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幽篁厌（上）
李无言站在江岸，垂柳飘扬，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旷世独立。
今日来泛舟的人不少，多半是女儿家，夏成溪也在其中，她身子不便，好不容易才磨得母亲同意，让她出门。
夏成溪坐在舟中，悄悄地探出个脑袋，就看见一个青衣人站在江岸柳树下。
李无言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一笑。
夏成溪心头一跳，立刻缩回了脑袋，小耳朵都红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百合一扭头就看见自家小姐垂着头，耳朵泛红，白嫩的脸也微微泛红。
夏成溪急忙摇头，“没事没事。”
脑袋里面却不断重复那个男子的微微一笑。
李无言看着小舟远去，收回了目光，一转身就看见一个紫色锦衣的公子迎面走过来。
“呦，老板，您这是也出来泛舟？”李无言勾着唇，吊儿郎当的笑，一点都不配他那副白面小生的样子。
来人正是无名酒楼幕后的老板，也就是李无言的东家。
“我瞧着小李相公你也闲散的紧啊，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急匆匆的过来看人泛舟啊？我可记得，李相公你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淑女还懂规矩的。”
锦老板笑盈盈的说话，“淑女”两个字咬着重音，得嘞，拐着弯地骂李无言像个女人。
李无言也不恼怒，笑道：“比不得老板您。”一咧嘴，满口明晃晃的大白牙，笑的要多灿烂有多灿烂，然后转身离开。
锦老板眸子向着江面上一扫，都是哪家的贵女一目了然。
随即悠哉悠哉地迈着步子，比李无言更惬意的晃荡回去。
七月流火而逝，八月朔风而来。
李无言守着无名酒楼的规矩，初一十五走一遭。
以前李老头说的都是什么江湖野史，李无言说的都是怪力乱神，而且多半没什么好下场的。
每次李无言说书，都能惹得一众人落得泪。
而且最让无名酒楼店小二稀奇的是，这李无言讲的都是生离死别什么的，来听书的人还只多不少，真的是奇了怪了。
卯时一刻至，李无言端坐在台上，凭着一张嘴胡编乱造着故事。
店小二打着哈欠在人群后面。
“困了？”声音响在店小二身后。
店小二一个激灵，锦衣的公子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清俊的脸似笑非笑。
店小二却是笑的比哭更难看，“爷……您来了……”
这爷八百辈子不踏进无名酒楼一步，一来就撞上了自己偷懒……真是……巧到不能再巧了……
“这个月收了多少？”锦老板抓过一把瓜子，在人群最后面倚着窗子，眼睛也跟其他人一样望向台子上那个正说书的人。
“话说，那女子本是天庭的看管碧落的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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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活到八百岁，被玄女送出了七玄天，得了一个看管碧落的差事。
天上碧落，地下黄泉。
黄泉难走，多半是孤魂野鬼，若是落了黄泉，救也救不起来了。
天上碧落，能洗净这世上一切的罪孽，更有一点是，这碧落黄泉间连着一个人间。
天上的神仙不可爱人，不过这无限长的寿命里，也有几个仙人贪欢，妄念，天规不可违，就从这碧落到下界去。
上一任的碧落女官就是因为贪欢偷偷下界去了，疏忽职守，被抽了仙筋，剔了仙骨，投生到凡间，受轮回苦。
天玄这个女官平日里就是懒，懒得动，懒得说话。
全天庭就这么一个懒到极致的女官。
天玄一千岁的时候，九重天新晋了一批神仙，那么懒的天玄，头一次为了吃，悄悄离开碧落，钻去了王母的宴会里。
偷偷拿了个蟠桃，躲在九龙柱后面吃的欢快。
“我说你这是多饿啊？”一道男声从身侧传过来，天玄猛的一抬头。
“砰！”
“哎呦！”
“疼！”
天玄的脑袋正好顶上那人的下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一个托着下巴，一个捂着额头。
许是因为坐在地上抬头看人气势太弱，天玄直接站起来，“你是谁？”
不过站起来之后的天玄发现，气势也涨不起来，因为，她比他矮……
“七篁。”他穿着白色的袍子，衣摆上勾勒着墨竹。
墨七篁，仙界的司音神君。
天玄点点头，“原来是司音神君。”然后她又坐回地上，啃着那个大蟠桃。
墨七篁皱着眉，这仙子吃东西着实没什么礼节可言，实在不知是哪家的小仙。
“你是？”
天玄挑眉，这个动作一做，淡漠的眉眼活泼生动，“天玄。”
宴会上渐渐人多了起来，天玄吃完了桃子就走了，连个招呼都没跟墨七篁打。
急匆匆地回到碧落，才发现碧落早就有人等在那里了。
天玄一向冷漠懒散，而今见了碧落泉边的人，整个人都有些心虚，“玄女阁下，您怎么在这里？”
九天玄女的白裙若雾，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眼睛里是悲悯众生的情绪。
神之所以是神，因为神不爱人。
无情无欲，无牵无挂，方可至于尘世外。
“你去了哪里？”玄女的声音很好听，好似泉水叮咚，清灵悦耳，天玄听多少遍都听不够。
天玄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脑袋，才咕哝着说：“我方才去了宴会，抓了个大桃子吃。”
玄女怜爱地看着她，上前几步，摸了摸天玄的头，道：“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天玄从出生起就养在玄女身边，名字也是玄女给的，对于天玄来说，玄女是个像母亲又像姐姐的人，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待她好的人。
玄女又送来两个蟠桃，跟天玄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天玄一个人坐在碧落泉边，碧落泉边有一棵老树，听其他人说是上一代女官刚来时种的，上代女官在职八百年，正巧这树和天玄一般大。
天玄靠着书，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无论何时何地，天玄总能犯懒犯困。
碧落泉水清澈通透，天玄撑着身子，低头看水面，水里浮现了女子娇嫩的脸庞。
跟玄女一比自然天差地别，可是跟别人比，也是略有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