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跳伞（上）

当第十七师增援部队的枪声在附近响起时，突袭的蒙古骑兵立刻如风一般消逝在漫天黄沙之中，而这场短促而忽如其来的激战也在四十分钟内结束，在这四十分钟内，中国空军付出了比以往任何一次空战都要惨重的代价，甚至超过那次百万民众仰首观望的武汉大空战，此役，十三架战机被毁，十五名飞行员战死——其中包括一名少校，两名击坠战绩在五架以上的王牌飞行员。

天空慢慢地露出鱼肚白，硝烟依然缭绕在拱星敦机场，到处都是还冒着青烟的战机残骸和阵亡士兵的尸体，第十七师的弟兄们正在帮忙处理善后事宜。飞行员们望着跑道上那些还在燃烧的战机，心头正在滴血——多少人的血汗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毁灭，而当这种打击即将来到之时，我们居然一无所知！

这时，几名士兵从一架残缺的I－16里拖出一具已经炸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大声问道：“谁知道这位阵亡的弟兄叫什么？”

方啸云和陆长枫放下手中正在清理的器材，走过去看了看，只见尸体的肩章上还有一块残缺不全的花纹没有被损毁——那是广西空军的飞鹰徽章，方啸云低声说道：“这是叶浩天上尉，造册的时候递送空军指挥部吧，他应该进空军公墓。。。”

陆长枫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其实我倒有点羡慕这位弟兄——至少还有个尸体能留下，不知道我到时候还能不能留下？”

这是个事实，在南京空军公墓里，几乎有一半以上的坟墓都是衣冠冢，在当时的战争环境下，很多飞行员甚至连死在哪里都说不清楚，更别说找回尸体了。

方啸云仔细摩挲着从叶浩天上尉身上摘下的那枚肩章，这是这位飞行员曾经获得的荣誉，他为此肯定也流过血，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或许以后也不有人记得他，也不会有人记得昨晚这场在整个抗战中微不足道的战斗，想到这里，方啸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那里依然蔚然明净，甚至看不出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时，空中指挥部派驻拱星敦机场的指挥官大步走了过来，大声说道：“军委会电报！”

所有飞行员放下手头的事情，立正听着命令，只听这位指挥官顿了顿，继续说道：“命令：第三大队、第四大队各一部即时出发，支援晋南会战前线！”

方啸云、陆长枫和赵鹰等第七中队飞行员随大队转至浠水机场，上午抵达后在浠水机场略作休整，加油后准备赶赴洛阳，从洛阳机场他们将转场到晋南前线的军用机场。

不过今天的气象实在是不适合飞行，事实上，中国空军的气象预报系统的工作人员虽然竭尽全力，但受制于设备原因，往往会造成一些莫名奇妙的错误，当这支中国空军飞行至桥合附近时，空中已经是密布雨云，由于飞行员们对I－16普遍掌握的不是非常熟练，他们的领队第四大队大队长郑少愚只得下令绕开云阵，经黄河渡口飞抵洛阳。

方啸云处在第二分队的一号机位置，也是第二分队的分队长，这时无线电里传来大队长郑少愚的声音：“第二分队以巡查飞行状态监视黄河渡口。”

由于日军现在正在黄河沿线上下激战，即有可能通过黄河水运物资，而这里连续三个黄河渡口之间相距不过二十公里，郑少愚感觉既然是去增援前线，那切断敌人的水运后勤补给不也是一种有效的增援方法？难道有可能到手的敌人却放过他们吗？这可绝不是空军的习惯。

方啸云心想这位大队长脾气倒和自己很相似，其实他们都是那种有些微机会就不肯放过的飞行员，只不过，继任李桂丹为第四大队队长的郑少愚现在已经是中国空军的头号王牌，是这群新进飞行员们的目标之一。（不过郑少愚日后在得到中国空军司令的提名时却因为飞机失事在驼峰殉职，这也是空军中所谓的黑色笑话——许多王牌飞行员没有在空战中阵亡，却往往死在莫名其妙的飞行事故中）

方啸云立刻回答道：“收到命令！”

第二分队在编的三架飞机立刻转入对地状态，战机依次掠过黄河沿岸的三个渡口，但却一直没有发现可疑目标，方啸云忍不住有点失望，只得报告道：“长官，没有发现攻击目标！”

就在这时，黄河两岸枯萎的杂草丛中忽然反射出点点阳光——虽然已经是冬季，但巧合的是今天刚下过大雨，午后的阳光格外强烈，以至于把日军隐藏在杂草中的油料弹药的金属反光给映射出来。方啸云立刻呼叫道：“长官，一号机发现目标！请求掩护攻击！”

事实上，方啸云根本没有等待大队长的回应，已经推动操纵杠，I－16立刻急速俯冲下去，机头和机翼的四挺SHKAS重机枪喷射出炙热的火焰，如收割棱线一般横扫过黄河渡口岸边的日军隐藏的物资储备，里面的那些易燃物立刻被击中燃烧，冲天大火烧着了沿岸的低矮草丛。

地面上的警戒日军在方啸云第一次俯冲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虽然缺少足够的防空火力，但他们还是拼命用自己手里的步枪和机枪反击着——虽然这些东西在战机面前显得有点无助。

只见方啸云毫无顾忌地在地面日军的防空火网中穿越横行，仿佛这些日军士兵和他们的枪炮都是纸扎的一般，他不停地拉升战机以获得足够的俯冲提前量，反复对地面进行密集扫射，如同一个最仔细的农民在耕耘他仅有的一小块土地。这时第二分队的其余两架战机陆长枫和赵鹰也俯冲下来，两架I－16以斜飞转弯的战术动作投下挂在机翼下的四颗炸弹，威力巨大的航空炸弹立刻引起了日军储存的那些油料和弹药的连锁爆炸反应，这一霎那，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整条黄河都仿佛被烧红！

终于，在时隔四个月之后，日军的后勤部队又一次在第七中队的手上吃了大亏，事实上，日军的后勤部队一向都缺乏足够的高射炮和高射机枪，面对中国空军的打击时总是吃亏，这也是他们的作战思想和思维方式决定的——日军向来并不重视后勤，甚至有点屡教不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