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的传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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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大师的传说之三

“代”这个词所指的应该是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到底有多长却不确定,最长的或许应该是现代之前的古代了。范曾教授在其“画分九品说”中对大师一品的数量规定是“代有两三人”,这个“代”所指应该就是古代这样一段较长的时间和现代这样一个较短的时间吧。因为在范曾教授的眼里,八大山人也还算不上是“五百年必有圣者出”——也不知这里的“圣者”怎么又与“巨匠”成了一回事——的巨匠,用范曾教授的话说是“差强近之”,也就是说如果称之为巨匠就还要四舍五入一回,这真的要与从陈省身那里拿来的“简洁漂亮”来自夸成一绝对了。

既然连被范曾教授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八大山人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成为巨匠,那被范曾教授判定为要“瞠乎其后远矣的”石涛和尚恐怕就连大师也称不上,或者也顶多是与大师“差强近之”了。但既然连石涛和尚都不能堂而皇之地成为大师,那其他的这个那个又怎么能提得起来呢?都姑且去做大家、名家、画家去算了,只要不去被判刑和枪毙就好。但如果我们的古代这样一段较长的时间都要如此不堪,那我们的现代这样一段较短的时间也就更不会怎么样。这不是太有一点虚无主义了吗?

我们的现代大致可以看成是上一个百年,在这一个百年中最能提上一提的也就是齐白石、张大千和黄宾虹了吧。齐白石是大写意花鸟,黄宾虹是小写意山水,张大千是兼而有之,谁该排在前面,谁该排在当中,谁该排在最后,现在也已经成为了一个问题。有句老话说得好: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研究和争论的结果有三,一个是舍二进一,一个是余二去一,一个是抹三归零。舍二进一有两种情况,一是将其中之一推举为巨匠而另外两个保留为大师,但这有些不可能,因为据范曾教授的说法巨匠是也许要五百年才能出一个的。第二种情况是留下一个大师而让另外两个去“差强近之”或去做大家,这似乎还有可能,但却又不符合中国人不仅喜欢对称而且还喜欢配对的习惯;而且这与八大山人和石涛和尚的问题是要有所不同的,八大山人是一个可以顶上八个来用的。抹三归零虽然省事得多,但那就要不仅虚无而且还要混沌了,所以还是范曾教授的余二去一的办法更好一些,至于谁在前谁在后是并不很重要的,要不就分出个单双号来限制一下,或者忽而变换一下角色也是很好玩的事。

但中国也还有一句老话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何不宽容一下再容纳进一个三来呢?而且也不一定非要弄出一个等腰或等边来,而是经常的让他们呈现出一个锐角来,这对他们自己是有好处的,因为即便是三个和尚也还是要喝水的,轮流执政也未必不是个办法。而且这样一来不仅上一个百年还会有许多“差强近之”的大师会被排列出来(在前在后当然要由他们的学生和商家以及评论家的需要来决定),还可以为我们所在的这个大师满天飞的当代找到一个较为充分的理由,使那些当代的大师们站立在古代和现代的大师们面前时便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了。况且,齐白石的便饭、张大千的大餐和黄宾虹的那壶茶对于我们这些不能“吸风饮露,不食五谷”的人来说也都是不可或缺的,何必要将生活弄得过于单调呢?

但我们更应该认真思考的或许并不是数字,即一个时代大师要有几个、能有几个和已有几个,而是“画分九品说”中对于大师给出的标准。如果我们认可那标准,即“前足以继往,后足以启来,影响所及数百年”,那就不用说,即便是以齐白石、张大千、黄宾虹所代表的现代大师们也还都是个说不定,更何况当今的那些满天飞呢,也只能是让自己继续地满天飞着了。但谁让我们所处的是一个改革开放的时代呢,多出现一些大师、巨匠、神圣也都是正常的,这或许正是一个被伟大领袖毛泽东先生描述过的“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的时代,何必要因此而大惊小怪呢?

但范曾教授就不同了,因为既然是自己发明出来的说法自己也就当然要认定这说法。所以,他的“坐四望五”也就只能是他心中的理想、梦想和头脑中的幻想,更不要说还要“以待来日”与他的天才论是怎样的自相矛盾着了。也所以,范曾教授的踌躇真的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但在我们不能太过于厚古薄今的同时也不能太过于厚今薄古。在中国的古代和现代大师也未必就如范曾教授所说的那么稀少,而即便比起当代来要显得少了许多也并不是因为这些人的才能有限,而是当时的社会对人性压制得太过于深重造成的。在中国的古代和现代,艺术大多都是为政治服务的,即是统治阶级宣教的工具,能像八大山人和石涛和尚那样的独立和自由的能有几个呢,更不用说上个世纪的某些年代了。傅抱石和关山月之所以要将太阳画得那么大、那么红、那么圆,李可染之所以要先将山水画得那么黑后又将山水画得那么红,还总要画上几个高举着红旗的小人等等,不都很可以说明问题了么?虽然这些东西现在已经将来也许还更要拍出很高的记录来,但与艺术的关系也许是会愈来愈远,甚至总有一天会成为反面的东西来存在也是说不定的事。

范曾教授要做“前足以继往,后足以开来”的大师无疑是好事,但要靠“恪守传统,回归古典”的新古典主义来完成这项伟大的事业却又无疑是一件难事了。但愿不要哪一天跑到幽州台上去“独怆然而涕下”就好。

2010-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