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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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束缚自己

我发现了,那些最有成就的人总是能“束缚自己”。

他们从不激动,从不失控,永远冷静沉着,有耐心,有礼貌。

——布克·华盛顿

往回倒退几十年,大概没有人能想到一个叫杰基·罗宾森的小伙子会成为美国职业棒球联盟的第一位黑人运动员。倒不是说他没有天赋,也并不是因为在那个年代想冲破种族壁垒,挤进全是白人运动员的棒球界是件完全不可想象的事,只是当时的罗宾森还没有因为他克制沉稳的性格风度为人所熟知。

青年时的罗宾森和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时不时捅个娄子,成了当地警察局的常客。学校聚会,他因为同学出言不逊挑起架来。篮球场上,他暗暗拿球砸向一个严重犯规的白人球员,没想到用劲太大,砸得人家血流成河。还曾经因为遭到警察的不公正待遇而向权威挑战,为此已经不止一次被拘留逮捕。

进入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前的一晚,罗宾森因为差点和一个侮辱他朋友的白人男子动起手来而被关进监狱,当时警察甚至拔枪抵在他身上。除了一次次抗议种族歧视之外,1944年,杰基·罗宾森在胡德堡军事基地的军官训练也因为他莽撞的行为而意外结束。事情导火索是一位公交司机无视反歧视法,执意把他赶到最后一排。起初他和司机大吵了一通,再后来直接顶撞自己的指挥官。这一系列行为最后把他推上了军事法庭。尽管判决无罪释放,可胡德堡基地还是很快便将他扫地出门了。

其实罗宾森的这些所作所为不仅可以被理解,甚至称得上是正义的。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谁也没逼他做这个出头的人。

只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吧。有没有什么目标能够重要到让这个刚正不阿的小伙子忍气吞声呢?

当布鲁克林道奇队的老板布兰奇·瑞基慧眼识珠找到罗宾森,想将他打造为棒球界第一位黑人球员时,他唯一的顾虑是:罗宾森够不够有骨气?瑞基对罗宾森说:“我所谓的骨气,就是忍。”在两人那次著名的面试中,瑞基模拟了许多情景,以此测试罗宾森是否可以胜任:酒店前台拒绝给他开房,饭店遇到粗鲁无礼的服务生,球场对手朝他大喊大骂。所有这些挑战,罗宾森向他保证,自己都能应付。

其实瑞基手边可用的球员实在太多了。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不会被自我耽误远大前程的人。

罗宾森的训练正式开始后,包括日后加入职业赛,他所面对的绝不仅是来自球队服务人员和前辈的怠慢。反对之声逐渐演化为一场激烈战役,很多人合起伙来诽谤、嘲笑、激怒他,到最后这种排斥已经上升到恶意攻击致残、致死的地步。在罗宾森的职业生涯中,他被人用球掷击七十二次。对方球员上垒时故意用钉鞋严重踢伤他的跟腱,他差点因此再也站不起来。太多次黑哨、太多次不公正的中场休息,他从未抱怨一句。因为与瑞基那条不成文的约定,他把所有怒火都忍了下来——不管这火有多该发。九年下来,直到退役,他从来没跟任何一个运动员动过手。

今天,我们总觉得运动员是一群被宠坏了的、热血上头的人,但对那个年代的运动员却一无所知。1956年,棒球界有史以来最有名的球员之一泰德·威廉因为朝球迷啐口水被捕。而作为白人球员,他不仅可以轻易脱身,还能在之后跟记者吹嘘:“我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做错。我哪做错了?今天要是有人还敢看不起我,我照啐不误!谁也别拦着我。”可同样的事情放在当时的黑人运动员身上,简直是无法想象的。罗宾森没有这样做的自由,这种行为不仅会终结他个人的球员生涯,黑人运动员获得平权的伟大进程想必也要因此而倒退几十年。

罗宾森想继续走下去,就必须抛弃自我,以及从某些角度来说,需要抛弃对公正、人权的基本价值观。在他刚成为职业球员时,费城人队的经理本·查普曼曾在比赛期间大肆嘲弄他:“你的兄弟们都在林子里等你呢,黑鬼!”他喊了一遍又一遍:“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黑鬼。”杰基只把这些辱骂当成耳旁风——然而他日后在自传里写道,当时真想“抓过这只白皮肤的畜生,让他好好尝尝拳头的味道”——一个月后,为了保住查普曼的职位,甚至还面带笑容地和他出现在了同一个镜头下。

即使已经过去六十年,每每记起那些败类,想把他们一顿好揍的冲动还是让杰基坐立难安。他说,这是自己做过最艰难的一件事,但他丝毫不后悔。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心里清楚,有许多股力量试图击败他,摧毁他。可想实现的目标、想完成的任务都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呢,此刻的忍耐是有价值的。他本不必这样苛求自己,但他确实这样做了。

尽管人与人的追求不尽相同,但能够将多少纷乱心绪屏蔽在外是决定人生之路的唯一因素。和罗宾森的经历相比,我们蒙受的羞辱也许不值一提,但忍耐从来都不易。控制自我更是一场挑战。

摔跤手巴斯·鲁特恩在上场前有时会分别用左右手在纸上划拉“R”这个字母——R代表Rusting,是荷兰语中放松的意思。失败的配方里少不了愤怒、冲动和失控。正如作家约翰·斯坦贝克给编辑信中写的那样,你绝不能“将愤怒作为绝望的避难所”。不管你要应付的是出版商、评论家、敌人或喜怒无常的老板,在控制情绪这件事上自我从来都帮不上忙。究竟是别人懂得太少还是你明白得太多并不重要。很多情况下,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还远远达不到弄清楚这件事的程度。

听说你是大学生?这并不证明世界为你所有。是常春藤的学生?别人也不会因此而高看你一眼。有上百万美元的财产,家里墙上挂满了奖状?就算这样,一旦试水新领域,还不是和大家站在一样的起跑线上。

不管有怎样的天赋,有多么深厚的背景或多么殷实的家底,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凡是想成就一番大事之人,就必须一忍到底,从体验世态炎凉到沦为刀下鱼肉,做好准备吧!

不管走上哪条路,自我永远都是那个相反的方向。谁能容忍被人指手画脚,或者乐意相信你是天赐的礼物,重要到不能拿一点不合心意的事去打扰?

自我的征服者都明白一个道理:轻视别人正是羞辱自己。

未来似乎并不会更好:遭到怠慢,被炒鱿鱼,忍气吞声,做尽妥协。穿行于纷飞的唾沫星子中,蜷缩在幕后给别人收拾残局。你生气,想回击,嘀嘀咕咕:凭什么这样委屈自己呢?我明明配得上更好的生活。

没错,你想把一腔怒气统统甩到别人脸上,甚至揪住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的衣领,撕下他们虚伪的面孔。可事实上,得到优待和褒奖的又往往正是这些人。一旦我们没有得到应得的待遇时,总有一种想上前指正的冲动(所以大家经常会跟别人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想提醒别人自己不是一个无名小卒。此刻躲在背后操纵情绪的元凶正是自我。

相反,在这个关头,我们什么都不该做。接受他人的冷漠、轻视、鄙夷,把它们囫囵吞下,直吞到恶心反胃为止。转身继续你的工作,屏蔽所有嘈杂的声音,万万不要让它们影响到你。克制很难,但是必须克制。就算遭遇挑衅又如何?谁也不可能一直忍下去,但此刻我们必须咬紧牙关。

后辈忍让前辈似乎是理所当然的。罗宾森刚加入道奇队时只有28岁,但作为一个黑人和前任士兵,他的人生经历已经曲折有余。在新的环境下,他必须以新人的姿态重新开始。现实就是这般残酷,许多天才错失良机,有幸被发掘的那些也往往难以得到重视。论其原因,千变万化。这不过是漫长道路的其中一段。

成功以前不仅不能妄想改变世界的规则,还要找寻途径让自己的目标契合于这个世界——即使目标不过是多花些时间提升自我,向他人学习并塑造、巩固自身基础。

罗宾森成功了,一举拿下年度新秀和最有价值球员,成为道奇队的主力。他开始更准确地评价自己作为一个球员,乃至一个人的价值和界限所在,再也不像以前无条件地忍受所有不公待遇。裁判违规时他会与之争论,别的球员有意挑衅时他也会表现反抗和不满。

不过再怎么变得有自信、有名望,罗宾森也从没像其他人那样朝球迷啐口水。整个运动生涯里,他从没有过有失风度的举动。罗宾森也会冲动,也像我们普通人一样会发火,会沮丧。只是他知道自己脚下的这条钢索只容得下克制,容不下自我。

说句实话吧,大多数道路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