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山如此,未必多娇
二十世纪对于整个人类来说是个充满了苦难的百年。科学的高速发展给人类的生活方式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但却抵消不了两次世界大战给人类带来的不幸。而二十世纪的苦难对于中国人来说就还要加上一个更字,因为除了外战之外还有许多的内战,除了战争之外还有自己对自己的革命——文化革命;因此,能从这巨大的苦难中走出来就已经是够幸运的了。但二十世纪也有让中国人为之骄傲的事,那就是中国因此而出现了一个伟人——毛泽东。人无完人,毛泽东的晚年自然是犯了错误的,即发动了所谓的文化大革命。但即便将毛泽东早年建立的伟大功勋也抛开不算,毛泽东也还算得上是一个伟人,因为至少他还算得上是一个伟大的诗人。
毛泽东最伟大的诗篇当然是他的《沁园春·雪》,在中国,这首诗甚至已经到了妇孺皆知且脍炙人口的程度了。一首这样长度的诗也能被这样多的人们这样的记住,古今中外也许都是绝无仅有的事。人们从这首诗的一百多个字中可以尽情地体会他们所无限敬仰、无限崇拜、无限爱戴的伟大领袖的胸襟和气魄,并在潜意识中将其替换成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将自我膨胀,使原本的懦弱变为刚强、狭隘变为宽阔、渺小变为伟大。这正是毛泽东诗歌的魅力所在,是古今中外任何人的诗歌作品都无法替代的。而且,从这一百多个字入门,人们不仅学到了政治,还学到了历史;更不要说从上半阙的那些比喻和排比中,人们还学到了语言的修辞,而那些在诗歌或文学上颇具天赋的人还由此入门最终成为了诗人或文学家也说不定。不怪乎现在的书法家们来不来就要《北国风光》了。(这里之所以要给“北国风光”也加上书名号,是因为在某些人的口里,是要将诗词的首句当作标题的,这也可以理解成是所谓的行话。)
虽然现在也有许多的国画家时而画一画那《北国风光》,但真能将其画好的却几乎一个也没有;画《江山多娇》的却是常见,但大多又与《北国风光》没有了关系,因为许多的《江山多娇》所画的往往并不是雪景而只是所谓的美景了。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用国画的工具来画那《北国风光》中所描绘的一片白茫茫的景像实在是不太适合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在诗中是极美的比喻,但到了宣纸上却没有了感觉,因为中国画的形式是笔墨,有时这形式还要成为内容也说不定,而在此时却真的是到了要让“笔墨等于零”的时候了,怎能不让那些视笔墨为生命的国画家们一筹莫展呢?无怪乎董其昌在将国画分为南北宗之后还要崇南抑北,因为国画是太适合于画那江南的青山绿水了。更无怪乎刚刚死去的两栖画家吴冠中先生只是画一画江南的小景竟然也能成为大师了。
但最早将《北国风光》画成国画的是傅抱石和关山月,他们合作的《江山如此多娇》至今还悬挂在人民大会堂迎宾厅的墙壁上。虽然许多不普通的人和许多并非不普通的人都在那画的前面照过相,但也许并没有哪一个人能从那幅画上看出作者的苦衷。首先,那实在是两幅画生硬拼凑的结果。一幅正是所谓的《江山多娇》:一座突兀的山峰,几棵也不知是生在石上还是土中的松树,几道也不知从那里流出来的泉水;虽然那形同乱麻的抱石皴法和力如锻铁的山月笔法都得到了些许的发挥,但却因此而忘记了与中远景的联系。另一幅正是所谓的《北国风光》,所画的正是所谓“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景象;那景象虽然画得既苍茫又浑厚,但也同样失去了与近景的联系。那幅《北国风光》,如果不是因为那太阳画得太大、太圆、太红了的话,那副《江山多娇》,如果能再适当的加上几笔近景和远景的话:那这两幅画也就至少都不能说不是好画。但将这样的两幅好画生硬地拼凑在一起就成了笑话,再加上“江山如此多娇”那几个也不知是由谁描摹出来的毛体字,而且还要悬挂在那样的地方,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是作者的水平不够么?当然不是的。傅抱石和关山月在二十世纪的中国虽然还算不上一等一的大师但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大家了,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画出的只是一幅劣作,原因只能是那只是遵命的工作而不是自由的创作,更有可能是外行强行领导内行或内行主动接受外行领导的结果。怪不得傅抱石要趁机而大喝茅台酒了,那或许是可以让自己麻醉的。怪不得两个人还要画上几个月了,因为那实在是一件很违心的事。
“江山如此”,又怎么能“如此多娇”呢?但如果李可染的《长征》能拍一个亿,这《江山如此多娇》就应该能拍十个亿、百个亿、千个亿,甚至更多。但这与艺术却又已经并没有什么关系了。
2010-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