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周哲学思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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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气论

黄道周的生成论思想是以太极或者“气”作为宇宙最高本体和形而上根据,来探讨本体的创生性质的。笔者认为,体之静是从本体角度而言,而体之动是从生成角度而言。如果不从生成论角度来论述本体,就无法清晰地说明最高实体的创生性、活动性,亦无法明确地理清其作为本体的静和作为创生体的动如何能无间地融合为一。本体此双重性质合二为一是儒家对本体的一个规定。但如果不区分,混合而谈,虽在对于本体的解释上不会出现误差,却容易造成思想上的混淆,尤其在如理气关系等一些基本问题上。以朱熹的观点为例:朱熹一方面将理气不分离,同时又主张理先气后。这两个命题看似不相融合,其实它们是一个统一的命题。理气不相分离,是从生成论的角度来看本体的活动性和创生性,气是理之气,理是气之理,所以不能分离;而后一个命题,理先气后则是从本体论的角度来阐释理本体的先验性和超越性。正是由于儒家的形而上本体同时具有化生性和超越性,所以,笔者认为对于本体的阐释也应该依据这两种性质分别进行讨论,而不要混为一谈。这样做的好处在于能够避免由于不适当地推演而产生对黄道周本体思想解释上的混淆,这也是本章为何从生成的角度来阐释本体的动态、创生性质的原因。

回顾儒学史上主要人物的生成论思想可以看出,传统儒家通常使用太极、阴阳、五行这些基本范畴来解释宇宙的形成问题,黄道周亦不例外。但在这些概念的逻辑关系和使用上,黄道周显示出自己的独特之处。对于宇宙万有的生成和存在的理解,黄道周更多是从《洪范》《易经》角度进行解释和阐发,其著作如《洪范明义》《三易洞玑》《易象正》等非常集中地体现了他的生成论思想。概括而言,黄道周的生成论思想认为宇宙万物都是由气构成的,且太极和阴阳只是一个,如此便取消了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的生成根据,为其性善一元论做了铺垫。

一 气的二重性

如前所言,“气”是儒家把握和解释宇宙生成的一个重要概念,“气”的概念使用得非常广泛,“气”本身所具有的无形、有质的两重性特点使儒家在解释宇宙生成时能够比较自如地自圆其说。“气”在黄道周的哲学思想中具有客观性和精神性两层含义。其客观性和物理性的表现,如黄道周称:“阴阳者,天地之气。”(明)黄道周:《洪范明义·叙畴章第二》,明崇祯十六年(1643)漳州刻本。“(阴阳)二气明而后二气节,宣鬼神不奸其令;五行明而后灾祥眚,赦天地不违其和。”(明)黄道周:《洪范明义·五纪章第六》。“凡气无寒暑,时无凉热。寒暑凉热皆由日道所生,日道向北阳气渐升,日道向南阳气渐降。升而日永,刻漏昼长,阳画以多,降而日短,刻漏昼促,阳画以少。昼之长短皆生于日,不生于月。故云阳自升降,阴无消长也。”(明)黄道周:《榕坛问业》卷六。“天以二气、五行化生万物。”(明)黄道周:《洪范明义·访箕章第一》。可以看出黄道周所称的“气”具有自然性和客观性的一面,“气”作为宇宙形成的基元,是“有”的状态,区别于佛老之“无”。

同时,黄道周认为“气”具有精神性的一面,表现为人的精神状态和精神境界,其最初源于孟子的“浩然之气”。黄道周将孟子所谓的“浩然之气”以“志”来替代,“志”是一种精气,源于乾德,他称:“《乾》德以精,精合于神,谓之心;精合于气,谓之志。”(明)黄道周:《治天下必先立志论》,《黄漳浦集》卷十二。与“志”相连的是“气”,但是黄道周认为,“志”是气中的精气,而一般的“气”则不能称为“志”。“志”是圣人用来辨别贤与不贤、义利的尺度,除此作用外,他亦将“志”提到一个很高的位置,称“志”是“禀于日光,断断乎与天地、亿世正昼夜、白黑之地也。天下之志,先正而后定,先定而后动,先动后通。未正而定之,北行有余阳,南行有余阴,阳无以立德,阴无以立刑。未定而动之,相薄有戾风,相射有慧光,风无以示草,光无以示景。未动而通之,破卤而出有余燥,决肤而出有余湿,湿有害水,燥有害火”(明)黄道周:《治天下必先立志论》,《黄漳浦集》卷十二。

由于“气”和“志”存在差别,黄道周区分了“气”“志”两个概念,他认为“志”具有更高的道德性,是一种道德性的理念,是光明正大、磊落正直的道义精神,而“气”则夹杂了情欲在其中,他称:“臣思古人言志则必言气,孟子言志至气次,气固居志之后;《礼记》称气志既从,气志既起,气反居志之先。”(明)黄道周:《奉祀会稽乞休疏》,《黄漳浦集》卷四。在“气”“志”的关系上,虽然两者不同,但是黄道周认为“气”和“志”亦不相离,“气之所在而志动焉,志之所动而化出焉”(明)黄道周:《治天下必先立志论》,《黄漳浦集》卷十二。

虽然“气”在含义上有“气”“志”之分,但黄道周亦笼统地使用,如他在谈到“养气”的时候,此“气”就是浩然之气,是一种蹈仁不悔的高尚情操,是主体自“清明在躬”处得来,是“集义”得来的。立于此,他批评玄素二家的养气只重视个体的内在修炼,漠视外在客观世界,放弃个体应有的责任和担当,所以只是“白露蒹葭气象,难道塞于天地之间”(明)黄道周:《榕坛问业》卷四。

概括而言,黄道周对气的规定含有客观性和精神性两个层面的含义,在使用过程中,这两个层面经常胶葛在一起,即气是客观实体和精神实体的统一,是自然性和道德性的统一。基于这样的性质,黄道周在解释宇宙生成时,以气的自然性来说明本体的创生性,但由于其所探讨和谈论的宇宙更是一个天人合一的伦理色彩的宇宙,所以,在进入到人类社会中时,气的自然性已经消退,更多地体现出其道德性的一面,即道德性质的“气”形成了一个有价值意味和道德内涵的伦理社会。

二 气是宇宙万物的本原

(一)宇宙自然和人类社会由气演化而成

黄道周的生成论本于阴阳二气,他称:“天以二气、五行化生万物,形质不齐,因其生克,以为伦叙。而人所受于天者曰命、曰性。性、命之原本于太极,至善不离,至一不二,阴阳五行以是分化,迪吉逆凶,是生治乱,众人皆知,为善之得吉,为恶之得凶,而不知其条理伦次毫发不爽。”(明)黄道周:《洪范明义·访箕章第一》。可以看出,他的生成论的最高范畴为“太极”,太极是宇宙的最高本体,亦是性、命之本原。

黄道周认为阴阳二气、五行构成万物,万物各有其特殊性,即所谓的“形质不齐”,万物之间以生、克原则而形成条理伦次,且井然有序。这种自然且超越的伦叙向人流贯而成为人之性、命。人所禀赋的性、命的本原是太极,太极是至善的、至一的,这已转向到道德形上本体的层面上。黄道周的生成论的大致方向是太极、阴阳向下开纵,生成万物,人在其中,得其性命。

黄道周指出太极是最高本原,但认为太极从其客观性质上讲是气,他称“太极与阴阳,总是一个”(明)黄道周:《榕坛问业》卷十四。,而“阴阳者,天地之气”(明)黄道周:《洪范明义·叙畴章第二》。,因此递推而来,黄道周认为太极也是气。应当指出一点,黄道周的生成论观点受王阳明“万物一体”的思想影响很深,他对王阳明观点很是赞成,对门人讲“勿说万物一体是腐生之陋谈”(明)黄道周:《榕坛问业》卷一。。而且,在其生成论思想中,万物一体是其万物同原思想的背景。如前所讲,王阳明用“一气相通”来解释“万物一体”,黄道周则更明确地提出“万物同原”同上。,此“原”即气,称:“天下之湫湫者皆气也,或散或搏,或往或还,或息或消,或卑或骄,或正或邪,或坚或瑕,皆气也。”(明)黄道周:《治天下必先立志论》,《黄漳浦集》卷十二。“天下皆形也,天下之能动者皆气也。”同上。又称:“凡天地贞观,此是气象凝成。”(明)黄道周:《榕坛问业》卷四。认为天地之间的存有都由气凝聚而成,气有不同的运动形式、道德性质和自然性质,所以天地之间有形形色色、多彩多姿的万物。在侯外庐主编的《宋明理学史》中,称黄道周的生成论的基本观点是“气”(“太极”)构成了宇宙,这个看法是合理的。

不仅宇宙间万物都是气所形成的,自然界的雷电风雨等自然现象亦是阴阳之气运动的结果。他称:“雨旸燠寒风之实,稽其渊源,皆根本太极。”(明)黄道周:《洪范明义·访箕章第一》。黄道周对“日”比较偏爱,他认为日是“太阳”,月是“太阴”黄道周称:“日月亦无光而阴阳之精照之,……日以太阳而景避精,月以太阴而照疑神,避精者养其威,疑神者复其光。”《明目达聪论》,《黄漳浦集》卷二十。,太阳作为宇宙间对人类来说最为鲜明和联系最为紧密的一个客观存在,即黄道周所谓的“最大悬象”,它的南北运动是阳气之盈缩、消长、盛衰的结果,他称:“日有升降,因阳之盛衰。”(明)黄道周:《一岁寒暑之候论》,《黄漳浦集》卷十三。而且,日的运动经常和气的消长一起被用来解释自然界的现象,如黄道周称:“日北则昼长气热,万物皆生;日南则昼短气寒,万物皆死。触卤而出,则为雷霆;迫气而行,则为风雨;余光所照,以为星辰;余威所薄,以为潮水。爆石为火,融金为液,出入顶踵,照于心系,如此世间,无一物一事不是日头串透。”(明)黄道周:《榕坛问业》卷二。万物的枯荣是日和气运动的结果,雷霆、风雨、星辰、潮水,火、液以及世间的每一个事物都是太阳的作用,亦是气的结果。寒暑、潮汐亦是日和气相协、相乘而变化的结果。他称:“日乘气以为寒暑,而地之温凉应之;水乘气以为潮汐,而天之晦朔应之。四海之潮八节各异,故秋冬昼夜,鱼龙互易,大小之差,寒暑变焉。”(明)黄道周:《一岁寒暑之候论》,《黄漳浦集》卷十三。

关于自然界的怪异现象,黄道周亦持有客观审慎的态度,不作胡乱的猜测。其门人问起灾应之说,黄道周称:“若论经常,则宇宙之内何物不有,若论经怪则戒慎恐惧岂属妖祥,亦只得现前自参学究而已。”(明)黄道周:《榕坛问业》卷五。崇祯八年乙亥(1635),十月三日漳州地震,黄道周解释道:“吾郡僻在海裔,去日又近,盛阳伏地,与阴相薄,如人体中脉过井,原稍为滞栗,何足疑乎?……刘向见鲁国地动,辄指列国诸事,以为正应,文义极疏。”(明)黄道周:《榕坛问业》卷十五。认为地震是阴阳二气相薄而成,反对刘向的灾应之说,认为其说法空疏不周。

黄道周的视线亦投放到宇宙天体上,认为:“天之形状如鸡卵。地居其中,天包地外,犹卵之裹黄,圆如弹丸,刚气围合,包络凝固不散。大地孤悬虚空而无坠陷于此,天上之星辰河汉悬空不坠,亦以此。”(明)黄道周:《博物典汇》卷一,明崇祯八年(1635)敦古斋刻本。他以鸡蛋来比拟天和地球的联系,认为地是圆形的,如蛋黄被包裹在蛋中,地被包裹在天的刚气之中,孤悬虚空而无坠,其他星体也是如此。

从自然界的角度来看,黄道周通过“气”完成了宇宙统一,上至头顶的星空,下至脚下的青草,都是阴阳二气造化的结果。进而,黄道周继续解释人类和人类社会的形成。

黄道周认为人也是由气构成的,他称“人生于五行”(明)黄道周:《洪范明义·五纪章第六》。。不仅五行生人,而且人是五行之灵秀相谐的结果,“五行之秀,叶以为人”(明)黄道周:《易象正》卷终上,《石斋先生经传九种》,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浙江晋安郑开极刻本。,人是万物之灵。黄道周认为,由于人所具有的秀气是山川之静爽、日月之光华的凝聚,所以人有能有为,具有认识世界、参赞天地的能力。且因为与万物相比,人的产生甚难,使用起来也不易,所以自舜禹以来,圣王对人的态度都是“宝惜顾复”(明)黄道周:《洪范明义·皇极章第七》。,珍惜人才。

此外,在鬼神的认识上,黄道周认为鬼神亦是气化而成的,“鬼神之情,屈阳而伸阴,阴阳之交而人间之”(明)黄道周:《明君成功必取于人论》,《黄漳浦集》卷十三。。鬼神是阴阳二气的交动变化,鬼神更偏重于阴气一面的表现,阳气一面遭到压抑,而人是处于两者之间。既然人和鬼神都是气,那么两者就是同一物,他称:“精气自是山川,游魂自是云雨,山川不变,云雨时兴,人与鬼神,同是一物,梦寐云为,同是一变,遡他原头,精游之际,学识同归,若条段看去,精气亦贯得游魂也,《易》说尺蠖龙蛇,同是精义,莫于此处,分人分鬼看。”(明)黄道周:《榕坛问业》卷四。又称:“鬼神自是人之后来。”同上书,卷五。鬼神的运动变化与日月变化相关联,他称:“鬼神精魄,其大小幽明尽在日月。”同上书,卷四。

黄道周以“气”的运动变迁来解释宇宙、万有包括人类等成因,解释宇宙自然现象,虽然不一定科学,但他否定神秘主义,反对神怪臆说,具有一定的价值,且他的认识论和当时的自然科学发展水平也是相适应的。

(二)太极、阴阳和五行的关系

黄道周以“气”来解释宇宙万物的生成,最高范畴的太极也是气。虽然他认为太极即气,但是在他的哲学逻辑上,仍然需要分解太极和阴阳二气、五行之间的关系。

第一,太极、阴阳和五行同一。关于太极和阴阳的关系,从生成论的意义上讲,黄道周所称“太极和阴阳,总是一个”(明)黄道周:《榕坛问业》卷十四。包含了以下意思:一、太极和阴阳不能歧出而为两物,应是一物两名,不能两分,太极即阴阳;二、太极和阴阳在时间、次第上不分先后,两者是一。所以,立足于这样一个基本预设,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黄道周不同意宋儒的太极阴阳之说。

对于濂溪的“无极而太极”的提法,其在宋明儒家之中引起众多解释,大家各持己见,莫衷一是。朱熹肯定“无极而太极”,认为,“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宋)朱熹:《朱熹答陆九渊书(三)》,《陆九渊集》附录。。黄道周对“无极而太极”的说法,则持有批评态度。他认为:

 

周敦颐作《太极图言》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阴变阳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各一其性,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朱子深信其书,以为出于《洪范》,然《洪范》所称皇极,确有建用之文。濂溪所称无极已坠茉虚之藏,五性感动已淆气质之间,主静立人亦乖敬一之旨也。古人观象至精,不以一为太极,而以一为五行,不以五为五福,而以五为皇极,明以一皆当五,五即为一。人包五气五质而生,心不在五气五质之数,此极既建,则万象环生。(明)黄道周:《洪范明义·叙畴章第二》。

 

黄道周认为濂溪的“无极而太极”的说法已与老庄论题相类,按照这样一个逻辑,无极生太极,类似于老子的“道生一”,是一个自无而为有、无能生有的命题。持有此观点,所以在朱陆关于无极太极的争论上,黄道周偏向陆九渊,他称:“无极之话,更不消说。以老子明目冠于《系辞》之上,尚是小处,即使后人不辩,亦是理路难行。”(明)黄道周:《子静直指》,《黄漳浦集》卷三十。黄道周认为,古人不称太极为一,而以五行为一,即取消了与老庄相类的“无极”,亦避免了“无能生有”的困境。黄道周从“一”和“五”的数字关系上来论证太极(皇极)和五行同一。他认为,《洪范》中“初一曰五行”和“五,皇极”,用“一”对应“五行”,“五”对应“皇极”,即是说明一是五,五是一,即五行和太极(皇极)是同一的。黄道周《洪范明义·皇极章第七》中载:“五不言五行,而一言五行,五行贯于独者也。皇极宜言独,而不言独,五行宜言五,而不言五,故以独寓于五,以五寓于独,独之寓于五,五之寓于独,犹一用之为两,用一九之为十一也。……夫使五为五行,一为皇极,则人将执五以求五行,执一以求皇极。使执五可得五行,执一可得皇极,则是用向之半可得半威,用威之半可得半向也。折四不可以当五,折五不可以当六,故以五福还于南向,以六殛还于北威,五福还于南向,而五非南向,六殛还于北威,而一非北威,故分五以为九用,留一以为独建,一建于五之中,五建于一之内,人知夫一之街于九,五之逵于九,而不知夫一之无所不宅也。一无所不宅,而复还于五归于一,故以五居一,谓之皇,以独命五,谓之极。”他称:“自其分布流行合理与气而言之则为五行;自其运持推移动静不分而言之则谓皇极。”(明)黄道周:《洪范明义·叙畴章第二》。从生成论角度来看,太极、阴阳二气、五行同一。

黄道周认为太极和阴阳只是一个,但是太极作为其生成论的逻辑开端,仍然高于阴阳和五行,黄道周称:“性、命之原本于太极,至善不离,至一不二,阴阳五行以是分化。”(明)黄道周:《洪范明义·访箕章第一》。他认为所谓的“五气之与五行”黄道周《洪范明义·庶征章第十》中载:“孔传曰:雨以润物,旸以干物,燠以长物,寒以成物,风以动物,是五气之效也,语其效不语其本,则疑五气之与五行殊用矣,是皆本于太极也,以阴阳而分寒暑则谓之二气,以燥湿而分刚柔则谓之五行。”是“皆本于太极也。以阴阳而分寒暑则谓之二气,以燥湿而分刚柔则谓之五行”(明)黄道周:《洪范明义·庶征章第十》。。“二气与五行皆本于太极”的命题和“太极、阴阳和五行同一”的命题并不矛盾,“同一”是从其内在性质上来讲,太极即气,即阴阳二气是同一的,且气的变化所形成的五行亦是气的表现形式,太极通过阴阳二气、五行来表现自己,当表现为阴阳而分寒暑,则称为二气;当表现为燥湿而分刚柔则称为五行。所以,他称:“周濂溪曰‘阴阳一五行也,五行一太极也’。语虽浑囵,而意亦不甚失。”(明)黄道周:《洪范明义·叙畴章第二》。太极、阴阳、五行是同一的,没有相生关系,这样就不同于宋儒所谓的太极、阴阳和五行的相生关系;而他所言的“本于太极”命题是就逻辑概念而论,太极作为一个最高范畴,高于阴阳和五行,所以黄道周称阴阳二气和五行本于太极。

第二,阴阳为气,五行为质。从生成论角度来看,虽然阴阳二气、五行二者是一,但在化生万物上,二者具有不同的发用,黄道周称:“阴阳者,天地之气;五行者,天地之质,气质具而性命行乎其中。气非质不具,理与气共质。”同上。在阴阳二气和五行的关系上,阴阳是天地之气,五行是天地之质,气、质两者是“具”或者说是材料,宇宙万物借助此二者而形成,万物形成而天命、性道流贯其中。阴阳和五行虽名称不同,但不能相离,即气非质不具,离气无质。从生成论角度来看,黄道周所称的“理与气共质”,意味着气之变化流行、万物之形成有一定的运行法则,也就是理,但理不是独立于气、质之外,而是在两者之中,离气、质则无理,理、气、质是同一的。既然同一,所以“五行之气,举气而理见,举理而功亦见焉”(明)黄道周:《洪范明义·五行章第三》。

既然阴阳是天地之气,五行是天地之质,阴阳、五行运作变化而形成万物,黄道周依据阴阳和五行对万物做了一个简单的分类,他认为:

 

体用之原出于动静,动静之本出于阴阳,阴阳之用合于刚柔。水以阳用阴,体动而用静,貌得其事,故以貌为水,天下之作态多姿者皆水也;火以阴用阳,体静而用动,言得其事,故以言为火,天下之着笔着舌者皆火也;木以柔用阳,以动而为静,金以刚用阴,以静而为动,视以动为静,阳而近柔,听以静为动,阴而近刚,故以视为木,以听为金。天下之接而易合者,皆木;纳而易断者,皆金也。(明)黄道周:《洪范明义·五事章第四》。

 

黄道周简单地将事物根据阴阳之刚柔和五行而归为金木水火四类,水之类是外貌呈现出多姿多态者;火之类是着笔着舌者;木之类是接而易合者;金之类是纳而易断者。黄道周所言分类的科学性暂且不提,但他结合动静、阴阳、刚柔,自圆其说地将五行之性和万物结合起来,这种试图解释万物的性质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

第三,“气”与“物”。既然宇宙万物以“气”为本原,黄道周的“物”论也就容易理解了。黄道周的“物”具有两层含义:一指客观有形可见之物,也就是自然界存在的万有,山川日月、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包括人类等由气化而成,有具体之形。以人为例,他称:“五行之秀,叶以为人,人于五行,非两物也。”(明)黄道周:《易象正》卷终上。他认为人作为万物之灵,人的产生是五行衍化的结果,与五行是同一物。不仅人是物,宇宙内的万有都是物,他称:“人生而有体魄、气候、荣卫、经络,推于四海、日月出入,无不同者,干支所配,日用所资,皆是物也。”(明)黄道周:《洪范明义·五行章第三》。宇宙间的万有同质同体,其统一于“气”上,都是“物”。这样就解决了宇宙有形客体的统一性。二指无形、不可见之物。黄道周认为气如精气、游魂等也是一种物,他称:“魂与气,以为物总。”(明)黄道周:《贞图经》中,《三易洞玑》,《石斋先生经传九种》。鬼神魂魄幽深之类虽不得见,但亦是“物”,亦是与人同体,黄道周称:“人与鬼神同是一物。”(明)黄道周:《榕坛问业》卷五。这样,气即物,物即气,取消了气和物之别,取消了有形客体和无形客体之间的差别,实现了物物无间、物我无间。

黄道周认为天地和天地之间的存有都是“物”,虽然“物”也是“气”,但他对“物”的强调突出显示了他的客观主义倾向。与王学不同的是,他肯定外界事物的实然存在,并不全然从价值和意义角度来看待客观世界,这样,在认识客观世界上就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这种客观主义精神和取向与他的天文历法知识以及客观实测精神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