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公主(4)

“好孤独啊！”撒拉把头低了下去，泪水流了出来。

突然，她听到一种非常小的声音，便立刻抬起头来，四处张望。是什么呢？

原来是一只老鼠！它正在抖动着小鼻子，不停地闻着。接着，它朝撒拉坐的地方爬来。原来，罗蒂口袋里的面包块儿掉在了地上。老鼠是被它的香味诱惑出来的。

那只老鼠刚开始还很胆小，四处张望，生怕自己掉进了陷阱里。

“来吧，小东西。”撒拉温和地说，“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也想和你做朋友呢。”

也许老鼠听懂了撒拉的话，也许老鼠觉得周围没有什么危险，它慢慢走近面包块儿，开始吃那些碎片。

过了几天，亚美加德来找撒拉。她敲敲门，里面非常安静。撒拉不会睡觉了吧？她想。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说：“哎呀，你别着急。美琪！把它带给你的孩子和太太吃吧。”

亚美加德推门进来，说：“哎呀，撒拉，你和谁说话呢？”

“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害怕啊。”撒拉笑着说。

“谁啊？快告诉我。”亚美加德说。

“是老鼠！”撒拉开心地回答。

“啊，什么？老鼠，你这里有老鼠吗？”亚美加德惊慌地说。

撒拉把她和老鼠认识的过程讲了一遍，又说：“你知道吗？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美琪，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撒拉告诉亚美加德那只老鼠非常好，不会伤害她的。亚美加德才放下心来。

“对了。我可以把它叫出来，你要不要看看啊？”撒拉说道。亚美加德虽然很害怕，但她还是很好奇，于是同意了撒拉的建议。

撒拉走到墙角，吹了几声口哨。不一会儿，一只老鼠从洞里伸出头来张望，接着，它就爬了出来。

撒拉把一些面包屑撒到地上，老鼠马上去吃，然后它又叼了一块儿比较大的，匆忙回洞了。

“哎呀，撒拉，你真是不同寻常啊！”亚美加德笑了起来，“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我很想做一个好人。”撒拉认真地说，“但是那太不容易了。特别是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有时候很难忍受那些委屈。”

亚美加德同情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事实上，亚美加德和罗蒂并没有多少时间去看撒拉。她们各自还有自己的事情，撒拉还要干活。所以，大多数时间里，撒拉还是一个人，她感觉很孤独。

不知不觉中，这一年快过去了。冬天来了，撒拉的处境越来越差。她没有外套，也没有皮鞋。下雨的时候，她更加辛苦。大多时间，她还饿着肚子。

慢慢地，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当她冷得非常难受的时候，她会从窗口偷偷看别人家。看着他们全家围在火炉边上，谈着开心的事情，她就觉得自己仿佛也得到了温暖。

她最喜欢大街拐角上那座房子里的一家人。那户人家有很多人，爸爸妈妈，还有一位老祖母、八个孩子和一群佣人。所以撒拉称他们是“大家庭的人们”。

平安夜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情。

那天，撒拉仍然去买菜。回家的时候，她恰巧遇到了那个大家庭的成员。他们好像是去参加晚会，个个都穿着漂亮的衣服。一个小男孩跑到马车那里。

那个小男孩长得非常可爱。撒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穿得破破烂烂的，忘记了自己拿着一大篮子东西。

忽然，那个小男孩发觉撒拉看着他，于是，朝她微笑了一下。撒拉觉得不好意思，赶紧走开了。

这时，小男孩叫了她一声：“喂，你等一下啊。”

撒拉有些惊讶，她停下了脚步。小男孩跑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样东西：“给你吧！”

撒拉一看，原来是一枚银币。她大吃一惊，知道这个小男孩把她当成了乞丐。撒拉立刻满脸通红，她对小男孩说：“谢谢你啊，小弟弟，我不需要这个。”

小男孩还以为这个乞丐不好意思呢，于是就把银币放到她手里，说：“没有关系。我本来就打算把这枚银币给可怜的孩子的。”然后，他开心地走了。

撒拉看着银币，看着小男孩，心里非常感动。马车里的小女孩们都被撒拉的神情打动了。她们说：“这个女孩不是乞丐吧？看她的神情，她不像是乞丐呢。”

从此，这个家庭的人把撒拉叫做“不是乞丐的女孩”。

撒拉更喜欢这个家庭了，她把小男孩送给她的银币钻了孔，穿了一根线，挂到脖子上。

【印度绅士】

撒拉越来越累，也越来越孤独。她想象着爱米丽能够和她说话，能够安慰她。她对着它说话，希望它能听得懂她的话。

一天夜里，撒拉又累又饿地爬上了阁楼。她看着爱米丽，觉得由锯末填充的玩具冷冰冰的。一下子，她的火气冒了上来。

“我就要死了，你知道吗？”她说道。

爱米丽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我受不了了，”可怜的孩子哆嗦着说，“我知道我要死了。我没吃什么东西。我今天走了好远的路，但是我还是被骂了。你知道吗？”

但是爱米丽还是呆呆地看着她。

“你什么都不是，你只不过是一个娃娃，”撒拉终于大哭起来，“你没有心，你只是一个娃娃。”说完，她把娃娃扔到地上。

爱米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撒拉哭了一会儿，平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看看爱米丽，把它捡了起来。

“作为一个洋娃娃，你也没有办法。”撒拉说道，“同样的，有些女孩子也无法了解我。”撒拉吻吻它，把它放到了椅子上。

一天，撒拉去一些商店买东西。走到广场的拐角处，她笑了起来。原来，撒拉所住阁楼隔壁的空房子搬来了新邻居。

“哎呀，太好了。那房子终于有人住了。”撒拉高兴地说，“我有伴儿了。我真希望那个人的头能出现在阁楼的窗子里啊。”

一车车家具运了过来，然后有人把家具搬到屋子里。家具很漂亮，大多都是东方风味的。还有一尊精美的佛像，放在非常美丽的佛龛里。“这家人肯定去过印度，”撒拉想，“我真高兴，我想我和他们会成为朋友的。”

“住在隔壁的是一个印度人，印度绅士，小姐。”晚上，贝基来看撒拉的时候说道，“他应该很有钱，但是他身体看起来不好，可能生病了。”

一天，那个房子前驶来了一辆马车。一个仆人打开车门，两个人把那位印度绅士扶了下来。撒拉看到了那位男主人，瘦骨嶙峋的，面色苍白。后来，医生也来了，显然是为他治病的。几个星期之后，撒拉才知道，那位印度绅士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孤身一人。

一天下午，撒拉把事情做完后，没有人打发她做其他事情。于是，她就溜到阁楼上。这个时刻非常奇妙，空中是美丽的深黄色，天边的云彩，也镶上了一层美丽的金边。大堆的云彩像潮水一样涌上天空。

突然，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轻声的叽叽声。声音是从隔壁阁楼的窗口传来的。看来有人在那边看晚霞呢。撒拉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印度男仆，他面色黝黑，用一块白布缠着头。一只小猴子偎依在他怀里，发出叽叽的声音，原来刚才的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然后，撒拉朝他微笑了一下。显然，这个微笑让那个人感到高兴，他也报以微笑。

这时，他怀里的猴子可能是因为看到了一个小姑娘，突然很兴奋，于是，它趁机挣脱出来，跳到瓦片上，然后又跑到撒拉那里，从撒拉的肩上跳到她的阁楼里。这让撒拉感到很害怕，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猴子，于是她转头看看那个印度仆人。

她想起来父亲曾经教过她一些印度语。于是，她用印度语对他说：“我能抓住它吗？”

这个印度人一听这熟悉的语言，顿时惊呆了，他从来没想到这个小女孩会说印度语呢。他立刻开始滔滔不绝，他说他叫拉穆·达斯。那个猴子是个好猴子，但是它不那么容易被抓住。不过，这个猴子还是听他的话的，要是小姐不介意的话，他可以爬过去，把猴子抓住。

撒拉立刻同意了。“你现在能过来吗？”她问。

“当然可以，我马上就能过来。”

“那你过来吧，它在屋子里乱跑，我真拿它没办法。”撒拉回答道。

拉穆·达斯爬了过来，一点都不费劲。他爬进来之后，先向她行礼，猴子看到他，又发出叽叽的声音。“这个小坏蛋。”他说。然后，他没用多长时间，就把猴子抓住了。猴子也乖顺地搂住他的脖子。

然后，他向撒拉解释说，主人病了，很需要这个猴子解闷儿。猴子要是跑了，他会难受的。说完，他向撒拉行礼，然后又爬到那边去了。

撒拉看着他离开，想着拉穆·达斯对自己的行礼，看着他恭敬的态度，她又想起了过去的一切。她，一个仆人，整天干着粗活笨活，被人喝来骂去。而几年前，周围的人还像拉穆·达斯一样对她恭恭敬敬的，他们是她的仆人。现在想起来，真像一场梦。

她的脸涨得通红，她挺直自己瘦弱的身子，对自己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有一件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我可以做一个衣衫破旧的公主。做一个衣着华丽的公主是很容易的，但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做一个公主是很难的。但是，我愿意这样做。无论什么压力，无论什么侮辱，我都不会怕。”

这个想法并不新颖，不过这个想法让撒拉度过了很多痛苦的日子。她脸上那种恬淡的笑容，是明钦校长所不能理解的。每当她看到撒拉的脸上露出对任何困难和麻烦都能平淡对待的神情时，她就怒火中烧。显然，对校长来说，这种笑容是一种挑战，是一种傲慢和鄙视。

撒拉认为做公主要注意礼貌。所以，当仆人们用粗鲁的口气骂她、训她的时候，她总是昂着头，用一种优雅的口气对她们说话，这常常让这些仆人们目瞪口呆。

一天，撒拉在教室里教那些小孩子学法语。上完课之后，她正在想自己的事情。这时候，明钦校长正好来到教室，看到撒拉眼睛里又露出那种让她讨厌的神情。她非常生气，竟然冲上去，打了撒拉几个耳光。这把撒拉打醒了，她捂着自己的脸，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她笑了起来。

“你竟然敢笑，你这个无礼的孩子！”校长大怒。

撒拉记住自己是一个公主，她控制了自己的怒火。

“我在想事情。”她回答。

“马上向我道歉！”校长大吼。

“要是笑算是没有礼貌的话，我愿意道歉，”撒拉平静地说，“但是，我没有必要为想事情而向您道歉。”

“你在想什么事情？”校长说。

“我是在想，”撒拉淡淡地说，“你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啊！”

“什么？你竟然说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校长气得简直都喘不上气了。

“是啊，”撒拉微笑着说，“我在想，如果我是个公主，你却打了我耳光，我会怎么办。而且，如果我是公主，你怎么敢打我耳光。假如，你突然发现……”

“什么？什么？”校长大怒，“我发现什么？”

“发现我是一个公主，”撒拉回答道，“想怎样就怎样。”

教室里每个学生都看着她们，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你，你赶紧回到你的房间里去！”校长气得上气不接下气，“马上！马上！小姐们，请继续上你们的课！”

撒拉鞠了一躬，说：“如果笑是不礼貌的话，那我就表示我的歉意。”然后，她退了出去。只留下校长在发怒。

【墙壁的另一边】

“我越来越喜欢那个印度绅士了。”撒拉对亚美加德说，“我不愿意他被打搅，我已经选择他做我的朋友啦。我不必和他说话，默默注视着他，为他高兴，为他痛苦。有时候，我看医生来他家好几次，我就很着急，为他担心，就像对亲戚一样。”

“我没有什么亲戚，”亚美加德想了想说，“那些亲戚也真讨厌呢。我姑姑总是对我说，‘天啊，亚美加德，你怎么变得那么胖啊？你不应该吃那么多甜食。’而我叔叔一见我，就要给我考试，‘爱德华三世什么时候登基的？’”

撒拉笑了起来。

“我想那个印度绅士应该不会的，”撒拉说，“他和我们不熟悉，不会问这些问题的。我喜欢他。”

她喜欢那个大家庭，因为他们很幸福；她喜欢这个病人，因为他很可怜。厨房里干活的人都在议论这个绅士：他并不是一个印度人，而是在印度居住过的英国人。他曾经遇到了很大的不幸，这个不幸差点儿害死他。这次打击实在太大了，他还以为自己会死掉呢。不过，现在好了，他的运气转好了，所有的财产也拿回来了。他的灾难据说都是与他的那座矿山有关系呢。

“矿山，你们知道吗，还是钻石矿山呢。”厨子一边说，一边看着撒拉。

“啊，钻石矿，那位绅士和爸爸的情况是一样的吧？”撒拉想，“可是，我的爸爸死了，而他没有死。”

于是，她的心更牵挂着这位绅士了。周围没有人的时候，她就会停下脚步，祝福他。

“如果你不能听到我的祷告，希望你也能感受到。”她幻想着，“也许你感到一些舒服，一些温暖，但是你要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站在寒风中为你祈祷的话，那真是让我难过啊。”

“但是他不是已经有钱了吗，他的病迟早会好的，但是他为什么还是那个样子呢？”撒拉不断地想，但是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撒拉称那个大家庭的父亲为蒙墨郎西先生，他经常去看那位生病的先生。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叫珍尼，一个叫娜拉。还有一个小男孩，就是给撒拉一枚银币的男孩，叫唐纳德。生病的先生非常喜欢那两个小女孩。这两个孩子也非常喜欢去看这位先生。

这位生病的先生名叫卡里斯伏特。珍尼把那个“不是乞丐的女孩”的故事讲给他听。拉穆·达斯也把猴子跑到那个女孩的阁楼的故事讲给他听，他很感兴趣。拉穆·达斯还把那个女孩所住阁楼的情况描述了一遍：地板上没有地毯，墙上有洞，炉架上空空如也，床又硬又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