬到成年，又因为晋灵公和穆后的疑心再度开始了流亡之路。
他的故国，晋国真的回不去了吗？
母亲……
就在剑尖要齐齐刺破他胸膛前一刻，一物破空而来，一柄长殳从上往下挑飞刺来的青锋。
蓦地，耳边，猛地响起一声清喝。
“你就要这么认命了吗？！”
声如霹雳，震碎心魂。
他的心，顿时激荡起来，脱手的长戈再度握紧，一声清啸，挥出，四名黑衣刺客首当其冲，避无可避，拦腰被划破肚子，惨叫倒地，肠子流了一地，怕是活不成了。
“我绝不认命！”
“绝不！－－”
远处督战的黑衣人首领，眼见十余名刺客，已然死伤大半，再次吹响铜哨，剩余刺客一拥而上。
男子眼见于此，靠在大树上，看了一眼上方，喘气道：“你可知今日你惹上什么人了吗？”
芈凰点头：“自然知道。”
“所以不要管我了，他们是来杀我的。”
人至将死，原本狠戾无情的男子也流露了几分善意。
“你想多了吧？”
芈凰闻言道：“他们是来杀我的才对！”
树上女子，手持长殳，黑色马尾在脑后张扬摇摆，丽颜之上血色蔓延，宛如地狱之中走出的一尊女修罗。
只见她向下一刺，一名偷袭的刺客再度倒地殒命。
芈凰朝他喝到：“还不快上来！”
下一刻，手中长殳伸到他的面前。
男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垂死挣扎的鼍龙，最终奄奄一息的倒在了溪流地里，只余几声呜咽哀吼。
把心一横，快速伸出双手，一咬牙，死死抓紧面前救命的长矛，司剑蹲在树干上，朝着手心呸了两声，然后握紧长殳大喝一声：“起！－－”就将一成年男子倒提而起。
众人惊呼：“此女真猛士也！”
蒍敖暗暗撸起袖子，比了比自己的胳膊：“哼，这种程度，我也可以做到。”
伍奢儿猫在树后微微撇嘴：“又自夸。”
伍风闻言瞪了他一眼。
“闭嘴。”
直到龙口逃生，稳稳落在树上，男子还有些不真实，远远只见地上的鼍龙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四肢，被啃的只剩下几块骨头。
他的脸色不禁有几分难看。
差一点，差一点……
今日落入龙腹的便是他了。
“今日要是没有你们，我是不是也会成为它们的口粮？”男子说到，司剑一掌拍在他的肩头，“知道就好，他日楚晋战场相见，可别忘了今日我家王姬这份恩情。”
他看向芈凰纤细的背影，虽然今日她几次三番作势要舍他而去，却几次在危难之时，又伸出援手，良久，咬牙点头：“他日，我若归晋，必定相报。”
芈凰闻言一笑：“好，我等着！”
“靠着蒍氏私卒竟撑到现在。”
吹着巫笛的老妪不禁放下手中的骨笛，叹道：“芈凰啊芈凰……你还真是令老身越来越意外……可惜越是如此，今日老身越是不能让你活着离开。”
一瞬间，巫笛重新回到老妪嘴边。
一曲闻所未闻的巫曲从骨笛中溢出，刹那间，那些漫无目的爬来爬去的长虫似性情大变，眼中直泛绿光，然后竟同一时间沿着树干向上爬来。
面对此情此景，众人大惊。
“它们爬上来了！”
“这些灵蛇，乃是老身这数十年来养大的宝贝，今日为了杀你，就算它们全部牺牲，也算值了！”老妪隔着山鬼面具再度吹奏巫笛，一声大斥，抬手一指藏身树上的芈凰。
“灵蛇出洞！！”
下一刻，忽然从密林各处钻出无数大大小小的灵蛇，这些蛇什么品种都有，有毒没毒的，粗如儿臂，细如枯草，纷纷沿着树梢枝头飞快滑来。
“停！”
眼见伍楠再度点起火石，赵明当即阻止：“你想连我们一起烧死不成？”
伍楠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要坐以待毙不成？”
天上地下，她们可谓无处可逃亦可避。
芈凰一直凝视着对面树林里的黑衣人，只闻林中响起一阵阵熟悉的笑声，阴气森森，如同夜枭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今日你插翅也难飞了吧？”
“我看谁还能救你？”
老妪手中巫笛一挥，守在外围的鬼面人纷纷举弓逼近。
“继续射！”
难道她今日真要命丧于此？
这重生的一世，这么快又再度终结?
不会的！
她决不允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