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流亡途中的中央咖啡馆
亚历山大·莱尔内特-霍勒尼亚
和战争爆发的真相。
理查德·贝尔-霍夫曼
和神话的复兴。
吉娜·考斯
和借来的光环,以及弗朗茨·布莱,文学界的动物守卫。
亚历山大·莱尔内特–霍勒尼亚
Alexander Lernet-Holenia
其实奥地利人亚历山大·莱尔内特–霍勒尼亚(Alexander Lernet-Holenia, 1897—1976)的生活和写作,用一本书、一个事件来讲述就够了。即使有众多的文学协会和大会年复一年尝试赋予这位大奥地利的小诗人某种意义,这个人和他的书今天已经被遗忘的事实,其实并不令人意外。这么多的情绪波涛,这么矫揉造作,这么眼高手低——他一定是一个意志坚强又顽固的人,如果他能说服这么多人相信他的作品是有意义的,甚至是奥地利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早期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他的奥匈帝国沉沦小说《旗帜》(Die Standarte, 1937)等于是迷你版的罗特长篇小说《拉德茨基进行曲》。一个忠诚的士兵在战场上带着一面国旗,从战败后一直带在身上直到进入美泉宫(Schloss Schönbrunn),宫中已经生起一丛火焰在等:“国王要烧掉死者带回来给他的旗帜。我把我一直贴心带着的旗帜也拿出来丢进火堆里。”
莱尔内特·霍勒尼亚的书居然也被烧掉,应该是一个误会或者是被热情冲昏了头。他原本留在国内,是军队电影处的总编剧,刚开始时还可以发表作品,直到一起事件发生。霍勒尼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最初几小时,原是德国士兵。入侵波兰时,他站在第一排。第二天他就挂彩了,手被枪打伤。伤势的严重性足够让他住进军医院休几星期假。他随即得到报酬优渥的军队电影处职位,而且非他莫属。对亚历山大·莱尔内特–霍勒尼亚个人而言,战争一天便结束了。但是这经验却已经足够他写一部有关波兰战役的小说。1939年12月15日他开始动笔,1940年2月15日完成,真是一部闪电小说。小说以《蓝色时刻》为书名出版,非常漂亮,完全不受审查制度的阻挠,在《仕女》(Die Dame)杂志上印刊样本。在“雅利安化”(arisierten)S.菲舍尔出版社(S. Fischer Verlag)出书,也没有出现麻烦。后来更换书名——《白羊座的火星》(Mars im Widder, 1941),印了一万五千册。可惜——因为换名字引起怀疑——突然“国民宣传教育部”彻查这本书,发现作者描述的战争开端和国家官方宣传有些不同。他只在现场一天,而这一天刚好是战争开始的第一天,士兵亚历山大·莱尔内特–霍勒尼亚看到并写下:因为波兰那一方并没有挑衅,所以不攻击。“一枪都没有发射。”小说中如此描述。这里,在霍勒尼亚所写的小说中,不受阻挠地在德国杂志上发表的小说,明白写着,谁先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不可思议。这样的书当然要禁止,印好的一万五千册送回出版社的地下室,这些书在后来的一次轰炸中被烧毁。
这就是亚历山大·莱尔内特–霍勒尼亚事件。这件事并没有伤害到他,纳粹时期没有,纳粹之后当然更不可能。他最有名的作品是一首长诗:《日耳曼人》(Germanien),发表于1946年,哀怨自怜:“香烟若只袅绕在坟墓上,从墓穴中,从骨灰瓮中,如果只在祭坛上才有死去的……”诗句是这么开始,也这么一直下去,这是一首毁灭、控诉之歌,但犹太人遭杀害却被隐讳。终其一生,霍勒尼亚都以奥地利大文人自居,拼命找证据证明他其实是哈布斯堡王朝大公爵(habsburgischer Erzherzog)的儿子,跟国税局官员钩心斗角。1972年他辞退奥地利笔友俱乐部主席的位置,作为抗议诺贝尔文学奖颁给“恐怖分子的朋友”海因里希·伯尔(Heinrich Böll)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