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飞景风驰
“骑出去就要骑回来!”
——《转山》
开始不悔的征程
从成都站出来,太阳公公还在酣睡,丝毫没有晨起的意思。在这座繁忙的西南城市,白天似乎都被工作挣钱霸占了,只有这夜晚才真真正正属于生活,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越是黑得厉害,越是开得绚丽。
我在肯德基店前捡了个人少的地儿,坐了下来。玻璃墙内,灯火通明,衣冠楚楚,谈笑风生;广场上,人影攒动,邋邋遢遢,行色匆匆。
小猪发了条短信,“要出发了,好激动。”我回之,“我也是。更因为一路有你。”刚一发送就有些后悔了。什么时候我也变得这么滥情?我靠在柱子上,为了这里的安静,忍受着那种八辈子没洗过澡的腋臭、脚臭、口臭、体臭,坐等时钟叫醒晨光,恢复白天的秩序。慢慢的,出发前的激情被百无聊赖的空虚扫得一干二净。看着刚给小猪回的短信,竟然诧异了起来。这样仓促的上路,理由是不是有些不充分,是不是有些欠考量?“忽然有些担心了!”只是试一试,想着小猪应该已经在火车上睡着了,他却回了“没事,我会全程看紧你的!”。
写于2013年7月21日凌晨 成都车站外
照单购买装备
调皮的指针滴滴答答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天终于蒙蒙亮起来。城市改变了夜晚的呼吸,换上了白天的装束。七拐八拐,问东问西,终于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波尔川藏服务站,小小的一家店面,玻璃门里锁满了各种骑行用具,等着它们真正的主人。已经九点多了,骑友越聚越多,三请四催老板娘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开门的时候,老板娘不断叽咕:“喊我起来,个人倒睡得巴适。哪天我不干了,看你两爷子搞个铲铲……”那个传说中骑了两次川藏线一次滇藏线的波哥,似乎还在幽会周公,生意却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少金子,只是缺少发现金子的方法。这些年骑行西藏越来越火,每年都有十几万人。偏偏就他波哥出了本攻略,开了家小店,成了名,有了口碑,钱自然顺理成章地进了他的口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颗颗不甘平庸的年轻的心,并将从此闯荡未知的远方。他们的脚步将走到何处,什么时候停下来,又将改变什么,一切未知得像脚下的路。
小小的门面,生意却出奇的好。老板娘递给我们笔和纸,让我们开个清单。我誊了一遍小猪列的,还是有些不放心,找了一个面善的骑友,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人肯定是第一次见,却像认识了很久,就像贾宝玉第一次见林妹妹一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奇妙,很多时候只是一种感觉。骑友说了一大堆,给我加了几样小东西,更附带了很多骑行经验。“出门在外,个人多注意点。”他说着,先我一步骑上了追风之旅。我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期望在以后的人生中还能再见。
最后,除了头盔和硅胶垫买最贵的,其他的都像小猪说的那样要的最便宜的。命是最重要的,而屁股是最遭殃的。一个工作人员乒乒乓乓地给我捡了一箩筐,按了几遍计算器,我又不放心地按了两遍,还是那个吓人的数字,789。我要了个编织袋,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塞了进去,很多东西我都叫不出名字,点了几次,总数是够的,却不知道和单子上的对不对得上号。想要再找那个骑友帮忙,又怕显出了自己的业余,终于没能开口。
我正要扛包走人,波哥开着车载着他儿子来了,“你就这样装起走?牛!又是一桩川藏线的笑谈。拉风懂不懂?这样好难看哟,塞驮包里面嘛!”波哥三下五除二,撤了编织袋,把所有东西塞进了驮包,“这样不是好看多了。”
写于2013年7月21日10:23 波尔川藏服务站
电影激发的信念
坐硬座有个好处,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也可以偶遇一些人,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邻座虽是售票系统帮我们选的,心情却可以自己控制。也许,整个宇宙就是一架精密的仪器,上面所有的东西都按着各自的轨道运转。也许,我们的人生早就被安排好了,会走怎样的路,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会经历怎样的情节,甚至每一个选择每一个突转每一个岔路每一个意外都冥冥之中设定好了,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好心情走这一遭。
刚一上车,大家不约而同地拿出自己的书,《黄金时代》《梦里花落知多少》《旅游不差钱》《人生就是吃苦》,透露着书主人的品位。我说:“我们这坨都是好学生哟!”一聊,便是故事。四个人,三个人是大学生。另一个我以为也是大学生,却自曝年龄已过三十。跳民族舞的,典型的四川美女,一直单身着。曾经不相信一见钟情,直到在马来西亚与现任男友微信认识。目前,两人只是彼此倾心,对未来还未曾涉及,更谈不上设计。对面的另一个女生在天津工商大学上学,每年暑假的生日都会选择一个不同的地方过,把爸妈甩得天远地远。旁边的女生读的是西南民族大学,而她自己却说与少数民族的唯一联系是身份证上写着彝族。
火车驶过川南,一条清江没有因雨季而咆哮,款款地流,两岸青山湿漉漉的,偶尔几间彝族人的房子,渔人泛舟,是漓江的感觉。
“以前一上车,我就带着墨镜,塞着耳机,一个人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今天说说话、看看风景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待会晚上没风景看了可以看电影,我电脑里存了很多。对了,有部电影好像叫《转山》,台湾拍的,讲的骑行的事,你看过没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在心里默默感激着上天的安排。聊着聊着,天渐渐向晚,窗外的美景也被罩上了黑幕。我捡了个时机,提醒了一下民族舞。她拿出平板电脑,点开了电影。车厢里很吵,只能依靠字幕,很多画面因此被我忽略掉了,小猪说的震撼也没能传递给我。
故事讲的是一个台湾小伙子张书豪,因为在哥哥的葬礼中无意看到了他的骑行日记,决定骑车去拉萨,完成哥哥未完成的心愿。他匆匆上路,却没有经验,幸好路上遇到骑友川哥,捎上了他这个拖油瓶。不久川哥因为扭头和他说话摔下山崖,全身瘫痪。之后张书豪背上了三人的愿望独自上路,一路上一难接一难,不过在关键时刻总有好心人摆渡,最终他用了28天完成了这条天路。
虽然知道有些艺术夸张,担心还是慢慢地冒了出来。这一路,不光是赶路,不光有梦想、有激情、有自由,还有各种危险等在路上,随时准备伏击年少轻狂的行路人。“骑出去就要骑回来哟!”我闭着眼,虔诚地默念了一遍张书豪的哥哥生前的骑友送给张书豪的台词,希望冥冥中真有神灵保佑,我们三个都能完完整整地回来。
写于2013年7月21日22:01 甘洛-漫水湾
骑友胜利会师
我顺着人群,被涌向出站口。小猪先看到了我,朝我招手。我先看到他挥舞的手,然后是寸头,然后是上面的“318”。和上次一样的位置,还是找同一个人剃的。我有些失望,似乎更喜欢他几天前那副疏于打理的邋遢样儿,头发长长的,胡子毛毛的,眼光懒懒的。我更失望了,老沙的一脸坏笑里面,并没有因为我的忽然加入而惊讶。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三个人在地道合了张影,都笑得很灿烂,像昆明的阳光,但愿也能一年四季都明媚下去。他俩把车组装好,跟着导航,去了云南民族大学,他们火车上遇到的几个女孩已经帮忙订好了房间。我问了问路,挤上了公交。
老妈忽然发来短信,祝我生日快乐。有些惭愧,有些意外。“喔,二十三了。”妈的记性不好,却把我们哥俩的生日记得很牢。我的记性很好,却每年都忘了她的生日。原来,爱很少是对等的。天下父母把他们伟大的爱分到每分每秒,以至于他们的孩子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察觉不到。而做儿女的,最善于把少得可怜的孝心打包,想起了就甩出一包,即使这样也把爸妈小小的心填得幸福满满。这次骑车去拉萨,我给爸妈说的只是和同学去云南、西藏玩,省略了去的方式。并嘱咐他们只准发短信,一方面是怕露馅,一方面是节约话费。也许是骨肉连心,他俩第一次这样担心我,隔三差五就发短信问我在哪。我只有耐着性子编辑短信,内容无非是在哪逗留了多久,风景怎样,装出一副旅游的样子,最后不忘补充一句“一切都好,勿念”。那些沿途经过的小地名,他们一定听都没听过,我的回复最多证明我还好好活着,而他们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
我有些黯然,都二十三了。不过,这个时间和地点的组合倒是很值得怀念,怀念我的青春,怀念我的大学。不知道为什么,我固执地以为二十三是人生的分水岭。之前还可以说很小,很嫩,之后就必须承认有点老了。说好献给青春的那部长篇小说再次中途而废,再次无情地证明了我毅力的劣质。这次滇藏之行能坚持到最后吗?能坚持每天写日记吗?
汇合之后,三人进了一家兰州拉面馆,各自点了一碗面。我把日记本递给他俩。小猪写的是“此刻,在昆明,三人胜利会师。感谢一路的好心人。祈祷,一路平安!”。老沙写的是“胜利会师了,有点小兴奋小激动。此刻,又饥又渴,但无所谓了。西征之路,加油!平安!”。我本没有打算写,却缀了个尾巴。“三个人一定要(会)完完整整回来!”
写于2013年7月22日9:34 云南民族大学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