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女性尊严
即将死去，且是以那种极其痛苦的方式死去，这就是她的命运？沉浸在喜悦中的心被她的计谋彻底击碎，想笑到最后，想得到该得到的一切，却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从未有过的对死亡的恐惧，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她的人生走到了尽头，她将不再高贵地行走于后宫的每一处，感受被人跪拜服侍的美好，欣赏园中的四季美景，聆听宫廷妙音，舞动曼妙身姿，不再有荣华富贵，不再有达到目的的机会，不再有希望。一切都将结束，她要面对的，是无尽的黑暗，就如今晚这夜色。
一切，都将破灭。
朱唇一抿，李妃突然笑了，大笑。她会在众人面前一丝不挂地接受刑罚，会痛苦羞辱地死去，告别这座金碧辉煌的后宫，从云端跌至深渊，一瞬的喜悦，一瞬的绝望，这是她不想有的宿命，却无法改变。而元清雪，她将继续活着！玄明的皇后，陛下深爱的女人，权利和爱情她都已得到，真够幸福的！
为何上天要这么对自己？为何！
“去死吧！哼！”一直未开口的总管太监同样瞪着李妃，巴不得她早点消失。
笑声渐止，这位美艳的贵妃失去了所有锋芒，就像一颗暗淡的宝石，不再闪耀，高傲，妖媚，随着凤眸的微微颤动而消散在了黑夜中，满屋飘香，她闻到的，却是死亡的气息。
“……元清雪，我会永远诅咒你！”被拖至门口的那一刻，李妃依然瞪着她，好像巫师一样诡异地冷笑起来。
梅香也朝元清雪射去两道怒光，和主子一起，消失在寝宫中。
那绝望又包含深深咒怨的冷笑还继续着，在这个黑沉的夜里，伴着幽凉的风，更像女鬼在哭泣。
不曾拥有过君王的爱，不曾真心微笑过，希望拥有高贵的权利，希望扫除一切障碍，希望在计谋中享受成功的快感，却毁灭在自己手中。最后，对死的恐惧、不甘、怨恨化作那句诅咒，也要让她毁灭。元清雪望着门外那抹红影，轻轻一叹。为了成为帝后不择手段，永远活在嫉妒和无法停滞的杀念中，可恶也可怜阿。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只能绝望地走向死亡，这就是她的命运，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但……
元清雪回过头，正好对上楚轩凝视她的深眸，说道：“车裂，不合适。”
楚轩勾嘴笑了，“你不忍看她这样死去？”
“按照律法，车裂只对男性犯人使用，残酷至极而且行刑时犯人必须一丝不挂，一个女子在众人面前裸身，是对她的不尊重。”
“尊重？”楚轩的笑容扩大了些，“她就该如此死法。”
“不，李妃虽然可恶该死但也是女人，希望陛下能给女子临死前的最后一份尊严，改斩首吧。”
女子的尊严……楚轩皱眉。这时候还讲什么尊严，只要她死不就行了。
“裸身行刑是对女人的侮辱，不要让她这样死去。陛下是男人，对每个女子都应该尊重，即使她可恶至极，是死刑犯。”
“……”
“这份尊严对女人来说很重要，改吧。”元清雪朝他欠了欠身子。
……尊严。楚轩看着她，点点头，“好，那就斩首。”他朝赵尹摆手，“去告诉高易一声。”
“是，陛下。”赵尹退出房间。
楚轩搂住了元清雪，笑道：“仅仅是因为女子的尊严？”
元清雪见他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面色一沉，“难道陛下对它这么不在意？女人为何生下来就要对男人卑躬屈膝？为何定要成为别人的奴婢或者被男人玩弄再狠狠抛弃，却只能独自承受？不能快乐地活出自己，维护她该有的尊严，拥有和男人一样的平等地位。即使犯下重罪，即使可恶至极也不能侮辱她。虽然觉得她可恨，罪有应得，但毕竟都是女子，我不能看到对方这样死去，或许你觉得奇怪，但确是关乎一个女人该有的尊严。现在男人当权，很多方面我们都是弱小的又无可奈何。”说到这，她看了看楚轩。刚才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双眸越渐深沉，一丝光亮淡淡地闪烁其中，那温柔又有些不可捉摸的眼神似要穿透她捕捉些什么。对着他的目光，元清雪继续道：“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只有自己，可是，如果国家的律法依然不完备，对女子依然有诸多禁锢和束缚，即使很多女子想要改变什么，例如自由自在地生活，一心也想要为国家做些什么……别惊讶，有些女人就怀有和男人一样的抱负，她们不甘弱小，她们也豪情万丈，满腔热血，希望为国家效力。如果玄明的律法能够更开明些，让女子享受一些自由权利，或者，陛下能允许女子参加国试，让那些有抱负者施展潜在的能力，我相信她们定不会比男人差。”
静静听完，那双深邃黑眸又起了亮光。
楚轩笑了。他承认，刚才对尊严问题的确没多少关注度，他也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不对，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在寝宫外面也偷听到了类似的言语。她希望女子独立，有更多自由权利甚至为官，她的思想早和某些禁书的作者差不多了，或许就是受其影响，估计一直以来，满脑子都在考虑女子该怎么活出自我，该如何改变命运，希望律法有所变更，也希望他能做些什么……敢在君王面前道出这番言论，放眼天下，估计也只有她一人了。
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
“怎么？”元清雪蹙起秀眉。他定是觉得自己疯了，所以才会笑。
“好，就这样。”
“什么？”
俊眸浮起一片星光，“律法可做相应更改，另外，允许女子参加国试。”
元清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愣，“……真的？”
“朕永远不会在你面前说谎。”
“……嗯！”
楚轩搂紧她，笑容温柔，“不过自古以来女子都是这般状况，某种程度上说，她们或许已经习惯相夫教子，遵从三纲五常。你真的认为一些女子会和男儿一样拥有远大抱负？一旦允许女子参加国试，真会有这类女人积极报名参考？”
元清雪对此坚信不疑，“天下饱览群书，有着与众不同的观念，不甘活在狭小世界中的女子绝对有。国家开科选才，她们定会好好准备和应考，只要一切公正合理，将来朝廷之中定会有女性官吏存在，我也相信玄明的未来将更加美好。”她看着那抹笑，还是觉得有些吃惊，“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允许……”
“因为你。”
“……我？”
“因为你的与众不同。”楚轩的目光更为柔和，“朕永远不会忘记你在吏部的表现。本是一个极其需要精准判断力、超强记忆力又能吃苦耐劳，反应灵敏，具备强烈责任心的部门，加上那位吏部尚书严厉至极，冰冷异常，要想做好一日的工作不是易事，不过你做到了，而且用实力证明自己并不比男性官吏差，某些地方甚至已经超越他们。你的倔强、坚强和才智让朕渐渐改变了对女子的看法，弱小无能，只会争风吃醋斤斤计较并不是所有女性拥有的。所以现在允许女子参加国试，朕希望在此之中能看到像你这般坚强也优秀的人才。不过，若是出乎你的意料没有人应考响应，那么朕也会立刻收回这道法令。”
“会有人的。”元清雪想起曾经在吏部的日子，淡淡一笑，“你那时就在暗暗佩服我了吧，让萧远这位冰块尚书不断给我各类繁杂公务的同时也觉得自己是折磨错女人了吧。”
“……”
“现在能做出这种决定，看来还是个开明的君王。”
楚轩继续无语。
“怎么一副苦瓜脸？”
薄唇微微瞥了瞥，“其实做出这种决定极为不易，也就只是朕能如此开明了。律令变更后定会遭到百官强烈反对，朕要协调并鼓励各部做好相应工作，特别是掌管人事的吏部，确保每位官员都能支持这一决定，开考选拔之时不会有失公允，不会歧视女子为官。尤其那些朝中老臣，定会日日苦心相劝，甚至做出在不满新政某些措施之时那样的举动：集体前往金銮殿前跪拜，以辞官相威胁且几日都不肯离去。所以，朕不会很轻松。”
元清雪也知道，一旦有新思想出现，那些顽固不化永远守旧的官员自然会维护利益积极反抗，这几百年来的惯性思维，朝廷的运作体系从未变更过，新政出台，某些法令对其冲击力度已经超出他们的承受范围，楚轩在重压之下依然勇往前行，虽说到现在为止没了反对声音，但私下不满新政的一定还有人在，所以他再做出如此决策，必将掀起一层浪，估计反应比以前更强烈。要协调好，掌控好整个朝廷，他确实不轻松。
“不过为了你，朕就算头疼死，也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