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卓呆啖豆饼
在抗日战争时期,上海沦为孤岛,生活很苦,我除教书外,兼辑一小型报。为求阵容壮大起见,便拉了几位老朋友帮忙写稿,那素有笑匠之称的徐卓呆,当然是其中的中坚分子。有一次,他寄给我一篇《先天下之吃而吃》,看了怪有趣味,就把这篇妙文发表出来,原文大略如下:“在户口米吃不饱而黑市米买不起的时候,我家里人,早已大起恐慌了,独有我作会心的微笑,默无一语,当他们极度忧虑,我就对他们说:尽管放,决不会饿死,我早已备好干粮了。因为我家兼营酱油业,常有充酱油原料的豆饼送来。我胸有成竹,预备一朝买不到米,就得把豆饼来充饥。今见家人们如此恐慌,我就立刻实行,将豆饼磨成了粉,试制各种食品,觉得虽没有独立性,倒是个很好的配角。混入面衣中,其味甚佳,且有香气,而且成分可以各半,制馒头、面包,也颇可口,面疙瘩亦可。但这些成分,只好三与七之比,太多了,恐怕缺乏黏性,所以要做一条条的面,就加不进去。有时领到了户口碎米,拿来煮粥,往往有一些怪气息。如果放一些炒过的豆饼粉下去,豆饼粉的香气,就可以将这怪气味盖去,不但效力大,量也多了。我家一吃之后,人人满意,每月本来可以领到四十二斤面粉,现在大约可以加三十斤豆饼粉进去。这样一来,差不多有了七十二斤面粉可吃,肚子里可以多塞许多东西下去了。把它当作炒米粉那么拌来吃,倒也很香,而且不用和入面粉,不过糖太费了,不是生意经。这是我家独行之秘,一向不肯告人,因为豆饼是猪猡吃的,说出来到底有些难为情,所以只好关好了门大嚼。不料前天早晨,内子华端岑一读报纸,哈哈大笑,原来当局要将豆饼粉作为户口粮了。我一闻此讯,大为欢喜,从此以后,不必怕羞,我合家可以公开做猪猡了。”我把这篇妙文发表的下一天,有事经过卓呆所居的普恩济世路(即现在的进贤路),顺便到他家里湾一湾,我就问他这豆饼粉当真可口吗?因为卓呆游戏三味,往往说着开开玩笑的,不料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豆饼粉的确很好吃,这里多着呢,你可以带一些去尝尝,说着即由他的夫人包了一包给我,我带回家,当场试验,在豆饼粉中加入了些白糖,觉得香甘可口,风味不亚于豆酥糖。我吃了再吃,越吃越有味,可是吃完了,不便再向卓呆索取,以为横竖当局要配给出来,吃的机会多着哩。不料尽信报不如无报,报上的消息靠不住,当局始终没有把豆饼粉充作户口粮,那么人家不做猪猡,卓呆却做了十足道地的猪猡,而我也奉陪了他加上猪猡头衔的刚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