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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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做九日1

按照刘二喜老家的惯例,新生儿在出生的第九天,要设宴庆贺,俗称“做九日”。这应该是刘二喜们一生中经历的第一件大事。刘二喜当然也不例外,经历的第一件大事也当然是“做九日”。

那天,刘二喜家老院子里俨然旧时的行军大帐。

二杨树被红色、粉色等喜香喜气的各种帐子挂得滴沥当啷,沸沸扬扬。院子里、屋子里一顺儿的排着方桌、圆桌、大桌、小桌。

本来围坐在桌子周围的男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站着的,走动的,个顶个显得异常威猛豪放。他们高举着浑浊发黄的白酒,虎着脸,扯着青筋暴露的脖子喊:“干,喝,哈——”,一饮而尽,一片大猩猩似的雌牙咧嘴。

女人们则始终循规蹈矩,柔媚温存,她们无不翘着兰花指,拇指和食指两根俊美纤细的指头捏着当地酒厂酿造的红酒,极力高挺着身板,推推搡搡:“抿一口,抿一口,就一小口,嘘——”,掩面捂唇,一幅天然的人面桃花图。

老人们则不分男女,不分丑俊,不分高矮胖瘦,一律瘪着腮,下巴大幅度上下咀嚼,囫囵着把小馒头似的四喜丸子吞下去,噎得眼睛瞪得铃铛般大,一声不响地认真吃着喝着。

孩子们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他们一边往兜儿里塞着糖果、瓜子,一边把二尺多长的山药粉条儿吸溜进嘴里。看看,坏了吧,光顾着吸溜,有个孩子吸劲过大,吐露一声吸进嗓眼儿里了吧,呛出了一把鼻涕一眼泪,有个大人看见了这一幕,眼疾手快,飞也似地跑过去,用手拽住露在外边的一头,使劲一扯扯出来。大人提留着粉条儿喊:“着他娘的啥急,看看,虫子似的,都带血丝儿了”。

院角处是吹鼓手的天下,只有一只眼的光脑袋老头腮帮子鼓得噙个枣似的,左右摇晃着大脑袋,手指在磨得发亮的唢呐孔上来回滑动着,像木偶似的演着哑剧。因为他的声音早被满院子的大人们的行酒吆喝和孩子们的追打嘻笑声所淹没。

在吹鼓手周围围成一圈看热闹的孩子中,有一个提了好几下丹田之气,终于把那个小“阿嚏”打了出来,洋洋洒洒喷壶般撒在低头吹唢呐的光脑袋老头头顶上。老头抬头看了看天,百般纳闷起来:“晴天白日的,哪儿他娘的来的雨?”

刘二喜的父亲端着酒杯到院子里敬酒了,他紫红着脑袋紫红着脖子紫红着脸,整个一个紫红色动物,他踉跄着一桌挨一桌的敬酒。

他不断举杯齐眉,大嘴咧得没了脸:“感谢赏光,感谢赏光!请干一杯!”众人则七长八短,异口同声:“恭喜,恭喜!干一杯!”杯弓蛇影,光闪酒干,自然又是雌牙咧嘴一片。

刘二喜的母亲身穿大红袄,躺在炕旮旯里。她一手抚摩着怀里刘二喜的小脑袋,一手把大缕儿红、粉、紫等花花绿绿的锁儿绳挂在墙上大号钉子上去,认真地数着锁儿上的拾元、五元、贰元、壹元的钞票。

这是刘二喜家当地的风俗,有人生了孩子,亲戚朋友都要送上一份礼,用彩色棉线把钱绑在棉线上,挂在小孩子所在屋子的墙上,俗称“锁儿”,意思是把新生儿锁住,好好长大成人,不被魔鬼夺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