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夜 廿十一(二)
她和廿十一一起长大，眼看廿十一过了十五岁，家族里开始为廿十一甄选妻子。
家族里的当家人必定会和灵力最强大的女人产下后代，这样才能保证子孙的天赋不会差。她虽然和廿十一要好，但她的母亲对她说：“仆人就是仆人，不要妄想攀龙附凤。何况，你的灵力太低了！”
她的脑子里回响着母亲的话，手下拿着药杵捣得更加卖力。
从廿十一第一次给她拿研香的书籍开始，她已经学习了整整八年之久，制香的名声传得比冥灵师的名声广，她的母亲又说：“没事净做一些没用的东西，也不好好练练你的灵力！”
“哼！只要十一说好就够了，你们的话我根本不在意！不在意！”
“谁又惹你了？”有些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糟糕，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廿十一在桌边坐下来，脸上带着一个淡淡的微笑，伸长脖子在药臼上闻了闻：“你在做什么？”
廿十一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的小伙，一张好看的脸蛋长得愈发精致，她觉得廿十一简直美得让她窒息！
见廿十一对药臼里的沫子好奇，伸手想要捻一撮，她立刻回过神，把药臼捧到了怀里：“没……没什么！”
廿十一没有焦点的眼睛看了她一下，笑了起来：“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制香。”
廿十一转身取了边上的竹篓和钓竿便要出门，她追问：“你又去钓鱼呢？”
“嗯。”廿十一简短地回答了一声，刚转身就看见她眼巴巴地望着他：“我也想去。”
廿十一揉了揉她的脑袋，还是没带上她。
她目送着廿十一出门，追到门口又喊：“早点回来！”
她看见廿十一远远地挥了挥手，她鼓起了腮帮子。全家族的人都在为廿十一的未来做打算，只有廿十一一个人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加散漫，常常出门钓鱼，还不让仆人跟随，在深山里一呆就是一天。
她知道家族对这一世的当家人颇为不满，对她这个殷家的继承人更加不满！还好，母亲又生了一个小她三岁的妹妹，天赋异禀，殷家总算后继有人……
她看着廿十一渐渐走远，唇角勾起一丝狡黠的弧度，跑回房间拿出一个罐子。她小心地打开戳了孔的封口，三只蝴蝶扑扇着翅膀追向廿十一。
这是她前不久发现的一种东西。蝴蝶叫做诱香蝶，这种蝴蝶只喜好一种花香，即使相隔千里，它也会闻见。
而刚刚廿十一好奇的沫子正是那种花所研，制成香后称为诱蝶香。那种花世间少有，并且只在黄昏时分开花，日暮西沉后闭合，所以连带诱香蝶都十分稀少。
从前廿十一从不出门，他看书，她研香。虽然两个人之间沉默无话，她却觉得时间过得分外充实。现在廿十一每天出门钓鱼，她对制香再感兴趣，也只觉得索然无味！
于是她偶然从书上发现了诱蝶香之后，就大胆地开始了研制。只可惜，前几次都跟到一半就跟丢了，不知道是她下的诱蝶香不够多，还是廿十一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把香味隐掉了。
总之，这一次她把诱蝶香混在她给廿十一特制的香囊里，还特意去多捉了一只诱香蝶，她就不信还是找不到廿十一！
她跟着诱香蝶走进了一片森林，兜兜转转了半天，才终于在森林边缘发现了廿十一。
一根钓竿，一个竹篓，一个孤独的背影。
她就看着这三样东西一直到日暮渐沉，终于耐不住性子——没想到廿十一还真的就是出来对着湖面发一天呆？
她蹑手蹑脚地往回走，她要赶在廿十一之前回到家。
在她走了之后，廿十一身边水纹波动，一个绯红的身影显现出来：“她走了。”
廿十一轻笑：“我知道。”
“这孩子真不怕死，要知道吾的水域可是在森林深处，她的灵力这么弱，也不怕半路上被精怪吃了？”
“不会有东西敢吃她。”
妖精看着廿十一的脸，惊道：“难道尔……”
“只是给她画了一个简单的术式图而已，妖邪不敢近身。”
妖精知道，廿十一说得轻巧，简单的术式图怎么可能抵御得了这森林深处的精怪？也罢，他喜欢怎么做都是他自己的事……
恍恍惚惚又过了五年，廿十一在十九岁娶妻，妻子很顺利地怀上了孩子，眼看着，廿十一就要到二十岁，孩子也要临盆。
廿十一捧着暖炉在雪地里干坐着，她远远地看着，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走到他边上蜷成一团——他们小的时候，就经常这样坐在一起。可现在，她却失去了和他并排坐下的资格。
微凉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却不敢抬头，把眼泪擦在膝盖上。
她哭得差不多了，廿十一这才伸手把一截枯树枝握到她手里，大大的手掌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我教你一个术式图，你一定要记熟了，如果我告诉你什么变化，你也要马上记下。”
廿十一手把手地在雪地上画出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图案，惊问：“这是什么术式图？”
“能让我活得久一些的术式图。”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廿十一看出她有些退缩，继续说道：“你是我手把手教大的，到时候只有你协助我画这个术式图，我才放心。”
她顿时定下了心，只要是廿十一说的，她一定都能办到！
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廿十一执意带着她在床边等着孩子降生。孩子还没有睁开眼，廿十一便一把抱过孩子，用金砂在孩子身上画着一个从未有人见过的图案。
除了廿十一自己，没有人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才画了两笔，廿十一突然手一抖，差点把笔掉在了地上，递到了她面前：“你来！在他睁眼之前，一定要完成！”
她深呼吸了两口，接过沾满金砂的笔，画得比廿十一更加熟练！
最后一笔将圆合上，孩子恰好睁眼。廿十一看着孩子，摸了摸自己的心跳，冷漠的表情第一次因为激动差点崩溃！
天亮之后，廿十一和孩子一起在家族里失去了踪影。家族上下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她按照模糊的记忆找到了森林深处的湖泊，只是这一次，她在廿十一身边看见了一个绯红的妖精。
廿十一不知道和妖精说了些什么，妖精的眉头越锁越深。
廿十一突然咳出一口血，她再也顾不上其它，扑出去将廿十一扶住，低头只看见孩子身上的金砂越来越淡！
“帮我把孩子送回去，别看我走的样子。”廿十一的眼睛里倒映着她伤心欲绝的脸，她摇头，却被廿十一直接用传送术式送了回去。
她看着孩子四处张望的样子落泪，廿十一果然是家族里最强大的冥灵师，只是她永远也读不懂，廿十一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廿十一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庇护她。她在廿十一留给她的制香房里一呆呆了九年，终于在离世前研制出一块墨蓝色的香膏。
她没有留下香膏的名字和作用，香膏闻起来也并没有香味。人们在府邸里找不到她的尸首，只好用这块香膏来代替她，按照廿十一的遗愿，放在祠堂里廿十一的牌位边上供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