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存货的问题及案例
存货是大部分上市实体最为重要的流动资产之一，存货的变现能力和周转速度是“资产质量良好”这一财务质量核心要求的重要内容；存货的结转与营业成本直接相关，同时，存货的跌价损失直接计入利润表，所以存货的真实性又是经营业绩真实性的核心要素。
7.3.1 存货常见问题
与存货相关的问题是发审会常见的问题之一。存货问题可以归纳为存货余额过大、存货周转率过低、存货跌价准备是否充分等三大类，IPO公司在审核中主要涉及的具体问题如表7-6所示。
表7-6 IPO公司在审核中主要涉及的存货具体问题
7.3.1.1 存货余额过大
判断存货余额大小的标准，一是通过结构分析，计算存货占总资产或流动资产的比例；二是计算当期期末存货占当期营业收入和营业成本的比例，存货余额较高但比例平稳，有可能只是周转能力欠缺。但如果存货比例大幅度波动，则意味着公司经营环境或业务模式可能出现了变化。
存货余额的大小没有绝对值的标准，实务中，主要通过分析公司所处的行业特征、具体经营模式、报告期内存货余额的波动以及与同行业可比公司相关指标的比较来进行判断。
存货的余额过大，存在以下几个潜在问题：
第一，存货余额过大，发生积压、呆滞、价值下跌的风险会相应增加，一旦出现产品过季、产品更新换代或行业上下游市场的不利变化，就很可能会形成较大的跌价损失并影响经营业绩。
第二，存货可以具体划分为原材料、在产品、半成品、产成品、委托加工物资、发出商品等不同类别，在可持续的业务模式下，存货结构应该保持一定的稳定性。存货余额过大，有可能是某些类别的存货急剧增长，意味着公司经营环境或业务模式可能发生了某些不利变化。
第三，存货余额与营业成本直接相关，存货余额可以按不同类别分解成数量和单位成本，数量差异和单位成本差异都会造成存货余额错误并进而影响到营业成本的真实性。对一些存货数量难以盘点的行业、存货单位成本难以核实的行业，通过虚增存货来虚增业绩具有一定的隐蔽性。所以，某些情况下的存货余额过大，有可能与业绩操纵相关。
7.3.1.2 存货周转率过低
存货周转率，按存货流转过程可以分解为原料投入周期、生产入库周期、销售出库周期。存货周转率的高低，主要是与同行业可比公司比较。在与同行业相同的毛利率水平下，存货周转率过低，会造成营运资金周转缓慢，公司经营活动现金流量较差，直接影响业绩的质量，进而最终拉低净资产收益率水平。
7.3.1.3 存货跌价准备是否充分
根据会计准则要求，存货应当按照成本与可变现净值孰低的原则进行期末计价。可变现净值依赖于预期售价、预期投入成本和预期销售税费的估计，尤其是预期售价，受有无订单、预期实现销售日期、价格预期变动等因素的影响，经常是难以准确估计的。由此，存货跌价准备的计提，“天然”会成为某些公司进行利润调节的工具。
实务中的存货跌价准备的几个问题讨论如下。
1．库龄分析法
实务中，采用库龄分析法计提存货跌价准备是一种常见的方法，具体操作和应收账款的账龄分析法类似。
（1）库龄分析法的假定前提。
采用库龄分析法的假定前提是：产品的可变现净值与库存时间存在明显的相关性，库龄越长，存货可变现净值越低。具体操作中，需要先确定期末存货的库龄，再根据既定的销售策略及过往的经验数据，对不同的库龄赋予不同的计提比例。此外，选择库龄分析法往往还有可操作性的考虑：对于成千上万种存货来说，按准则要求单项去测试可变现净值是难以实现的，采用库龄分析法具有简便易行，并且客观可控的优势。
可变现净值与库存时间存在相关性，但这种相关性并非是简单线性的，基本上都存在一个明显的关键节点，该节点前后，对可变现净值有“断崖式”影响，距离该节点的库龄越长，存货相关可变现净值越低。所以，在划分存货库龄区间时，多数情况下需要同时参照入库时间和关键节点，在关键节点以内的，计提比例较低或不计提，在关键节点以外的，计提比例大幅度提高，入库时间越长，计提比例越高。
例如，服装服饰行业，关键节点是“过季”，产品一旦过季，当季新品即取代了过季旧品，过季存货需要打折销售，过季时间越长，折扣越大；食品行业，关键节点是“保质期”，一旦过了保质期，产品就只能回收报废，距离该节点越近，销售折扣越大；对于电子、机械配件等一些新品替代性不明显、保质期要求不高的行业来说，往往更关注存货“呆滞时点”，即需要明确定义有多久没有出库、领用的存货即为“呆滞”。
（2）库龄计算的方法。
库龄计算主要有“个别认定法”和“先进先出法”两种方法。“个别认定法”需要跟踪到每一具体存货的“收发存”，实务中是非常难以做到的，所以大部分企业都是采用“先进先出法”。实际上，公司实物管理如果无法做到先进先出，该方法计算的库龄并不真实，也没有实际意义。从防范利润操纵的角度，“先进先出法”在客观和主观上都非常容易掩盖真实的存货账龄，而导致跌价准备的错误计提或人为操纵。
在上市实体中，公开披露采用库龄分析法计提跌价准备的案例并不常见。可能的原因，一是客观上存在使用库龄分析法能否准确确定可变现净值的疑问；二是库龄分析法计提存货跌价具备“刚性”特征，而很多公司倾向于对跌价计提保留必要的弹性。
较近的案例中，主营业务为各类鞋品的生产和销售的哈森股份
（603958. SH），公开披露了其采用库龄分析法计提存货跌价准备，具体方法如下：
结合公司库存商品作为消费品的特点，春夏秋冬各类鞋品具有一定的时令性，根据历史资料和经验估计，确定对于一年内的当季鞋不计提跌价准备，各季末对过季鞋品按照预计售价，对预计可变现净值低于成本部分计提跌价准备，具体计提比例如表7-7所示。
表7-7 哈森股份存货跌价准备计提比例情况
可见，哈森股份以“过季”作为关键节点，应季产品不计提，过季产品根据不同库龄段逐步加大计提比例。
2．价值难辨与存货跌价
存货价值难辨，指对非专业机构而言，存货的可变现净值难以确定，例如珠宝玉石行业，A货（一般指天然的玉石）、B货（一般指漂白充填处理过的玉石）的价值差异巨大，但一般的财务分析者是难以分辨的。在这种情况下，要确定存货的可变现净值，引入第三方专业机构进行价值评估是一个可行的选择。
3．以销定产与存货跌价
在“以销定产”“以产定购”的经营模式下，期末存货原则上都有指定的销售订单，其可变现净值是最容易通过订单价格来进行验证的。在这种模式下，正常情况下不应存在大量的无明确订单的存货，存货余额与在手订单应存在相关性，存货的库龄长度也不应该超过正常的存货周转周期。
对于判断存货跌价准备计提的充分性而言，期后销售价格是最为直接的验证，期后销售价格如果低于跌价计算所预期的售价，则说明计提很可能是不充分的。但是，期后往往并不足够长，期末存货可能在期后未完全实现销售，故期后销售对跌价准备的验证经常是无法完整实现的。
7.3.2 发审会案例分析
7.3.2.1 比音勒芬
1．基本情况
比音勒芬（002832.SZ）主要从事自有品牌“比音勒芬”高尔夫服饰的研发设计、品牌推广、营销网络建设及供应链管理，公司产品定位于高尔夫运动与时尚休闲生活相结合的细分市场。
公司于2016年8月通过证监会创业板发审会审核，发审会上的存货问题：请发行人代表结合存货及相关跌价准备计提的内部控制制度和报告期各期末存货在后续年度的实际销售情况，进一步说明存货跌价准备计提比例的适当性和计提跌价准备的充分性。
2．相关分析
（1）存货余额较大。
截至2015年12月31日，公司存货净额为19340.73万元，占资产总额的28.26%，存货余额较大；报告期内三年存货占资产总额的比例分别为35.19%、30.78%和28.26%；报告期内三年存货占营业成本的比例分别为72.34%、68.16%和68.74%。公司报告期各期末存货的增长主要受销售收入增长及直营门店开店增加所影响。
报告期内可比上市公司库存商品占存货的比例为90%左右，与公司库存商品占存货的比例基本一致。
公司属于高端品牌服装企业，与低端品牌相比，其品牌内在价值较高，产品的适销期较长，有些经典款式销售多年仍可保持较高的消费渴求度。而低端品牌的产品，适销周期短，存货的快速处理较为关键。公司存货占资产总额比重较高以及存货周转率偏低是与高端品牌服装企业的经营模式相适应的，在报告期内也是比较平稳的。
（2）存货周转率偏低。
报告期三年，公司存货周转率分别为1.55、1.49和1.54，保持平稳。2014年度，同行业可比上市公司卡奴迪路（002656.SZ）和凯撒股份（002425.SZ）的存货周转率分别为0.59和0.84，公司的存货周转率远高于可比上市公司，主要原因在于：公司存货一直保持正常生产经营所需合理水平，并且通过名牌折扣门店大力促销过季存货，具有较高的存货消化能力。
尽管公司存货周转率比上述两家可比公司要高得多，但在中高端服装行业，实际上公司的存货周转率并不突出。例如，2015年度，希努尔（002485.SZ）的存货周转率为2.2，红豆股份（600400.SH）的服装业务的存货周转率为4.19，都远高于公司2015年度1.54的水平。
（3）存货跌价准备。
2014年年末，公司存货跌价准备的实际计提比例为1.61%，低于卡奴迪路的2.82%、凯撒股份的3.86%；2015年年末，实际计提比例为1.09%，低于红豆股份的10.7%、希努尔的1.24%。在中高端服装行业中，公司的存货跌价计提水平是较低的，同时可见，不同公司的跌价计提比例相差悬殊。
公司解释的存货跌价准备较低的理由如下：
①库存商品的库龄较短，跌价可能性较低。公司进行了库龄分析，78%～90%的库存商品的库龄在一年以内，库龄较短，基本处于适销期。
服装企业有一个“过季”的关键节点，公司每年分为春夏、秋冬两个明显的营运周期，每年推出春夏货品和秋冬货品，下一年的两个营运周期再推出当年的新品，周而复始。从这个角度理解，库龄在一年以内的服装，基本属于当季服装，库龄超过一年，就成了“过季”服装。过季服装实行折价销售，如果折价后毛利率预计无法覆盖成本，就会形成跌价损失。
②高品质的产品研发设计延长了库存商品的适销周期。
③产品附加值较高，可变现值也相对较高。近三年公司的主营业务毛利率分别为61.14%、62.07%和62.67%，即使以较低的折扣价销售，公司存货的可变现值依然处在较高水平。
④公司拥有通畅的过季服装销售渠道。报告期内，公司主要是通过名牌折扣实体门店和授权唯品会与天河城百货通过网络销售过季服装。
（4）运用库龄分析法分析计提水平。
公司的情况比较适合用库龄分析法来计提存货跌价准备，根据公司相关公开资料，对2015年年末存货跌价损失通过库龄分析法进行粗略的定量分析。
定量分析的基本假定：公司存货最终全部能够卖出；假定吊牌价为100元，直营正价店的毛利率为72%，即可推算存货成本为28元；公司整体销售费用率约30%，过季产品销售费用大幅降低，按一半即15%测算，销售费用为15元。
不同过季时间的计提比例，测算过程如表7-8所示。
表7-8 比音勒芬库龄分析法下的存货跌价准备计提情况
根据上述计算的不同库龄的计提比例，计算2015年年末应计提的跌价准备，具体如表7-9所示。
表7-9 比音勒芬2015年年末应计提的跌价准备
按上述测算，2015年年末应计提跌价损失283.27万元，公司2015年年末实际计提的跌价准备为213.33万元，考虑其销售规模和利润水平等因素，实际计提金额是可以接受的。
3．案例评价
服装行业的生产经营高度依赖于存货周转能力。本案例中，主要存在存货余额较大、周转率低以及跌价准备计提可能不足的问题。公司结合其高端品牌服装企业的行业特征，以及其具有的经营特点，印证了期末存货的合理性。总体来看，公司存货跌价的计提水平与实际情况基本相符，但与同行业相比可能是偏低的。
7.3.2.2 通灵珠宝
1．基本情况
通灵珠宝（603900.SH）主要从事珠宝首饰产品的设计、研发及销售业务，产品定位于中高端珠宝首饰零售市场，主要产品为钻石饰品和翡翠饰品。
公司2016年8月通过证监会主板发审会审核，发审会存货问题：请发行人代表进一步说明发行人存货周转率大幅低于境内同行业可比公司平均水平的原因，保持大额存货的商业合理性，消化和减少库存的主要措施；请发行人代表结合中恒誉资产评估有限公司对发行人珠宝类存货的评估情况，进一步说明发行人在报告期末未进行存货减值是否符合发行人实际经营情况，是否符合会计报表的谨慎性原则；进一步说明存货管理内部控制制度建设情况以及运行有效性。
2．相关分析
（1）存货余额较大。
珠宝行业存货余额及存货占总资产的比例普遍较高，2015年年末公司存货占总资产的比例为70.99%，远高于同行业上市公司平均水平39.97%。主要原因如下：一方面，同行业公司的黄金类饰品比例高于公司，商品平均单价低于公司，因此公司用于铺货的存货商品金额较大；另一方面，同行业公司含有产品的生产环节，因此相应的固定资产等非流动资产金额较大，导致存货余额占总资产的比例降低。
存货主要由原材料、库存商品和委托加工物资构成。其中，库存商品占比最高，平均占比80%以上。报告期内经过比较，存货余额增长率与销售收入增长率、销售成本增长率变动趋势相匹配，并无异常波动。公司对主要直营店、专厅存货余额情况进行了分析，并进一步对存货余额较大的直营店、专厅单位面积的存货余额情况进行了重点分析，以印证其存货水平符合经营特征。
（2）存货周转率远低于同行业。
公司存货周转率2013年、2014年和2015年分别为0.58、0.6、0.54，低于行业平均水平2.78、2.68、2.93。存货周转率与产品结构及公司自身经营模式特点相关。贵金属产品毛利率低，周转速度快，而单位价值更高的钻石、翡翠镶嵌类产品毛利率高，周转速度慢；从销售模式来看，批发销售的周转率水平高于零售销售的周转率水平。报告期内，公司产品结构以镶嵌类饰品为主，销售模式以终端零售为主，因此导致公司的存货周转率低于行业平均水平。
（3）存货减值情况。
①综合分析。
公司综合考虑产品市场供需状况、同行业市场价格、未来销售趋势等因素，确保产品获得一定的毛利率水平的原则下，确定产品销售价格。在既定的定价模式下，销售价格均涵盖了各项成本费用、税负和合理的利润空间。
公司的存货主要是黄金、铂金等贵金属，以及翡翠原石、成品钻石、翡翠饰品、钻石饰品等，其中，黄金、铂金等贵金属，以及翡翠原石、成品钻石用于加工成翡翠饰品及钻石饰品对外销售。公司的金料全部用于委托加工镶嵌首饰，不存在单独销售金料的情形。钻石饰品的销售价格稳定，波动幅度较小，翡翠饰品由于翡翠原料的稀缺，销售价格总体呈上升趋势。此外，珠宝首饰的物理属性决定了在个别款式滞销时可回收进行再加工，且翻新的成本费用率较低。
从经营模式、产品特点及毛利率水平来看，公司总体上存货减值风险不大。
②库龄分析。
公司钻石饰品的库龄相对较短，3年以上的钻石饰品占当期钻石饰品存货的比例较低。公司翡翠饰品的库龄较长，这主要是因为翡翠原材料稀缺，而且需要通过缅甸进口，容易受到缅甸政局动荡的影响，为了控制原材料采购风险，公司提前储备了一些库存。
公司对于库龄较长的商品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对于未来具有一定增值空间及收藏价值的商品，比如翡翠、克拉钻戒等，公司将继续保留并销售；对于因地区间差异，销售较困难的商品，公司会调拨至其他地区进行销售；对于部分因款式陈旧、消费者喜好变化等原因，预计销售困难的饰品，公司会将其拆分，重新设计新的款式后进行销售。
综上，公司存货的库龄与可变现净值并无相关性，故不适合用库龄分析来计提减值。
③第三方评估。
公司委托中恒誉资产评估有限公司分别以2013年6月30日、2015年6月30日、2016年3月31日为评估基准日，对公司珠宝类存货价值进行评估。评估机构采用成本法和市场法对发行人珠宝类存货进行评估，以评估对象的重置成本作为其评估价值。
2016年3月31日，存货评估的整体增值率为0.07%，其中贵金属饰品减值14.77%，原材料减值5.43%。评估值较账面值发生增减值，主要是由于当期基础金价、钻石单价等原材料价格发生波动导致评估对象的重置成本较其账面值存在差异。
评估报告选取的是重置成本法下的价值，重置成本与以预期售价为基础的存货可变现价值的确认逻辑是不同的。2016年3月31日，存货重置成本为131942.36万元，可变现净值348873.71万元，公司在确定存货可变现净值时并没有直接以第三方评估报告作为依据。
3．案例评价
珠宝行业的存货具有价值高、价值难辨的风险。本案例中，主要存在存货余额较大、周转率低以及可能存在跌价的问题。公司结合其珠宝行业的特征、自身产品结构及经营模式的特点，通过引入第三方评估对价值进行了评定，较完整地论证了存货的合理性和真实性。
之所以委托第三方评估，可能的原因是：除可变现价值之外，珠宝首饰账面成本的真实性是难以辨别的，通过第三方评估，相关专业人士对存货进行了盘点、相关鉴定及分级，采用重置成本法确定的估值总体上仍然高于账面价值，是一个比较好的“自证清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