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4)

我说，顾思嘉你傻吗？第一，杨宪根本不在乎这笔钱，但这笔钱是你不吃不喝两三年的工资。第二，杨宪是完全过错方，就算是结婚了再离婚，你也有资格要求他净身出户。

但是顾思嘉说，不。她说，这场婚礼的所有细节都是按照我的设想和要求设计的，我只是在为自己的梦想和失败付出该付的价钱。何况，现在哪有净身出户啊，顾锦妍你忒天真。

我是很天真。但是比我天真的还有谢涛同学。

谢涛不算“富二代”，但是条件也比我们好很多——至少他平日开的那辆车，已经是顾思嘉所欠的钱三倍多。

他知道顾思嘉所有的故事，也知道顾思嘉努力工作赚钱是为了什么。但他没有跟顾思嘉说，钱我来替你还。

他会在每一个顾思嘉加班的深夜，安静地等在顾思嘉公司门外，坚持把顾思嘉安全地送回家。他会在每一次顾思嘉顾不上吃饭时，买好营养早午晚餐送到顾思嘉面前。他没有送过顾思嘉礼物，但在顾思嘉生日时，他推迟了出国交流的时间，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最终，谢涛同学，在《忽然好想你》的背景音乐下，单膝跪下说，顾思嘉，我没有女朋友，我也没有结婚。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这厮不是理科男吗？扮什么唐伯虎徐志摩。顾思嘉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居然哭了，她说，我愿意。

爱情，只看人，不看势。

而在顾思嘉死去又活过来的新的人生里，她还是愿意相信有她想要的爱情，她觉得谢涛会是那个让她愿意去相信的人——因为他尊重她的自我，肯定她的坚持，了解她的伤口，也懂得如何与她有时过于强硬的态度相处。

即使她也许，仍然，会因此而受伤。

而我，在私下了解了谢涛毫不犹豫地在所有房产证上都加上了顾思嘉的名字之后，也终于世俗地放下了心，愿意真心地祝福他们百年好合。

因为爱情，应该是锦上添花，不该是雪中送炭。

【越是没人爱，越要爱自己】

无论遭遇了什么变故，无论被人何样错待，借故堕落总是不值得同情的。遇到他之前，请你好好爱自己。

在costa等许曦的时候，我看见了孙海。

和他的新欢。

看得出他们刚刚大采购过，孙海一个人拎着五六个购物袋，还背着他新欢的包。

即将与他视线接触时，我移开了目光。

五分钟后，许曦提着大包小包来了，手里还捏着一支录音笔。

她拿起我吃了一口的蛋糕，塞进口里，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一边开机一边跟我说，你等我一下啊，这篇稿子要得实在太急了。

她噼里啪啦敲着键盘，而我小声说，那个，我刚看见孙海了。

许曦敲击键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她说，哦。又继续敲起键盘来。

和那个小妖精。我又说。

哦。我真心地祝福他们百年好合。许曦应着，这次毫无停顿。

我记得清楚，两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冬天，我在凌晨三点接到了许曦的电话。

赶到她说的地点时，我看到她蹲在路边，伏在一个硕大的行李箱上，非常大声地痛哭，完全就像毫无掩饰毫无顾忌的小孩子一样。

我走近，拍她肩膀，她抬起头来，脸上都是眼泪，妆花得不成样子。

她哭得太惨，根本说不出来，一直抽泣，过了半小时她才终于平静。

平静下来，她说，孙海要和我分手。

孙海是许曦的男朋友。初恋。十几岁青春年华里最美的邂逅和精彩。高中毕业后两个人挑明了感情，因为大学一个天南一个海北而展开了漫长的异地恋。

我们一班同窗纷纷没有良心地断言他们必然步所有异地恋的后尘，最终抵不过时间、空间的距离一拍两散，从此以后同学会就能上演一个出席另一个就找理由消失的好戏。

毕业后，孙海在上海找到了高薪又有发展前途的工作，而许曦立志考研考到上海。第一年，她的成绩不理想，第二年又继续。

结果他们居然令人发指地熬过了异地恋，已经打算在许曦到上海读研时就把婚事办了。

许曦打电话给我的那一晚，同学群里还有人说，妈呀他们这张红色炸弹可是分量很重啊，谁好意思不送上厚礼以表彰他们情比金坚啊。

结果几小时后，我站在路边，听到这段爱情剧终的消息。

许曦没有告诉我们，一个月前，在她考试前最关键的时间，孙海发了一条信息给她，说要出差，然后就再也联络不上了。

许曦在考完之后立刻买了票，来到上海，去了孙海的公寓。

结果打开门的是一个娇小柔媚的女生。

那女生说：你谁啊？

然后孙海穿着睡衣出现在女生身后。他没有走出门来迎接许曦，他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还来找我也没有意义。

他和她中间隔着那个第三者。像是许曦永生都无法跨越的深渊。

我忍不住飙了一句脏话，我说许曦你等着，明天我带着上海的同窗们去爆了孙海这孙子。

许曦摇了摇头，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分手了。我考试前，他还跟我说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

许曦又开始了抽泣。她的头发垂落遮住半边脸颊，精神恍惚的模样甚至让我在那个瞬间以为她有毒瘾。

她说，我是中了毒，爱情的毒，谁能赐我解药，让我不这么痛苦？

我说你现在还言情个鬼啊，你现在先想办法安顿下来，其他的事情我们来办。

在上海的同窗真的纠集在一起陪着许曦去找孙海，除了江楚成。他说：男人变了心，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脚踢开他，还纠缠下去？你和自己过不去吗？

但是我们就是气不过啊。

而孙海面对着许曦，也依然振振有词：叶子是他上司的女儿，年轻漂亮家世优越，相比起来和许曦不过是五年间相聚过短短几个月的感情，选择哪方简直是不需要多做思考的事情。

他说得太有气势，我竟无言以对。

但男生们纷纷拍桌子表示要付诸武力，最后还是被许曦阻止了。

许曦说，大家都是同学，算了。她和孙海，分了就分了吧，总比最后嫁给他然后才遭遇背弃的好。

是的，不过是一个并不少见的错爱故事而已，每天打开电视都有节目轮番上演的戏码。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能够采取的办法，就是如江楚成说的，一脚踢开他，更好地往前走。

但是谁能轻易略过其中的心痛呢？那天我们散了之后，许曦就从我的日常里消失了。

人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会成为某个人的脑残粉，很多女生其实都像许曦一样，可以为了爱情空置青春，坚守无谓的信念。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愿意为了男朋友一个人度过五年原本是最精彩的空白日子。

只是到了终局，原本以为终于度过最艰难的时刻，却才发现，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而等在彼岸的，分明是一场海啸。

再见到许曦，是在我完全没有想到的场所。

那是一年后的情人节，我被一直在相亲从来没结果的同事拉去陪她参加“粉红之夜”。

“粉红之夜”，手笔倒是不小，包下的是一间酒吧的整个二楼。一进门，就听到笑闹声一片，酒气和女生的香水气息在空气里交织，蒸发，闻起来倒有种别样的醺醉感觉，并不是特别讨厌。

漫无目的地四下打量，我的眼光落在了坐在靠近门边的沙发上的女孩子。

居然是许曦。

现在的她，和一年前在深夜路边上痛哭的她有了一些不同。她穿着一件极其贴身的纯白色裙，好身材凸显无疑。她的脸上化着稍显艳丽的浓妆，和我记忆里一直清纯，走学院风的她无法重叠在一起。她好像根本没有在管周围发生了什么，看着酒杯，发一会儿呆，喝一口酒，再发一会儿呆，又喝一口酒，杯子就空了。然后倒满，继续循环。

她看到了我，表情并无变化，还是一口一口喝完了手里满杯的vodka。

我问她，你好吗？

她无谓一笑：反正死不了，就只得活下去。

闪烁的灯光在吧台上留下薄薄的，像雾一样的痕迹，有些萧瑟。

就像这个世界的萧瑟一样。

每个人都是这么的寂寞。

我看着许曦的侧脸，觉得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许曦了。

虽然可能矫情了点，但我始终固执地认为，无论遭遇了什么变故，无论被人何样错待，借故堕落总是不值得同情的。越是没有人爱，越要爱自己。

那个时候的许曦，和现在的许曦，是完全不同了。

我看着依旧在忙碌地敲着键盘的许曦，她微垂着头，阳光透过落地窗，给她的睫毛镶上了金色的光。

用力按下Enter键，许曦抬起头来。她根本不纠结我说起的孙海的事情，而是对我说，呐，跟你报告一下，我恋爱了。

真的？我激动起来。姓甚名谁住哪里？

许曦笑，脸上是我多少年没有在她表情里看到过的，在爱情里春风得意的人特有的娇羞。

在“粉红之夜”遇见许曦后，我忍不住辗转问遍了所有认识许曦的人，拼凑出了她生活的现况。

她第二年的考研还是失败了。但她留在了上海。她没有继续念书，也没有去找工作，她在孙海公寓的正对面租了间房子，窗帘拉开，孙海在公寓里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再是那个单纯恬静的纯白少女，她常常去跑Party去锐舞派对，日渐烟视媚行。

也不是没有对她不错的人，据说颇有几个“富二代”愿意成为她的护花使者，还有人跟她表白，说我爱你说我要娶你。但许曦说，爱情是个什么东西啊，我都不认识这两个字。

所谓前任，大概有两种变成前任的状况，一种是相处之后越行越远终于分手，一种是单方面被舍弃，于是无法甘心，一直住在回忆，困兽犹斗，筋疲力尽，却逃不出。

人就是这样奇怪，美好温暖如沐春风的过往总是很快就忘了，而疼痛的不堪往事却坚韧地缠绕在心上，不肯消散。

许曦的命里像是被孙海划出了一条伤痕，三五天便崩裂一次，永不痊愈。

她的心空了很大的一片，对世界没有热情。她在孙海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一点一点让自己憔悴堕落，仿佛在等待他的良心发现。

但孙海一点也不为所动。

为她操碎了心的，是江楚成。

没有和我们一起去“讨伐”孙海的江楚成，一直关注着许曦。

他替她搬家，一千零一次地把烂醉的她从Party上拉出来送回家。他对许曦大吼，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你就打算滚在暗处作践自己一辈子吗？

许曦漫不经心，她说，你没有失恋过吧？你不会明白我心里的惨痛和无奈。

江楚成说，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是一直正在失恋中吗？但我也不能因为你不爱我就放弃自己，不然，当你终于发现我的重要，或是当我终于接受你永远不会属于我时，我还能剩下什么呢？

江楚成说，即使我不喜欢你，就算只是作为同学和朋友，我也不能放任你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逐渐枯萎。许曦，你要知道，活得好，只是为了自己。

那一瞬间，许曦混沌的世界打开了一道缺口，有光慢慢渗透进来，终于逐渐照亮了她心的出口。

有一天，她终于说，江楚成，我想搬家了。

她不再每天晚上关上灯抱着酒杯看着孙海家温暖的灯光，让寂寞和愤恨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心啃噬得千疮百孔。

江楚成替许曦分析了兴趣和未来的方向，许曦改了方向报了新的研考，江楚成自己也有专业资格证要考，他每日拉着许曦去图书馆扎扎实实地做功课。

他替许曦搬了新家，监督着她戒了酒，陪她去一直想去的西藏看辽阔天空。他鼓励着支持着许曦慢慢地站起来，不断给她积极的能量和一直在旁陪伴的安全感。

许曦和孙海恋爱了五年，一直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卿卿我我就是最好的爱。

但经过了变故，被离弃、被无视、被践踏再重新站起来以后，她甚至感激孙海放了她，虽然她差点熬不过去，但在这个苦痛的涅槃过程中，她学会了如何成为更好的自己，也学会了如何正确地去爱，更因为明白了这些，而获得了更好的人生伴侣。

是的，最好的爱，不只是卿卿我我的甜蜜，也不只是朝夕的相处，更不是他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是能让他站得更高更远的踏脚石。

最好的爱，是那个人把你收藏在眼眸，陪在你左右，随时为你送上最温暖的归属。

最好的爱，是他知道你所有的不堪但仍然爱你，是他了解并支持你所有的梦想，愿意陪伴你一点一点去实现，希望和你一起站得更高更远。

在遇到那个人之前，请一定好好珍惜自己。所有的伤痕一定会成为幸福的点缀。脚踩的地狱是天堂的倒影。

只要不放弃，向前走，终能穿越浩浩人海，因为有爱并肩。